“孤岛”塞班的72小时

卫潇雨 党元悦 黄雨馨

10月26日，关于塞班台风的微博一路登上热搜榜的时候，医生孙宏涛还不知道自己第二天晚上会睡在哪。他把台风登陆的那个晚上形容成“恐怖的夜晚”，这是“在和平环境或者是在空调房里敲键盘的人无法想象的”。

10月25日，超强台风“玉兔”吹袭北马里亚纳群岛，度假胜地塞班岛遭到巨大破坏，当地机场从24日起被迫关闭，1500名中国旅客滞留塞班岛。据悉，这是塞班岛有记录以来遭遇的最强台风。

无序，未知和恐慌

台风到达的夜晚，酒店启用了发电机，日夜不停发出的噪声让孙宏涛1岁多的小女儿睡不着觉，他反倒平静下来，用电、用水和饮食恢复正常，困难好像已经结束了。 坏消息是在26日下午到来的。最开始是在一个名为“塞班滞留人员解决”的微信群里，他看见有人发了塞班机场的照片，“就没有人修”，机场作为与外界连接的重要通道，给他的感觉是正处于无序状态。

在楼下酒店大堂，抱着女儿的孙宏涛遇到了成群焦虑的被困游客，他听到了更多坏消息：有人酒店不能续住，一对来度蜜月的情侣已经不得已搬到了对面的民宿。他着急了，“我们上有老78岁了，下有小刚1岁，没有地方住，流落街头？”

当时，塞班当地政府己要求酒店提供房间给受灾的当地居民，赶来的国际救援组织人员也需要房间。一瞬间，部分酒店的房间无法满足需求。从早上九点开始，就有住期已满的人员围堵在前台，等待空房间续住。

孙宏涛去酒店前台问了，几次，确认了只有通过旅行社可以办理续住，并且只能单天预订，他感到“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他联系了当地的导游，发了两段共计30秒语音，把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又说了一遍。

孙宏涛很快收到了导游的回复：如果实在没有房间怎么办呢，目前都是未知数。

他安慰自己78岁的母亲，台风到来的那天晚上，母亲因为害怕，已经吓哭了一次。

被忽视的危险

26日下午5时02分，正在塞班摄制的电视剧《七日生>剧组发出了一条求救微博：“求救，目前电视剧《七日生》剧组因受台风玉兔影响，有80人滞留塞班岛，机场道路损毁，无法回国。请求万能的微博朋友们，给予帮助，想办法让剧组成员尽快回国！”

张永琛是《七日生》电视剧此次在塞班拍摄的负责人，在22日知道台风“玉兔”登陆的消息，剧组决定抢拍，尽早回国，最终，剧组没能跑赢天气。

微博刚发出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直到剧组成员、主演李晨转发微博，网友们才纷纷留意到塞班岛的台风灾情，“玉兔”也成为当天的热搜。

孙宏涛在此前就意识到了危险，他有听闻台风的消息，但并未接到旅行社的正式通知，心里想着不过是热带岛屿正常的台风天气。国庆节过后，因为工作安排的原因，孙宏濤曾试着联系旅行社希望取消行程，被告知需要自行承担全部费用。

最终，他咬咬牙，决定按原计划出发。“我们只是一个游客而己，不想有很大的经济损失，不想错过这个假期。作为专业的旅行社，如果是明明知道有这么大的台风，还要让大家几百个游客过来的话，那不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往火坑里跳吗？”

事后，他联系旅行社的“专属客服”，希望追究旅行社通知不力的责任，但接线员甚至不知道塞班岛有台风的消息。

结果台风的征兆提前一天已经显现。当地时间10月25日下午，塞班开始停电停水。岛上的淡水供应依赖水泵，因此停电之后紧接着就会停水。当地导游王雅（化名）说，“2015年台风没有这次厉害，停水停电了一爪月，这次估计更久。”

台风一来，王雅家里车库的铁皮顶被掀翻了，邻居家屋顶也没了，后院的树一棵都没剩下。路上都是被刮倒的树木，电线杆也东倒西歪，有停靠的车辆被风吹走，撞上了其他车辆。当地很多建筑是铁皮平房，路上可以见到被吹掉的铁皮。

478人的塞班岛华人导游群里，人人都在讨论台风。

塞班岛是北马里亚纳群岛的主要岛屿，是距离美国本土最远的海外领土，位于西太平洋上，在菲律宾以东2500公里处。岛上没有中国领事机构，距离最近的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和塞班之间的直线距离也长达9606公里。

据王雅介绍，因距离遥远，洛杉矶总领馆每年只会派工作组到塞班一次，为当地国人办理护照补办、换新等事宜。

孤岛营救

此次台风，塞班南部受灾严重，很多当地居民的房子已经被摧毁。游客居住的酒店都是钢筋混凝土建筑，在灾害中没有太大损毁。

26日早晨，天还没亮，工程车辆已经上路开始清理路面，先保证交通、后维修电力。有路面被电线杆倒塌占了-一半，剩下另外半幅大家也都相互礼让。即便在受灾的情况下，加油站队伍排了超过300米，也完全没有出现插队、哄抢的情况。超市正常经营，政府开始免费发放救灾物资。

“塞班岛唯一的机场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飞机无法降落，只有一些直升机能够直接从关岛飞过来。”王雅听说，机场要修好最快得一个月。从某种意义上，塞班成了_一个“孤岛”。

在那个时候，除了在微博上坚持发消息求救，好像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滞留在塞班的旅客们还是很快组织起了自救行动。他们建起了微信群，不断更新台风的最新消息、通报救援进展。他们在群里互相打气，酒店客满时就互相拼房，甚至有人组织起了牌局，以此打发停水停电、网络时断时续的时间。从25日开始，他们也通过微博不断向外发出求救信息，将“玉兔”过境后塞班岛的现状带进了国内的大众视野中，救援随后纷纷到来。

但在采访中，孙宏涛讲述了更多情绪化的东西：埋怨塞班的机场修整不力、指责旅行社未尽责任……

张永琛在26日打电话给洛杉矶总领馆求助，他得到回复说，领馆目前正在和航空公司协调，一定会在第二天给他回复。

27日，他接到了回复，“听声音，接电话的好像是个年轻小伙子，态度很好，他告诉我在协调飞机了，可以在28号开始安排我们回国。”塞班机场将紧急修复，计划28日与29日输送出中、日、韩等国家滞留的人员。

随后，四川航空和首都航空发出消息，将在28日派出客机前往塞班，接滞留旅客回国。张永琛一直强调，洛杉矶总领馆“响应及时，态度好”。

孙宏涛至今仍觉得，“在网络上发声其实就是一种自救的行为，就怕你发生什么事情，国内都不知道。因为这么大的天灾，个人或者个别公司、组织都无法解决，只有依靠政府。”他担心自己被困在塞班岛上，“作为一个公民，这是第一，也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实际上就是把声音传递出去，我相信国家不会不管我们一千五百多个人的。对吧？”

28日上午，中国四川航空公司航班号为3U8647的包机在塞班国际机场降落，成为塞班遭受“玉兔”袭击后首个飞抵塞班的国际航班。张永琛与273名中国游客乘坐该航班的包机回国。此后，中国首都航空、四川航空、东方航空、香港航空等多个航空公司陆续派出飞机，中国游客基本全部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