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盂
我们“70后”这一代,没有几个不是金庸迷的。
20世纪80年代初,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寺》风靡全国,全民的功夫热潮甚嚣尘上。
几乎与此同时,社会上开始流行一种地摊小报,内容自然是良莠不齐,但其中却有许多盗版自港臺的武侠小说。我最先在小报上接触到的武侠小说作家还不是金庸,而是梁羽生,陆续读过他的几部小说,对他很是崇拜。
然而没过多久,梁羽生就被另一位大神华丽地压倒了。1983年的香港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以录像的形式在内地上演了,我这才知道有一个金庸,并惊叹世界上竟有那么丰富狂野的想象力。
我生长的地方可以算是穷乡僻壤,金庸小说根本就看不全。谁手里有—本,那是奇货可居,大家得排着队借阅,时间非常紧。我们当时都喜欢在课桌上面凿穿一个小洞,把小说放在课桌里面,隔着小洞读。为了读小说,荒废了多少学业。《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的原著,我是断断续续才读完的。后来又读了《笑傲江湖》《天龙八部》的部分秘籍残卷,更加对金庸拜服不已。
金庸的作品伴随着我们度过了整个青少年时代,他的主要代表作,我都起码读过四五遍。随着个人知识的增长、眼界的扩大、见识的提高,每多读一次金庸,就能够多发现一些他的不足之处,但是内心对他的崇敬却一直没有丝毫减少。
金庸塑造了我的价值观、文学观和爱情观。金庸赞美的正直、忠诚、信义,“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都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也深深影响了我。
作为一位小说家,金庸的优长之处主要在于两点,一是会讲故事,二是会塑造人物。许多推崇“纯文学”的人可能并不特别看重这两点,但是我觉得一个故事都讲不好的人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小说家,而许多人津津乐道的那些形式主义的花样、自恋的无病呻吟,在我看来并不高明。诚然,金庸的故事都是凌空蹈虚的,凭借想象力就可以,现实的厚重感不足,但是在武侠小说这个门类中,或者再扩展到整个幻想类文学,谁的想象力可以达到金庸的水平呢?他的故事中蕴含着对这个世界、对复杂人性的深刻洞察。他塑造的众多人物已经成为某些性格品质的代言人,小说中的一些经典桥段,也常常被人用来比喻现实世界中的某种情况或处境。这正是因为金庸的故事、人物虽然是虚构幻想的,其中的情理却有着广泛的普遍性。
正如“凡有井水饮处,即可歌柳词”,凡有华人处,即可谈金庸。因为有了这么庞大而广泛的读者群,金庸的语言对现代汉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华山论剑”“笑傲江湖”“挥刀自宫”“一统江湖”“独孤求败”等词汇,人们已经天天挂在嘴边,俨然就是新生的成语。
正统学术界也有人重视金庸,典型的代表就是北京大学中文系的严家炎教授。2000年11月4日,北京大学举办了“金庸小说国际研讨会”,这是学界对金庸小说成就认可的一个标志。当时我正在北大读书,拉着弟弟跑去旁听,并荣幸地和金老爷子合了影。这成为我一生中最美好幸福的回忆之一。后来北大聘请金庸做客座教授,还曾经请他来讲学,当然是一票难求,我也再没有亲睹偶像风采的机会了。
不久前,金庸先生驾鹤西去了。再伟大的戏剧,也有落幕的时候;再潇洒的侠客,也有离去的一天。但是金庸的作品永留人间,侠义精神永远不死。从此江湖上,又多了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