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之战的不法开局

宝丁

“官方”认定的不列颠之战的开始时间是1940年7月10日，不过在实际参战者看来，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空战其实是在7月1日就打响了的。那一天，英国皇家空军在英吉利海峡上空击落了德国飞机，造成不列颠空战中的“第一滴血”，然而正是这一击，却饱含着英军违反战争法和国际公约的争议。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英国人才把不列颠之战的开始时间“延后”了9天。

争议时刻

1940年7月1日凌晨，德国空军少尉施罗德驾驶着他的He 115单翼水上飞机，悄然飞近英格兰东北部沿海。这架配备了多种武器的水上飞机的任务是在英国近海布雷，正当施罗德的机组准备这样做时，却受到了1架英国战斗机的追击，德国飞机在受创后迫降到了惠特比附近的水面上。

接到施罗德发出的求救信息后，另一架德国水上飞机从位于荷兰的施林伍德基地出发了，那是隶属于德国空军第3搜救中队的1架He 59雙翼水上飞机，机身编号D-ASAM，其任务就是搜索和救援失事He 115上的3人机组。

这架救援飞机由汉斯-约阿希姆·费斯克少尉指挥，在天亮后不久飞抵搜寻区域。费斯克的机组并无所见，于是在逐渐提升的能见度中，这架He 59开始转向南面继续搜索飞行。

德国人并不知道，英国空军的1个“喷火”小队正在赶来。来者为第72战斗机中队的B小队，由泰德·格雷厄姆上尉带队，埃德加·威尔考克斯中尉和杰克·斯蒂尔上士紧随其后。这3架“喷火”从阿克灵顿起飞，在6时刚过一点后在哈特浦尔附近发现了“入侵者”，而据格雷厄姆报告，在敌机附近“仅约150米远处正有一队驶向英格兰的商船”。

He 59的机长费斯克正在观察附近情况时，赫然发现了英国战斗机。3架“喷火”很快就相继开火，子弹打中德国水上飞机的机身，还击中了无线电操作员施图克曼中士，亨克尔水上飞机挣扎着降到了水面上。

威尔考克斯还原了交战过程，“我发起了攻击，从敌机后部打出了几次点射。我观察到燃烧弹钻入了目标。拉开后，我看到敌机抛下了一些小物件，起初我以为那是小型炸弹，于是我又发动了第二轮攻击，那时目标已经离水面很近，我在1秒钟后就停止了射击。”

这本来是一次在战争条件下再正常不过的空中交战，但却因为被击落的这架He 59所具有的特殊性而立即引发了争议。来看看德国机长费斯克后来所写的内容吧：“有2架英国战斗机跟在我们身后几分钟航程远的地方，我们很快就被击落了。我们的飞机通体漆成白色，上面还有醒目的红十字图案。根据国际公约，我们的飞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仅仅是在执行搜索和救援任务。”

德国机组不久后被英国军舰“黑天鹅”号救起。而德国飞机的特殊性，后来也得到了当事英国飞行员的证实。长机飞行员格雷厄姆在接受战斗机大队部的质询时承认，“（敌机）机身为白色，上面有大红十字图案……我持续在目标上空盘旋，敌机接触到水面后开始下沉，放下的橡皮救生艇上有三个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机翼上表面涂有红十字，以及黑色字母D-ASAM，垂尾上则有一个大红底色的黑色万字。”

也就是说，这是一架执行人道任务的救援飞机，它本不应该受到攻击，但却被英国战斗机击落了。

身份无疑的搜救飞机

这次击落自然立即招致了德方的强烈抗议，他们指出，通体白色的涂装和红十字图案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架He 59是一架用于人员搜救的非作战飞机，而机身编号D-ASAM也是德国的民用飞机编号。

英军则坚称自己的行为并无不当，考虑到之前那架He 115就是在执行作战任务，这架He 59也令人生疑，FEB.很有可能是在侦察附近的英国船队，空中侦察自然属于军事活动范畴，这就与其“红十字身份”相违背了。

事实上，由费斯克少尉指挥的这架He 59确系没有武装的搜救飞机，它是德国空军完整的海空搜救体系的一个细胞，而那时的英国空军尚没有这样的体系。在二战爆发之初，德国人就组建了一整套海空搜救飞行员的运作体系，基本执行单位为空军的搜救中队，装备着包括大型飞艇、水上飞机、救生船等在内的多种救援设备，而且有着统一的指挥、通讯和调度。

执行搜救任务的主力机种就是He 59水上飞机，这种飞机虽然早在1931年即已服役，但一直以其稳定的飞行性能扮演着重要的多任务通用平台角色。说起来，He 59在二战中的第一次重要搜救作业，救援的对象居然还是英国人。

此事发生在英国对德国宣战后不久的1939年12月18日，当日有24架“威灵顿”轰炸机进袭德国海军基地威廉港，结果有超过一半被密集的对空火力和德国飞机击落。驻扎在附近基地的He 59立即出发，经过多轮搜救，成功挽回了20名英国机组成员的生命。在1940年7月1日击落He 59的那几名英国飞行员，大概并不知道12月18日的这则往事。

二战开始后，He 59频繁投入德国海岸线上的巡航与搜救，活跃在各个搜救中队中。德国入侵西线后，装备着这种飞机的搜救中队更进驻法国和荷兰的海岸基地，在接下来的对英作战中搜救落水的德国飞行员。

到不列颠之战“非正式开始”的7月1日那天，德国空军一共有5个这样的搜救中队，装备着33架He 59和1架Do24大型飞艇。用于搜救任务的亨克尔飞机全部改用白色涂装和民用飞机编号，还在主翼和机身涂上了醒目的红十字，以此来表明自己的非战斗飞机的身份。

相比之下，英军在1940年7、8月间的飞行员搜救工作主要是由一些海军的小型单位来实施，后来空军战斗机司令部也临时配属了一些“莱桑德”飞机用于此项用途，但是类似德国这样的系统性编组要直到1941年才会出现。或许正是在海空搜救工作进度上的差异性，让英国飞行员在面对涂着红十字的德国飞机时一点也不顾忌吧。

“在禁止之列”

7月1日击落“红十字飞机”的争论仍在持续发酵之际，7月9日也就是“官宣”的不列颠之战开启日的前一天，英国空军如法炮制，又这样做了一次。

9日晚上，德国空军第2航空队的一群轰炸机在ZG 26“霍斯特·韦塞尔”驱逐机联队Bf 110的护航下，对一支正在通过英吉利海峡的船队实施了攻击，随后被到场的英国战斗机逐离。此战中，有6架德国飞机被宣布为失踪，于是第1搜救中队的数架He 59随后从法国布洛涅出发，前往搜寻失踪的机组人员。

与此同时，奉命前来保护英国船队的英国空军第54中队的一个“喷火”小队正在靠近，带队的是艾尔·迪尔上尉。机身编号D-ASUO的1架He 59出现在了船队附近，而最先看到它的英国飞行员是约翰尼·艾伦少尉，后者当即脱离编队，前去攻击这架不幸的搜救飞机。

一番射击过后，德国飞机迫降到了古德温沙丘一带，这是艾伦的第7次也是最后一次空战胜利：他于当月晚些时候被德国战斗机击落身亡。

He 59的机长梅瓦德和他的3名机组全部被俘，他们那架白色加红十字的水上飞机则被拖到迪尔的岸边搁浅。英国人随后对其做了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武器，不过从飞行员日志里找到了记录英国船队位置和方向的内容。英国空军据此认定这架水上飞机正在实施侦察行动，而非搜救工作。

有了这一“发现”，英国空军司令休·道丁爵士便指出这架被击落的He 59绝不是纯粹的人道主义飞机。他进一步表示，即便是用于搜救落水飞行员目的的军用飞机，也不应该标示红十字图案。他的依据是，1929年的《日内瓦公约》曾有如下界定：“作为医疗运输目的的飞行器，在其专门用于疏散伤病员和运送医务人员及物资的特定期间，受到公约的保护。在没有特别许可和事前沟通的情况下，飞越敌方领土领空或者有效占领区域的行动，则在禁止之列。”

正当英国情报人员进一步评估这架He 59的情况时，在7月11日上午又发生了新的类似事件。第217中队的1架“安逊”式飞机从圣埃瓦尔出发，在海峡上空和1架通体白色、机身编号D-AGIO的He 59不期而遇。

10时过后，“安逊”机长尼尔森·韦伯上士下令发起攻击。他的两名机枪手斯威夫特和波沙一起开火，射出大量弹药，迫使那架亨克尔飞机降到水面上。“安逊”的无线电操作员霍利代发出击落报告并通报了德国人的方位，英国驱逐舰随后到场带走了德国机组。现在英国空军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落地后的韦伯因为这次果断的击落而获得了优异飞行勋章。

“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到了7月14日，英國政府更是发出1254号公报，内称：“采用民用标记并标示红十字图案的敌军飞机近期多次飞临英国船队上空，或靠近英国海岸线，它们带有明确的作战意图，英王陛下政府无法将其视为受到相关公约有效保护的对象。

“英国政府会按照《红十字会公约》，继续尊重和保护直接用于疏散病患和伤员的飞机。然而，出现在交战实施区域（包括陆地和海上、接近英国或盟国领土、接近英军占领区、接近英国或盟国舰船）的飞机，则不在此列。对于执意进入交战实施区域的搜救飞机，将由其自行承担一切危险和后果。”

半个月后，英国航空部发明一份声明进一步强化上述立场。声明称，德国水上飞机的行动“与红十字会界定的受保护范围并不一致”。而在这些文绉绉的官样文字之外，其实英国首相邱吉尔的话更加直截了当地阐明了英国人在此事上所持的态度：“我们不承认德军这种营救落水飞行员的行动是无害的，因为被救起来的人，很可能马上会再次飞到我们的头顶向我们扔炸弹。”

就这样，英国空军继续对涂有民事标记和红十字的德国救援飞机展开攻击，特别是当这些飞机离英国的船队比较近时。1254号公报发布后的7月20日15时，第238中队的“飓风”小队在护卫一支船队时，于怀特岛附近遭遇1架He 59。

带队飞行员杰克·厄尔温·曼少尉描述道：“我看到船队南面有1架通体白色的飞机，便飞近调查。我发现它是He 59，便进入俯冲攻击姿态，我的射击致其右机翼发动机完全停止工作，飞机坠毁到离法国海岸约5千米的海面上……白色机身上的黑色万字图案非常醒目。”

和之前几架被击落的亨克尔飞机不同，这次的He 59被打得空中解体，4名机组人员全部身亡。其中，飞行员赫伯特·德格尔的尸体于一个月后被冲上法国海岸。对于这一事件，英国军方发表声明指出这架水上飞机是一个“正当合理的目标”，理由是这架亨克尔飞机“配有武装”。

这就让德国人煞费苦心为搜救飞机涂上白色和红十字等做法变得毫无意义，在此之后，德国空军终于下令：各搜救中队的水上飞机必须全部配备武装，并改为伪装迷彩，同时去除民事飞机登记号和红十字标记；而且只要有可能，He 59的搜救行动都应该寻求Bf 109战斗机的保护。

责任编辑：王鑫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