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作军
身 体硬朗的爷爷和神情严肃的父亲,各抱 着一只鱼鹰,走向老江河边。这是要给两只已步入垂垂暮年的水中精灵举行“送行仪式”了。从北京回来度国庆长假的小可,用鱼篓提着半篓新鲜小鱼虾,心情沉重地跟在后边。他五岁的儿子猫儿则奉命拎着两瓶“程集粮酒”,欢天喜地,跑前跑后。小家伙不知道这是要去做什么,只知道好热闹。
夕阳残照下的老江河边,岸草青青,微风徐来。小可开始给两只鱼鹰喂鱼虾了。老得无精打采的鱼鹰忽然双眼放光,脖子一伸一缩大口吞食这美味佳肴。它们把自己的大好年华和惊世绝技都奉献给了主人。也许它们早就明白,这是它们的“断头饭”,之后它们将被残忍地“送走”。父辈祖辈都是这么走的,它们也就见惯不惊了。喂着喂着,小可双眼红了,湿了。
就在昨晚,小可与父亲沟通,问能否把两只老鱼鹰放生算了:“它们为咱辛劳一辈子,捕获那么多鱼虾,咱不能卸磨杀驴,让它们回归大自然,说不定还可以安逸地活几年!”
父亲一改往日的热情和柔情,斩钉截铁地怒喝:“胡说!祖宗的成规是随便破得的?!”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小可又去找爷爷。爷爷倒是没发火,只把长长的旱烟锅子在凳子腿上不紧不慢地敲击了数十下,似乎在那声响里思索着什么。小可快要失去耐心了,爺爷才缓缓地说:“祖宗留下规矩,是为我们后人留下饭碗做保证;如果违反了,那是要死人发火的……”爷爷还列举了历朝历代不遵祖规的严重后果。如清朝光绪某年,某某家放生了一只老鱼鹰,全家暴毙;民国某某年,某某家两只老鱼鹰在“送行仪式”上挣脱跑了,没几天,日本鬼子的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打进他家,全家人无一生还!“就说近点的,前几年,老丁家的人不信邪,公然放生了一只老鱼鹰,他们家唯一传宗接代的儿子在广州不是死于非典了吗?这你也知道……”
小可对爷爷说:“时代不同了,迷信要不得!”他还是无法左右老人们僵化的观念。
“送行仪式”到了最后一道程序:活埋!坑挖好了,两只被灌得醉醺醺的鱼鹰放进坑里。前来帮忙的邻居们开始掩土。小可实在不忍心看,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小可的儿子猫儿大惊,说:“你们在干什么?!大鸟埋在土底下会死的!快住手!”他跳下坑去,抱起一只鱼鹰不放手。
小可的父亲,也就是猫儿的爷爷好说歹说,猫儿就是不放手,还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大哭。他边哭边嚷:“不许埋我的大鸟!不许埋我的吉祥鸟!你们是灰太狼!你们是光头强!你们是大坏蛋!……”
一只愤怒的大手掌即将向不懂事的猫儿打过去,已经挥在了空中。只听得九十高龄的老爷爷猛咳一声,发话了:“放了它们吧!规矩是人定的,也得由人来破。我昨夜想了一夜,人畜一般,咱家的鱼鹰也辛苦了一辈子,不该处死。我们人老了,不是也没有活埋的规矩吗?可儿是有学问有福分的人,他来破这个规矩,也必定是顺应天时的……”
老爷爷历来一言九鼎。谁也没有异议了。猫儿从坑里上来,抱着差点殒命的鱼鹰,亲了又亲。
小可感激地看了看爷爷,赶紧抱起另一只鱼鹰,学着儿子,亲了又亲。他的眼眶再一次红了,湿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