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骏
岁月倥偬,转眼间,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禁不住感叹——感叹时光的不可逆转,感叹生命的苍老易衰,感叹往事的如梦如幻……或许也正因为此吧,我们才那么真切地需要文学——需要文学来替自我的生活和人生作证,需要文学来抚慰每一颗易感和受伤的心灵。
无疑,在诸种文学样式中,散文是跟读者最为亲近,也是最能抚慰人心的一种文体。它见情见性,容不得作者半点伪装和矫情。作者的人格是高尚还是猥琐,内心是阴暗还是明亮,情怀是博大还是窄小,境界是高格还是低下,都能从文章里反映出来。读者一眼就能透过文字将作者看穿,看到骨子里去。故很多诗和小说写得很漂亮的作家,一旦写作散文就会露出马脚,把自己的缺陷暴露无遗。如此说来,要想写好散文,唯有锤炼自己的灵魂和修炼自己的心,除此以外,凡一味在形式和技法上耗费心力的作者,都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然而,当下有不少散文写作者,既缺乏扎实的、特殊的生命体验,又缺乏深刻的、痛苦的灵魂挣扎,每天都在写,率尔操觚,把创作散文等同于写新闻报道。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把散文写得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甚至把形式和技法发挥到了极致,可问题的严重性在于这类文章既让读者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阳光。这样的散文是贫血的,没有生命力的。记得硬汉派宗师钱德勒说:“太过关注技巧恰恰正是天赋不足乃至欠缺的体现,艺术应该是信手拈来,妙手偶得之,甚至连作者自己都还未曾察觉,光靠读几本书就想写出东西来是不可能的。”他还说:“有些作家遣词造句过于矫揉造作实属被逼无奈,因为他们缺少天然的动物本能般的情感,所以只好以此作为弥补。他们缺乏真情实感,是文学上的阉人,所以只能靠偏门的术语证明自己的优越性。”钱德勒的话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存在于当下文学界的痼疾。尤其是有志于散文写作的朋友,更应该从这金玉良言中悟出些真经来。
总而言之,散文是一门从你心里来,到我心里去的艺术。是一门灵魂的艺术。它不需要玩儿任何的花样,只需要把你的心和灵魂赤裸裸地呈现给读者就行。那类外表华丽、太过空乏,无实际内容的散文,终将遭到读者的冷落和唾弃。
好散文永远都有扎实的内容。
它真诚、朴实,浓缩着作者的见解和见识,饱蘸着作者的情感和温度,让读者跟随作者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思考和感动。只有这样的散文,才能攫人心,并给人经久不息的艺术感染力。本期刊发的三篇作品,便是這方便的佳作。
卞毓方的《归零》一文,作者从应邀出席一个书画展并发表看法和意见写起,引发出诸如对人生、命运、事业、艺术的深层思考。“归零”实际就是一种“悟道”。返回自我,摒弃欲望、妄想、杂念,保持一颗平常心。这样的文字属于智者之作。
摩罗的《那一代烈士,那一代书生》,同样属于智者之见。作者从观看一部纪录片写起,延伸出对一代烈士和书生白乙化的生平追思,理性地剖析了白乙化那代人在面对民族危亡之际的大义凛冽,以及慷慨的人生抉择和道义立场,极具现实意义。
柏桦的《旧事》,以“回忆录”式的童年视觉叩问时间,在那些“片段”式记录里,既可窥到一个诗人的心路历程,又可窥到一个时代的侧影。这篇文章,让人想到普鲁斯特的“一天上午的回忆”,它们都是超时空的。
写完这篇编前语,时间的指针又走到了岁末最严寒的时刻。推窗望去,远处的山峦白雾迷蒙。我盯着山峦凝视良久。我想,当这白雾散尽,春天就该爬上山头了。整个山峦又将是一片桃红柳绿,繁花似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