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国科学文化看当前科学文化建设
——以中国科学社科学本土化探索为例

2018-01-30 05:50
关键词:科学主义共同体科学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 北京 100872)

科学文化在英文中既可以表述为“Culture of Science”,也可以表述为“Scientific Culture”。前一种表述旨在强调科学自身的文化属性,如同理性也是科学众多属性之一;后一种表述实则是一种修饰性定语表达,意即还存在与“科学的文化”相对的“非科学的文化”,“科学”成为判定一种文化是否先进的标准。两种表述并无正误之分,在不同语境下具有不同的意义。梁启超曾说“文化者,人类心能所开释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也”[1],据此可将科学文化理解为一种得到大多数人认同并遵循的价值体系,这套体系包括科学精神、科学思维、科学观念等要素,当然也包括表征这些精神观念的客观载体。

当下空前活跃的科学实践活动推动了科学思潮的兴起,科学词汇成为一种流行表达,谁掌握科学技术谁就掌握话语权,科学活动催生了科学文化的繁荣,二者共同影响着现代人类生活。当前我国科研环境得到了极大改善,但科学文化建设仍稍显滞后,国家、科学共同体、社会公众三方还需进一步加强联系,共同推进当前科学文化建设。如国家层面应该对基础研究工作有所倾斜,社会媒体与科学共同体要紧密合作开展更广泛的科普工作,提升公众理解科学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将创新文化与科学文化相结合,科学活动孕育科学文化,科学文化反哺科学活动,只有以创新精神为内核的科学文化才会对科学活动有促进作用。

一、从科学本土化探索到民国科学文化的形成

中国传统文化中并没有科学文化一说,科学文化是随着西方科学活动的传入逐渐形成的,本质上是一种外来文化。中国科学社作为中国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综合性科学学术团体,率先在国内开展各项科学实践活动,并积极培育、扶持中国早期职业科学家和科学共同体,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科学共同体文化。与此同时,这些科学共同体还积极开展科学传播与普及工作,将共同体的“小”科学文化推向社会大众,从而形成更广泛的“大”科学文化。

1.科研制度规范化——科学共同体的科学文化

中国科学社的创社初衷是为了引进西方现代科学技术与文化,努力推动西方科学在中国的本土化改造。科学社首任社长任鸿隽说道:“尤希各社友共同努力使科学中国化,则将来吾社对于世界之贡献当尤宏大”[2]。这些本土化改造的措施主要停留在科研制度规范化层面,涉及科学名词的审定、学术期刊的创办以及科学奖励制度的建立等。

统一的科学名词是科学研究活动的必要前提,早在科学社创立之初就有社员意识到“科学名词者,学说之符号也,名词之相维相系,即一切学说之枢纽,划一科学名词,非细事也;需才既多,需时亦久”[3]。谈及为什么要革新科学名词,赵元任认为“咱们平常所持的观念跟所用的名词太含糊、太不一致,因而不得不令造一些分析严密、范围清楚的名词,才可以作散布跟推广正确知识的合用的工具”[4]。由于西方科学概念刚刚传入中国,许多科学名词还没有与之对应的中文译名,致使国内同行甚至无法用自己的母语进行学术交流。为方便科学学术交流,1916年中国科学社成立了名词讨论会,任命周铭、胡刚复、赵元任等五人为名词讨论会主要负责人,由周铭负责拟定具体讨论办法并发布简章,诚邀海内外社员积极参与科学名词的审定审议工作。

科学期刊对于科学研究活动至关重要,它既是科学研究成果的展示平台,同时也是科研信息传递与评议的渠道。中国科学社在草创时期就是效仿美国的《科学》杂志,创办中国人自己的《科学》,后来《科学》逐渐成为国内第一本综合性科学学术期刊,它见证了中国近代科学从无到有的历程,在推动中国近代科学发展道路上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它“既是科学传播进入新历史阶段的标志,也是中国近代科学家群体开始形成的标志”[5]。《科学》杂志主要介绍海内外科研论文及专著、科学新闻、科学概念、科学家故事等,设有杂俎、调查、通论、专著、记事、报告等多个栏目。它既是面向科学工作者的专业性学术期刊,同时又担当起科学传播与普及的工作。

科学活动是科学工作者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前提下,根据科学知识和科学理论的指导而进行的实践活动。科学文化的产生与发展是依附于各类科学活动的,没有科学活动的科学文化是空洞的,没有科学文化的科学活动又是枯燥的。规范的科研制度又是一切科学实践活动的前提,它既为科学工作者提供施展的舞台,让学术交流成为可能,也保障了科学家及科学共同体的权益,培育了中国早期科学共同体文化。此时的科学共同体文化仍然是一种“小”科学文化,科学家的精神气质以及当时的社会现实需要决定了这种“小”科学文化应该被推广至更大的舞台,毕竟“孕育并形成于科学共同体内部的科学文化从来不甘寂寞,总是持续不断地由科学共同体内部向社会延伸、向其他国家民族扩展,这就是科学文化的社会化和国际化”[6]。自此,科学共同体的科学文化开始转向社会大众的科学文化。

2.科学传播与普及——社会公众的科学文化

中国科学社在谋求自身发展的同时,更积极担当起科学传播与普及的社会责任,希望以此提升国民的科学文化素养。在科学社社务中就明确提出要发刊杂志,传播科学思想,同时不定期举行科学讲演,传播科学知识。一年一度的科学社年会也面向公众开放,吸引了一大批有志青年的参与,推动了西方现代科学知识在中国的传播,促进了科学思潮在中国的兴起。除了日常的科学讲座及科学沙龙,中国科学社还通过建立科学图书馆、设立科学咨询处、创办《科学画报》等来开展科学传播活动,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1930年国民政府号召各大院校及科研院所设立科学咨询处,规定“各大学及专科学校教员、各学术团体会员均有解答一切专门问题之义务,于必要时得有多数教员或会员共同解答之”[7]。在此政策推动下,中国科学社也响应号召,自《科学》第14卷第6期起开设咨询专栏,凭借其过硬的专业知识,科学社社员积极为社会大众解答科学问题,受到众多读者追捧。

事实上,现代科学活动越来越离不开科学家、社会学者、政府机构、普通大众的共同参与。科学家在开展科学研究时,通过联系拥有相同研究对象、相同研究目标和遵守相同研究规则的其他科学家而形成科学共同体。科学共同体在以团体身份开展科学活动时不可避免地与社会环境产生联结,他们接受政府或其他社会团体的财政资助,研究活动也受到社会关注和监督。自此科学活动开始走出实验室、走进社会,科学文化也在这相互联系中开始萌芽。中国科学社正是通过创办科学社团,拢聚职业科学家形成各个科学共同体,同时制定一系列科研条例与制度规范科学活动,继而在科学共同体内部形成“小”科学文化圈。然后通过《科学画报》、科学咨询处及科学讲演向公众开展科普教育活动,使受众群体感受到新兴科学文化,在科学文化的社会化进程中这种“小”科学文化逐渐演变成“大”科学文化。

二、民国科学文化的特征

西方科学文化最早可以溯源至古希腊时期,现代意义上的科学文化则肇始于17、18世纪的启蒙运动、实验科学以及前后两次工业革命催生出的科学理性精神,而彼时中国仍处于封建社会,尽管拥有举世闻名的工匠技艺,但缺乏系统性的逻辑思辨,加之中国传统思想更强调感性综合,缺乏理性分析,因此没能较早孕育科学文化。清末民初的第二次大规模西学东渐让科学理性精神真正进入中国人的思想世界,然而囿于国内社会局势动荡,科学事业刚刚兴起,作为舶来品的科学文化在本土化进程中遭遇了诸多困难。西学与中学并存,传统与现代在交融中对抗,形成了以科学主义、实用主义、国家主义为特征的民国科学文化。

1.科学主义的科学文化

科学主义思潮在民国初期席卷中华大地,从新文化运动到五四运动直至科玄论战,随处可见“赛先生”的身影,无论是文化学者还是科学家,都在各种场合宣扬科学主义精神。作为一种新兴思潮,科学主义填补了社会变革带来的信仰断层,它代表着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传统价值观的批判反思。民国科学主义的盛行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科学实践活动的萌芽,使国人开始有机会接触科学理性精神,同时也显现出学术界对西方现代工业文明的向往。不幸的是,相较于科学主义思潮的泛滥,民国时期的科学技术水平却远远落后于欧美各国,科学主义并没有直接推动中国科学事业的发展,在这里“科学是一种意识形态实体,被引进取代旧的文化价值”[8]。当科学成为一种推崇备至的价值观,这就为鼓吹科学万能、科学至上提供了土壤,而反科学主义的观点认为科学不能解决人生观问题,所以它并非万能。

梁启超曾发文要警惕这种科学万能的幻想,他认为欧洲社会分裂和混乱的“最大原因就是过信‘科学万能’”[9]。梁启超以一战欧洲社会格局隐射彼时民国科学主义思潮泛滥的窘境,如果不遏止这种思潮,中国社会也可能会像欧洲那样走向分裂。杨杏佛认为“科学的材料虽无尽,但其研究却有迹可循也,然研究万有者未必万能”[10],不能因为科学的研究材料和对象是无尽的就认为科学本身万能,这在逻辑和实践层面都是说不通的。科学主义与反科学主义的争论最终演变成著名的科玄论战。

2.实用主义的科学文化

尽管实用主义与科学主义一样,都是舶来品,但实用主义却与中国传统思想中的“经世致用”相契合,因此能为更多国人所接受。任鸿隽曾说“科学之本质不在物质,而在方法。今有科学,数千年前无科学,则方法之有无为之耳”[11],中国传统社会更强调实用的“技”,而忽视对“技”本质的追问,这也导致李约瑟难题的出现。民国初年,美国哲学家杜威来华讲学,西方实用主义第一次与东方传统儒家哲学碰撞,在国内学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胡适曾在《新青年》等杂志报刊上撰文,介绍杜威生平及其实用主义思想,并译介了部分杜威的作品。其实早在洋务运动时期,就已经提出了“师夷制夷”“自强求富”的实用思想,因此在引介西方科技时都侧重在钢铁、造船、化工等实用型行业,而偏向纯粹研究的数学和物理则受到冷落。民国科学文化的实用主义色彩有其深刻的历史社会背景,科学社早期社员江履成在《论研究科学宜从实用着手》中说道:“今日吾国处千钧一发之际,列强一日千里,绝尘而驰,我国犹百废未举,瞠乎其后”[12],鉴于此形势,科学研究的当务之急是重实用。实用科学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应用于生产生活,帮助恢复社会秩序,但过分强调实用则会导致基础科学薄弱,造成后劲不足的局面,这也是解放后中国基础科学研究常年落后欧美各国的原因之一。

3.国家主义的科学文化

民国科学文化的另一大特征便是科学事业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无论是科学家还是社会知识分子,人人宣扬科学救国思想。顾毓琇在七科学团体联合年会上就曾动情地说:“我们中国的科学家难道没有报国的心么?我们敢担保科学家虽然从事于理智的工作,但是爱国的情绪,亦是不会后于人的……我们希望短期的集会中间,他们可以共同体会时间的紧迫,共同确定工作的方向”[13]。胡适在苏州农业学校演讲时还曾以法国科学家巴斯德通过攻克牛羊瘟疫难题而减少国家损失为例,勉励大家通过科学实现爱国、救国的目标,“并不是墙壁上贴着标语就是爱国救国,我们有了科学,何必仰求于人呢?”[14]。《大公报》也曾发表社论说:“吾人以为中国今日应暂搁为学问而学问之主张,凡科学界之研究目标,皆为目前救亡之急用,且应先求其效速而大者”[15]。可见当时科学研究被寄予厚望,而科学文化被冠以国家主义象征在民国社会也曾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它不但激发了科学家的研究热情,更是促进了中国近代工业的萌芽和发展。

这种国家主义的科学文化是内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外部因素是一战后欧洲科学技术出现井喷式发展,各国统治者笃信掌握先进的军事科学技术就是掌控战争的走势,一战虽然给欧洲社会带来巨大创伤,但客观上又刺激了欧洲科学技术的发展。民国知识分子正是看到了世界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通过发展科技实现了国家的富强,于是开始极力效仿。内部因素是清末开展的洋务运动刺激了本国知识分子的思想自觉,科技救国、实业救国理念深入人心,加之中央政府积极派遣学生赴欧美各国留学,将西方的科学文化传入中国,进一步刺激了国内知识分子的觉醒。

4.科玄论战——民国科学文化的实践

科玄论战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著名的思想交锋,它是继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之后关于科学问题的又一次大讨论。论战双方的代表人物有科学派的丁文江、胡适、任鸿隽等人,玄学派的张君劢、梁启超、林宰平等人。1923年2月哲学家张君劢在清华大学作了题为《人生观》的重要演讲,在演讲中他猛烈抨击了国内部分知识分子所提出的“科学万能”论。他认为“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非科学所能为力”[16],并就科学与人生观的差别作了区分:科学为客观的,受方法及因果律所支配,采用分析方法对相同对象进行研究;人生观为主观的,它起于直觉,拥有自由意志,只能从综合的角度考量各个单一的人格。

针对张君劢对科学的抨击,丁文江对此作了积极回应,同年4月,他在《努力周报》上先后发表了《玄学与科学:评张君劢的“人生观”(未完)》《玄学与科学(续):评张君劢的“人生观”》等论战檄文,毫不客气地将张君劢的人生观斥之为“玄学”。他认为人生观不能同科学分家,张君劢对于科学的看法是荒谬且不合时代潮流的,在关于科学的智识论中他还说道:“不但是人生观同科学的界限分不开,就是他说的物质科学同精神科学的分别也不是真能成立的”[17]。在长达两年的科玄论战中,参与人数达二三十余人,涉及学界各个层次,在争论后期还出现了以陈独秀为主导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派,使争论进一步深化,形成了科学派、玄学派、唯物史观派三足鼎立的局面。

科玄论战是民国科学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一方面它显示出科学文化与本土文化之间的不可调和性,另一方面科玄论战本身也是科学文化的一次良好实践,梁启超就曾感叹:“学术界中忽生此壮阔波澜,是极可庆幸的现象”[18]。科玄论战既是中国传统哲学与西方现代科学的对抗,也是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对峙,在越来越强调人文科学的今天,其历史意义和象征意义显得尤为重要。

三、民国科学文化实践的启示

从“新文化运动”到“五四运动”再到“科玄论战”,中国科学社全程参与了民国科学文化实践活动,成为民国科学文化的执旗者,它推动了中国早期科学文化的兴起和发展。通过数次争论,科学理性精神开始深入人心,科学活动也逐渐成为近代社会一项重要的公共事务。尽管民国时期科学文化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其经验与教训对当前科学文化建设仍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和理论价值。

1.鼓励基础科学研究工作

科学的本质是求真,所有科学研究活动都应以追求纯粹真理为终极目标,而民国时期的社会现状决定了近代科学活动必须优先发展实用科学,唯有如此才能拯救危难中的民族。例如大量科学工作者积极译介西方科学著作,但这些著作大多是偏向实用性的技术类书籍。以实用为导向的科学活动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民国落后的社会环境,为中国早期科学萌芽做出了贡献。但这种追求实用主义的科学文化致使民国时期的科学活动停留在被动接受和简单模仿,在诸如数学、理论物理等纯科学领域并无重大理论突破,这显示出民国科学文化发展不成熟的一面。

当前中国社会形势已然不同于过往,国民经济的全面崛起为广大基础科学研究者提供了较为充足的研究经费,同时中央政府还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鼓励基础学科的发展。如在《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基础科学研究的若干意见》中就明确指出,要“坚持从教育抓起,潜心加强基础科学研究,对数学、物理等重点基础学科给予更多倾斜”[19]。除了外部环境的支持,在科学共同体内部也应该给予基础科学更多关注,例如在科学激励方面,可以适当加大对基础科学工作者的奖励力度,特别是青年基础科学工作者。科研政策制定者也应适时调整科研管理制度,如在科研经费管理方面给予基础科学研究者更多灵活性。解决当前基础研究工作的困境,要“多元投入,给自由探索留有空间,也要真正形成一个选优劣汰的氛围”[20]。

2.维护科学共同体内部文化的独立性

中国科学社作为一个民间科学团体,其开展的科学实践活动都是自发自觉的,不受政府指导和监管,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科学共同体内部文化的独立性。与中国科学社并行的中央研究院则完全由政府主导建立,并受民国中央政府的直接领导和严格监管,其灵活性和独立性相较中国科学社更弱。二战后,在凯恩斯大政府主义的影响下,为迅速恢复战后经济秩序,各国政府开始干预本国科学活动,纷纷将科研计划列入国家管控范围之内,企图集全国之力发展科学技术以实现社会经济的复苏。政府干预科学活动在大科学时代具有必然性,一些重大科研项目需要政府牵头聚集社会资源,而涉及国家安全的科研项目也必然要受到政府的严格监管。

然而,政府干预科学活动应该要有一个限度,过分强调政府干预会加重科学文化中的国家主义倾向,使科学家、科学共同体及科学研究本身的独立性受到威胁,而科学共同体内部文化的独立性是科研人员自主开展科学活动的前提,因为“科学自由的缺乏和对科学的滥用也转而影响它的内部发展”[21]。科学共同体内部文化的独立性不仅是科研工作者思想的独立或自由,还包括科学共同体行动的自由,意即保证科学共同体组织形式、运作机制的独立。

3.科学共同体引导公众理解科学

中国科学社在谋求自身发展的同时,更积极担起科学传播与普及的社会责任,以期提升国民的科学文化素养。在科学社社务中就明确提出要发刊杂志,传播科学,同时举行科学讲演,传播科学知识。一年一度的科学社年会也面向公众开放,吸引了一大批有志青年的参与,推动了西方现代科学知识在中国的传播,促进了科学思潮在中国的兴起。除了日常的科学讲座及科学沙龙,中国科学社还通过建立科学图书馆、设立科学咨询处、创办《科学画报》等来开展科学传播活动,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

科普工作的成功与否直接影响着国民的科学素养,它需要科学家、人文社会学者及公众共同参与。科普工作不单单是机械地向公众传播科学知识,还要让公众从科学知识中理解科学精神、科学方法和科学文化。“科学知识充当着科学精神的载体,是科学精神得以产生的必要条件;科学精神的培养和践履也离不开科学知识的配合”[22]。科学家及其科学共同体应该积极担当起科学知识的传播者和科学文化的引领者,将科学知识的普及上升到科学精神的培育,从而在全社会营造良好的科学文化氛围。

4.推进科学社会研究

在中国科学社创办的《科学》杂志里有两个特别的板块:科学通论与科学论坛。这两个板块主要刊发一些科学社会学研究文章,如科学与社会伦理、科学与战争、科学与政治、科学与教育、科学与社会发展等,可以说是近代中国最早系统讨论科学学的研究专栏。胡明复还曾主张通过科学方法解决社会问题,他认为,“且夫社会之事变,亦自然之现象也,何独不可以科学之方法解决社会上之问题?”[23]。当然,在科学技术本身欠发达的民国时期,这样的设想还无法实现。

科学活动归根结底是一种社会活动。如今科学、技术与社会的关系越来越紧密,特别是对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来说,科学与社会之间存在更大的张力:一方面要看到科学变革社会的积极力量,另一方面也要警惕新兴科学技术带给社会的潜在威胁,不能唯科学是瞻。如何把握科学、技术与社会三者之间的关系,还需要更多、更深入的科学学研究。科学的社会研究也是沟通科学共同体与社会公众之间的一座桥梁。公众有权利知道某项新兴技术之于社会生活的利弊,科学共同体也需要倾听社会公众的声音,以确保自身研究契合社会福祉。这些年“转基因大战”正是当前科学社会研究不充分的体现,致使科学共同体与社会公众无法双向交流。与此同时,科技政策的制定也需要切实考量科学与社会的关系,科学的社会研究可以为那些制定相关政策的政府机构提供现实依据。

5.防范科学主义的负面影响

中国科学社在推动中国近代科学文化兴起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科学主义思潮的蔓延。科玄论战中,科学派成员大多出自中国科学社,他们积极宣扬理性精神和科学文化,并否定传统伦理价值观在科学研究中的作用,寄希望于科学主义成为主流社会思潮,以推动社会进步。不幸的是,他们遭受到了玄学派的顽强抵抗,玄学派的出现为彼时甚嚣尘上的科学主义泼出了第一盆凉水。

社会日益科学化与技术化成为科学主义思潮孵化的温床,科学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当前社会思潮中不可小觑的力量。科学文化建设必须要警惕科学主义思潮的漫延。科学主义的产生源于对科学的盲目崇拜,而盲目崇拜来源于对科学的肤浅认识。因此,在科学传播过程中,要保证科学知识的准确性,同时对科学之于社会的正反影响有一个客观认知。另一方面,要将科学伦理教育与科学传播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认识到科学的缺陷和不足,从而更好地认识和理解科学。

6.结合创新文化,构建科学文化发展新模式

新形势下科学文化的发展也要与创新文化结合起来,主要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创新科学文化传播形式,二是创新科学文化承载内核。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科学知识的传播形式较以往有了质的改变,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通过网络观看科普类知识。层出不穷的科普类新媒体正发挥积极作用,普及科学常识,传播科学文化。借助于大数据,人们可以更快更便利地接受科学知识,而科学知识的快速传播则可以促进社会科学文化氛围的营造。当前的科学文化发展新模式就是要运用这些新技术和新思想,改变传统老旧的传播模式。从科学文化承载的内核上看,民众已经不满足于被动接受普通的科学常识,而是希望参与到科学活动的争论中来,转基因、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出现就引起了广泛的争论。争论既是传播科学知识的契机,往往也是科学文化迸发的起点。通过社会化讨论,公众的科学意识将会得到一定提升,科学素养也在知识的传播更新中得以丰富,从而促进整个社会的科学文化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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