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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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对象的选择:黏菌
来到这个星球以后,我考察了许多生物,不过最感兴趣的还是一种黏菌,甚至这次还专门申请去考察它们。
这个星球上生存的黏菌种类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已经发现的标本类型有两百种以上,绝大多数和地球上的黏菌形态相似,在显微镜下观察,它们都是些没有固定形态的形形色色的阿米巴虫。
行星生物学有一个普遍规律,无论星球的环境差异多大,所有的星球上发现的简单生物都十足相似。毫无疑问,宇宙中存在一些基本法则,生物的演化都在这个基本法则指导下进行。只要生物采用的是DNA遗传机制,哪怕它们的能量利用机制截然两样,生物形态也会很近似。
当然,宇宙不至于这么无趣,让每个星球的生物都长得一模一样。每颗星球都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对于简单生物也如此。
我们的考察对象——聚落黏菌,就是这么一种与众不同的简单生物,哪怕和星球上那些珍奇的大型动物相比,也毫不逊色。
它聚落成群,可以形成一个三米高的庞然大物,就像一个紫红色的巨大蛋挞。蛋挞的顶部,会形成众多的孔洞,看上去就像一只只整齐排列的眼睛。
这样醒目的一个巨物,很难想象它竟然是由黏菌层层叠叠搭建而成。而且它的内部疏松多孔,水和空气可以顺着管道畅通无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像是一株植物,一棵树。
然而切片分析证明,它的全部身体都是由同一种黏菌构成的,并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群黏菌。一个黏菌如果从这聚落中分离,也自由自在,毫无拘束。这仿佛是在说,黏菌具有两面性:当它生活在群落中,能扮演一个很好的社会成员,但是当它独自一个时,又能很好地荒野求生。
在地球上,我们知道僧帽水母可以玩这个把戏,但那是海洋生物。某些黏菌的确也能做到这一点,然而只能长出手指甲盖那么一小点儿。像魔镜星的聚落黏菌一样,长得这么大,比大多数动植物都更魁梧,那就是稀世珍宝,行星生物学的明星生物。
考察队在沼泽里找到了一株聚落黏菌。
它喜欢水,却不能被水浸泡,湿润阴暗的沼泽就是它最中意的生长地。
这一株聚落黏菌已经变成了很深的紫红色,有些发黑。这表明它已经到了生命周期的末尾,将要产生孢子,然后死去。
这正是我们感兴趣的内容。虽然有众多的文献推测,聚落黏菌和地球上的黏菌一样,是散播孢子来繁衍后代的。
但是截至目前,还没有任何聚落黏菌产生孢子的目击报告。如果这一次能够观察到聚落黏菌产生孢子,那也是一次颇有收获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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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对象的获得:偶然
细致的观察需要耐心和时间。
于是我们就在沼泽旁安营扎寨,准备用两个星期的时间来观察这个难得的样本。说是两个星期,然而魔镜星球的自转周期比地球要长得多,大约算起来,地球上的两个星期,只有这个星球上的两天半而已。
忙活了三个多小时,我们围着聚落黏菌庞大的躯体布置了各种摄影器材,确保每一个角度都没有遗漏。
布置完毕之后,大家都放松下来,开始各种消遣。有两名队员跑到了沼泽地里,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水生物。
我是行星生物学家,所以他们要求我提供指导。我只得告诉他们,像这样的沼泽地里,如果不使用特别的工具,恐怕他们只能找到像贝壳一样的软体动物,看上去和地球上的牡蠣差不多,除了肉的颜色带点紫,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并不信我的话,还是兴冲冲地去了沼泽地里。
快天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回来了,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大贝壳。两人浑身泥水,这在野外考察中是一个大忌,谁知道这泥水中是不是有什么致命的微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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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对象的生长:超常
魔镜星球上能看见两个月亮,一大一小。大的接近满月,小的则像是月牙。这是较远处的两颗巨行星的模样。从营地里望过去,月光下,高大的聚落黏菌就像一座黝黑的塔。为了保证观测的顺利,我安排了微光照明,巨大的微光灯照着聚落黏菌,确保它的每个部分都在摄影机中清晰可见。
安排好值班的人,我就去睡了。
睡梦中,突然听到惊慌的叫喊,我被这叫喊声惊醒,慌忙起身。
营地里已经乱作一团,用作警戒的围栏被冲开,各种器材到处散落。队员们一个个都惊魂未定,聚在一起,不敢随便走动。
我抓住那个值班的人,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最后总算说出个大概。原来他偷偷打瞌睡,结果被警报叫醒,一醒来营地已经被外来者突破了。
我组织队员在营地里到处寻找入侵者,最后,一名队员终于发现了它,招呼我来看。
当我看清那入侵者,不由得惊呆了。
那是聚落黏菌,它全身变形,紧紧地裹住了架设着微光灯的塔架,就像一夜之间长成的蔓藤。微光灯被它结结实实地包裹起来。
我向沼泽那边望了望,原本矗立的黏菌高塔已经不见了。那么,它乘着夜色来到了营地里?这黏菌居然能有如此强大的运动能力!
我让队员们收拾仪器,转移到一旁重新建立营地,几个人一刻不停地监视这纠缠在塔架上的聚落黏菌。
我切断了微光灯的电源。
大约半个小时后,这怪物开始有了动静。
它悄然变形,从塔架上缓缓地向着地面降落。
最后,它完全落在地上,成了扁扁的一团。这一团扁扁的东西生长出两对伪足,让它看上去就像一只瘫在地上缩着脖子的乌龟。endprint
它开始向着沼泽的方向移动。
队员们都被这神奇的景象吸引,围着它,眼看着它缓缓地从围栏间穿过,向着沼泽而去。它的躯体很重,所过之处,围栏纷纷倒地。
一进入水中,它的速度就加快了,很快就到了我们白天发现它的地方。
它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游动,活像一只在浅水中跋涉的动物。
于是我以队长的身份命令他们去消毒洗澡。
他们颇不愉快地去了。
我的视线落在他们捡回来的两个大贝壳上。这贝壳很大,要双手捧着才行。壳很厚,或许能用来当作雕刻的材料。
这捡回来的东西同样需要进行消毒。
我戴上手套,穿上防护服,对贝壳进行处理。
这两个贝壳大小不一,显然属于两个不同个体。正清洗着,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这贝壳异常干净,连一点残留的肉体也没有。我看了看另一个。这个也一样,贝壳内部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生物残余,就像是从沙滩上捡来的贝壳。这可不像是在沼泽地里能找到的东西。
我把两个年轻人喊来,问他们是在哪里捡到这贝壳的。他们回答在沼泽地里,有一块地方,到处都是贝壳,就散落在浅水里,也没有被埋在泥中。他们就捡了两个大的带回来。
我很想去看看那个地方,然而天已经黑了。按照考察队的规矩,如果不是计划好对特定对象进行观察,晚上严禁离开营地。
那就等到天亮吧。
我突然明白过来它在干什么,它在觅食。那些被队员无意中捡回来的贝壳,正是被黏菌吃过后抛弃的,所以才那么干净。
我们守了一个晚上。魔镜的一个晚上超过七十个小時,我们十几个人轮了七次班,终于等来了天亮。
这黏菌的集合体感受到了阳光,它开始向着高处生长。当两个太阳完全升起,它已经成了一个三米高的巨塔,静静地伫立在沼泽中,一如我们刚见到它的样子。
只有一点不同。
当阳光照耀下来,沼泽的水面上泛起了点点金光。
更多的金色小点从巨塔上脱落,飘飘扬扬,向水面落下。一时间,水面上金光闪闪。
它散发了孢子!
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将这难得一见的一幕用镜头记录下来。
这是无比珍贵的资料,后来我们知道聚落黏菌一年只繁殖一次,一次只有短短三分钟。这是一个临近繁殖点的个体,而那天晚上,我们用微光灯照射它,促成了它的性成熟。
对考察队来说,没有比发现这珍贵的一幕更令人惊喜的事了。虽然损失了一些设备,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考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