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异域到本土: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的引入与改造

2018-01-29 13:04:02
山东社会科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媒介理论文化

李 莹

(山东政法学院 ,山东 济南 250014)

随着移动互联网络的迅速发展,媒介环境正在发生着深刻变革,整个社会价值体系在不断地重构,也引发了文化研究领域的变革。探讨新媒介环境下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社会意义成为当前新闻传播学、文化研究学界关注的焦点。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传播学理论界从社会变迁和文化意义重构的角度在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方面做出了较大努力,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成为中国新闻传播学变迁和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近年来,这种研究工作在传统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基础上不断呈现出创新的趋势,尤其是关于新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更是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带来了关于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最新讯息。

一、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兴起与发展

媒介文化是当今多元化社会文化发展中的特殊文化形态,它通过信息传播、意义建构、文本解读等方式来有效地左右受众对社会环境的认知和理解。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兴起,一方面与大众传播媒介快速发展的社会实践紧密相关,另一方面也与自二十世纪初开始兴起的西方各种大众文化理论,尤其是西方文化研究的马克思主义转向具有较为直观的联系。兴起于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法兰克福学派立足于媒介发展的现实情况,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为研究基础,较早地开始了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继法兰克福学派之后,英国伯明翰文化研究学派将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推向了高潮,并在全球范围内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界掀起了巨浪。该学派全面分析总结了由媒介主导构建的大众文化,提出媒介文化已经成为制约受众认知理解事物的关键要素。该学派的代表人物斯图亚特·霍尔更是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为思想武器,从意识形态的批判等方面展开了对美国主流媒介理论的无情批判。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后,以政治经济学研究、女性主义研究、后现代主义研究等为代表的各种媒介文化理论研究迅速崛起,他们普遍借助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现象学、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等当代哲学社会科学理论和方法,为媒介文化研究勾画了一个大致的视域,也为我们深入进行媒介文化研究提供了可利用的理论资源。①秦志希:《媒介文化研究的视域》,《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年第7期。

中国关于媒介文化理论方面的研究始于改革开放以后。虽然在此之前,部分学者已经开始关注此方面的研究内容,但受意识形态斗争与复杂国际关系的影响,关于媒介文化理论方面的研究并未引起国人的重视。1971年底,传播政治经济学派的先驱达拉斯·斯麦兹访问中国,并应邀在北京大学做了一场题为《大众传播与文化革命:中国的经验》的研究报告,这是国人较早接触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开端。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中外学术思想界交流的频繁,关于西方媒介文化理论方面的研究才开始引起国人的高度重视。1986年8月,在第二次全国传播学研讨会上,媒介文化理论研究问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此后,作为传播学理论研究重要组成部分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译介、评价成为中国传播学发展浪潮中的主要力量之一,为推动中国传播学研究的国际化、形成新的研究格局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媒介文化理论研究进一步向纵深拓展,思想影响进一步扩大。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主要包括李陀主编的“大众文化研究译丛”、周宪主编的“文化与传播译丛”、张一兵主编的“当代学术多棱镜丛书”等。这些丛书译介了包括法兰克福学派、政治经济学派、文化研究学派研究等在内的著名西方媒介文化理论,为推动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做出了突出贡献。1997年,新闻传播学被国家列入一级学科目录以后,有关媒介文化理论方面的研究更是异彩纷呈,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问题不仅仅停留在对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的译介方面,一大批新生代学者立足于中国传媒发展的实践,精耕细作,开始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尝试。尽管目前这些研究的反响在现有的学术评级体系中显得并不是那么标新立异,但学术效应的释放将是一个长期的、持续的过程,历久而弥显其价值。

二、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现状

当前,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已经成为传播学理论研究的主导性力量之一。从近几年关于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成果中可以感受到,虽然部分学者的研究观点值得商榷,但应该承认,他们在新媒介环境下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深度和广度都是空前的,他们关注的各类焦点问题也已经成为构建新媒介文化、推动新媒介发展的重要力量。通过梳理近年来我国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发展现状,值得国内学者关注的问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关注经典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的现实性反思

近年来,随着传媒实践的变迁与发展,涌现出一批对西方经典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现实性反思的研究成果。曾一果高举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中法兰克福学派文化工业理论的旗帜,在全球化的新语境下,以技术化和媒介化社会发展的现实为依据,针对当前媒介发展中的诸多文化现象进行了理论层面的深度反思。他认为在新的媒介语境下,法兰克福学派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日益式微,但以德国的格尔哈特·施威蓬豪依赛尔等学者为代表的学者在新的政治、经济与文化语境中,大力宣扬和重构新的媒介文化理论,适应了新媒介环境发展的社会需求。他们吸收了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文化霸权研究、意识形态研究以及政治经济学研究等理论,以多元、微观的视野研究媒介文化问题,克服了传统法兰克福学派理论中单一、宏观的研究视角。[注]曾一果:《批判理论、文化工业与媒体发展——从法兰克福学派到今日批判理论》,《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年第1期。蒋晓丽对道格拉斯·凯尔纳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做出了深度分析,她吸收了梅罗维茨的“媒介情境论”和莱文森的“人性化趋势”理论中的部分观点,指出凯尔纳媒介观存在情境与受众两个维度的表征,即情境偏向与受众中心。凯尔纳对于麦当娜文化现象的分析、香烟广告中女性形象的分析以及美国总统选举过程的分析完全符合梅洛维茨所描述的“媒介情景论”的观点。凯尔纳对黑人rap音乐的多元化解读与莱文森的媒介发展的“人性化趋势”也遥相呼应。“快板歌手们自身通过其音乐来建立自己的认同性,而他们的听众则认同于快板歌中的反抗性文化批判的态度及姿态,从而产生出反抗的认同性。”[注]蒋晓丽、郭旭东:《被遮蔽的表征——“第三学派”视域下的凯尔纳媒介观》,《湘潭大学学报(哲社版)》2017年第9期。

辛楠对尼尔·波兹曼的媒介意识形态理论研究的归属问题展开了“技术决定主义”抑或“技术人文主义”的探讨分析。尼尔·波兹曼强调了媒介具有意识形态的基本属性。媒介对文化的影响方式往往被它自身的实际用途所掩盖,过度关注媒介内容,就会忽略媒介技术本身的社会影响力,媒介的意识形态属性具有一定的隐蔽性。辛楠在文中分析到尼尔·波兹曼希望人们通过他对各种媒介形式的分析认识到媒介技术的发展并不是一些简单传播工具的叠加,而是在宏观意义上影响着媒介文化的生产方式,这构建了一种全新的媒介文化生态环境。尼尔·波兹曼的媒介意识形态思想并不是一种单纯的媒介技术决定论,他一方面突出媒介技术在文化建构方面的社会影响力,另一方面又大声疾呼媒介技术的双面性,以此来唤起受众对媒介技术负面影响的警惕,克服技术垄断的社会缺陷,实现对社会的现实救赎。因此,与其说尼尔·波兹曼的媒介意识形态思想是一种媒介技术决定论,不如用媒介技术人文主义来形容更为贴切。[注]辛楠:《“技术决定论”抑或“技术人文主义”?》,《新闻界》2014年第1期。杨玲立足于新媒介发展的现实情况,探讨了美国著名媒介学者亨利·詹金斯的“融合文化”理论的来源、发展、特点和意义。詹金斯提到的融合文化植根于媒介融合发展的现实,是媒介生产者和消费者的权力场域的互动。融合文化的典型特点就是受众对于信息传播过程的全方位参与,这种参与式的文化反映的是媒介消费者的角色变化,受众已经不再是被动接受信息的主体,而是逐步成为媒介的生产者以及融合文化的参与者。新媒介的出现和发展极大推动了受众参与信息传播的积极性,网络用户自主生成媒介内容已经成为特殊的媒介文化现象。詹金斯的融合文化理论体现出对媒介融合环境下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细腻而丰富的辩证思考,同时也体现出强烈的“人本主义”色彩,这对当前中国新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注]杨玲:《媒介、受众与权力:詹金斯的“融合文化”理论》,《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7期。

(二)关注媒介文化生产方面的理论研究

媒介文化的产生与发展有其自身特殊的生产机制。近年来,随着媒介文化影响力的逐步增强,学术界涌现出一大批以媒介文化生产机制为研究主题的研究成果。张潇扬在《“生产者式”电视文本的现代性解读》中运用约翰·菲斯克关于“文本生产意义”的媒介文化理论对当前中国电视文本的意义生产方式进行了详细考证。他分析了菲斯克“生产性”电视文本理论的核心内涵,认为菲斯克批判继承了罗兰·巴特的文本阅读理论、德赛都的抵制理论以及巴赫金的对话主义理论等一系列文化理论,突出强调了文本具有的开放性、多元性以及互文性等传播特征。菲斯克还从结构主义、符号学理论出发研究了电视符码产生的现实意义,并指出电视符码对于文本意义的产生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菲斯克立足于消费社会的文化产品生产和流通,揭示电视文本意义建构与解读的本质:生产和制造意义与快乐,取悦大众消费者。菲斯克关于生产性文本意义解读理论对于我们审视电视通过特殊的符码生产意义、构建特殊的媒介文化环境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他的理论过于强调传授主体之间的差异化特征,忽略了传播者对于意义生产的特殊构造,削弱了电视文本意义解读的传播强度。[注]张潇扬:《“生产者式”电视文本的现代性解读》,《当代传播》2014年第4期。

鲍海波认为,偶像制造和消费是媒介文化生产方式的重要表达方式,大众传播媒介通过制造不同类型的偶像来消费大众。当前媒介环境下的偶像制造与消费具有驳杂化、泛俗化、媒介化的传播特征,这使偶像制造与消费成为最受大众欢迎的媒介文化表达形式之一。偶像制造的目标与指向就是偶像消费,偶像消费具有虚拟性、浪漫性、痴迷性、非理性等特征,这使我们不得不正视偶像本身及其崇拜的社会意义。既然偶像制造与消费已经成为媒介文化表达的重要形式,大众传播媒介就必须对新的偶像生产与消费现象予以理性的引导,秉持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传播先进文化价值内涵的偶像,推动文化建设和人类社会的全面进步与发展。[注]鲍海波:《媒介文化生产中的偶像制造与消费及其媒体责任》,《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米彩虹以《金星秀》为例,详细考察了消费视域下脱口秀媒介文化的生产机制,认为《金星秀》等热播的电视节目具有特殊的媒介文化生产机制。《金星秀》具有特殊的话语生产与表达机制,这主要体现在对与受众生活密切相关的社会热点事件的高度关注等方面。在消费社会的场域中,明星文化是媒介文化的特殊形态,受众对于明星文化的高度痴迷为某些电视节目的热播提供了良好的市场机会。《金星秀》以此为契机,大量邀请明星嘉宾,保障了节目收视率的高涨,进一步扩大了节目的社会影响力。此外,《金星秀》在节目特色上还主动迎合青年亚文化群体的心理需求,无论在节目内容的设计,还是语言风格的表达等方面均表现出强烈个性色彩,备受青少年群体的青睐。[注]米彩虹:《消费视域下脱口秀媒介文化的生产》,《青年记者》2017年第1期。

肖桂来等学者以“上海女孩逃离江西农村”“城里媳妇怒掀桌”等社会热点事件为例,分析探讨了混合媒介文化视角下的假新闻的生产逻辑。文章分析了混合媒介文化产生的背景以及理论内涵,指出混合媒介文化对于假新闻生产机制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混合媒介文化背景下,新闻生产的速度虽然大幅度加快,但事实核实环节的被忽略、互联网时代多元化的新闻源支配新闻生产的模式、“守门人”角色的缺失导致的事实审核难度的增加、新闻观点生产的速度超过了新闻事实、市场运作逻辑导致的对点击率的过度追求等原因成为混合媒介文化背景下假新闻输出的主要生产方式。[注]肖桂来、田秋生:《混合媒介文化视角下的假新闻生产逻辑》,《当代传播》2016年第4期。王敏芝分析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媒介文化生产机制在传播技术的配合与推进下发生的深刻社会变革。当代中国媒介文化的生产机制由单一性的政治导向因素的影响向政治与市场双重主导下的联动机制转变。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媒介文化的生产机制再次发生了变革,由政治和市场的双重联动向多极化的传媒生产机制的转变,这对于考察当代中国新媒介文化生产机制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注]王敏芝:《当代中国媒介文化生产机制的转换与联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

(三)关注后现代主义对媒介文化理论的影响

起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后现代主义思潮为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提供了新的视野和方法,随着传媒实践的不断发展,一批从后现代主义理论视角出发研究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成果备受学术界关注。侯斌英分析了当代媒介文化的后现代性特征。文章指出当代媒介文化是一种诉诸于人们的感观体验的图像文化,这种文化在内容上表现出平面无深度感、社会历史意识的消失以及对主流价值观的消解。当代媒介文化更多得表现为一种消费社会场域下的商品文化,对商业价值的过度追求导致现代主义的寻找价值、探求意义的冲动和重建精神家园的努力荡然无存。在媒介文化的表达形式上,诸如恶搞、拼凑、无厘头、影像合成等表征手段成为媒介文化表达的主导性手法。媒介文化的这些特征具有典型的后现代性,这对于理解媒介文化的深刻内涵具有一定的意义。[注]侯斌英:《当代媒介文化的后现代性分析》,《新闻界》2010年第8期。曾一果从文化批判的角度出发分析了后现代媒介文化的三个价值维度。他认为后现代媒介文化首先是“娱乐”的媒介文化。后现代社会的媒介文化用“快感”的体验取代了对意义和价值的追求,信息表达的娱乐化、肤浅化、表征化以及传播主体的丧失成为后现代媒介文化的主要发展特征。后现代媒介文化还是一种“消费”的文化,媒介主导构建的消费文化反叛了传统经济学意义上消费的概念,从注重对物品的消费开始转变到对商品符号和影像的消费,人类社会逐步进入到鲍德里亚描述的“仿真”社会里,导致了日常生活以审美的方式呈现了出来。后现代媒介文化更是一种“意义”的媒介文化,它通过媒介符号、信息文本的传播构建起特殊的社会意义,影响着受众对社会环境的认知与理解。后现代媒介文化呈现出的信息化、娱乐化、消费化、符号化的传播特征重新构建了社会意义,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特殊的媒介仪式和社会景观。[注]曾一果:《后现代媒介文化批判的三个价值维度》,《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9期。

余秀才等学者分析了后现代文化对于微博构建公共领域的阻碍作用,认为微博是一种具有全新传播特征的自媒体,社会话题的丰富性、信息传播的自由性以及意见表达的互动性使微博在构建公共领域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后现代文化的理念影响了新媒介环境下受众的思维模式与表达方式,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微博对于公共领域的建构作用。后现代主义的传播特征在于消解现象与本质、表层与深层、真实与非真实、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对立,从意义和价值的理性追寻走向寻求快感的感性表达,平面化、快餐化、感官化的非理性体验与愉悦成为后现代社会中人们生活的常态。这种典型的后现代式话语体系使微博等网络舆论空间充斥着各种不满情绪的宣泄、负面信息的传播以及非理性言论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理性公共领域空间的建构。[注]余秀才、朱梦琪:《微博、公共领域与后现代文化》,《现代传播》2015年第2期。陆道夫分析了后现代媒介文化中受众的认同空间问题,指出新的媒介环境的形成导致传统受众概念的变迁,多元化、异质化、能动性的受众更加适应当前媒介环境发展的现状。[注]陆道夫、胡疆锋:《看与被看:后现代媒介文化中受众的认同空间》,《南京社会科学》2007年第12期。

(四)关注新媒介文化理论研究

近年来,随着传播技术的快速发展,媒介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革,媒介文化理论研究逐步转向了新媒介环境下文本意义的建构与解读以及新媒介文化产生的重要社会影响等方面。如果说传统媒体环境下的媒介文化研究注重于批判性思维的社会导向,那么新媒体环境下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则偏重于社会秩序与意义的重新建构。新媒介文化借助于全新的表征形态,崇尚消费主义的核心价值观,突出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对浪漫主义伦理的推崇也引发了伦理道德的转变。[注]李勇:《电子媒介·时空压缩·文化生产》,《北方论丛》2007年第4期。这种崭新的文化形态引发了关于社会秩序和意义价值再建构的思考,也促使国内学者掀起了系统研究新媒介文化理论的高潮。

刘明洋在《融合趋势下的新媒介文化建构》一文中指出新媒介文化的建构必须以互联与移动作为基本的技术支撑和价值导向,对内从技术传播的视角出发建构有效的传播逻辑,促进新媒介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对外则需要采取有效的受众策略,推动新媒介文化的传播,践行传承与创新文化的责任,积极参与和引导大众文化的建构。[注]刘明洋:《融合趋势下的新媒介文化建构》,《中国出版》2016年第4期。蔡骐认为新媒介的快速发展推动了媒介文化中受众参与式文化的发展。新媒体时代,传播技术与社会变迁导致以新媒体为代表的媒介表征方式的变化,构建起全新的参与式文化体系。传统意义上的“传者—受众”的传播模式开始解体,传播者与受传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共享性文化取代传统媒介环境下的单一、流动的文化表征方式,这导致文化体系发生了深刻的社会变革。新媒体时代的个体交往之间的加强以及社会互动话语体系的重建,致使个性化传播与互动传播成为新媒介文化发展的内在逻辑。这就要求我们应该从理论与实践两个维度出发,努力提高受众的媒介素养能力,提升受众参与新媒介文化的个性体验与理性思考,更好地适应新媒介文化发展的需求。[注]蔡骐、黄瑶瑛:《新媒体传播与受众参与式文化的发展》,《新闻记者》2011年第8期。

新媒介时代,诸如网络恶搞、网络独播剧、网络直播等新的文化表达方式备受关注。周茂君等人从传播、品牌与营销的三维角度分析了“网红”现象。就传播角度而言,“网红”群体注重信息传播的娱乐化要素,通过解构社会热点现象形成特殊的社会话题,进而通过社群传播的方式广为推广,增强受众覆盖面与社会影响的力度;就品牌建构与营销层面而言,“网红”现象是新媒介文化的传播形态与产业价值链相结合的产物,它一方面通过新媒体进行价值观念的传递,造就了特殊的媒介文化形式,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的营销模式,建构起新媒介环境下的营销新模式。“网红”现象引起社会关注的模式就在于 “网红”所具有的“流星性”特质使其在短期内帮助企业产品“走红”,并迅速提升知名度,展现出与既往品牌塑造手法的巨大差异,但也会对品牌的长期构建形成妨碍。[注]周茂君、宁馨怡:《“网红”现象的三维视角解读》,《学习与实践》2017年第2期。冯宗泽分析了网络剧的文化表征方式,认为网络剧的热播并不是新媒介文化中的短暂狂欢,也非传统电视剧的数字网络与简单的再度编码,它是媒介融合与资源整合的产物,是互联网环境下适应新的生活方式的文化传播形式。网络剧正在改变着人类社会的传播样式与创作理念,以用户为核心的思维范式正在成为新媒介文化的独特表达方式。网络剧的创作主体逐步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模式,“草根阶层”正在由被动的接受者转变为主动积极的参与者和生产者,这种全面参与式的文化传播方式对新媒介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注]冯宗泽:《网络剧:从大众娱乐到意义建构》,《传媒》2016年第8期。

(五)关注批判性媒介文化理论研究

媒介文化的发展具有典型的双面性特点,从批判的视角出发研究媒介文化理论也受到了国内学者的重视。吕强龙认为媒介环境的变革对传播理论的研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传统传播理论研究的基础上注重媒介与社会、媒介与政治经济文化系统之间的互动关系研究成为当前媒介文化研究的焦点内容。他从商品社会、景观社会以及符号社会三种社会批判理论出发,分析了每一种社会批判理论对当前媒介文化研究的借鉴意义。他首先分析了传播学批判学派之一的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工业理论”,指出法兰克福学派描述了新时期大众传播媒介倡导形成的“文化工业”现象,这造就了商品社会的形成。商品社会将媒介文化视为纯粹的商品消费,忽略了媒介文化本身所具有的深刻内涵,这导致媒介文化成为一种“危险的文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法国著名学者德波提出了景观社会的批判理论,该理论认为文化生产的统治者逐步让位于消费展示的支配作用,物被分解为现实与意象,景观社会成为由意象所统治的社会,它将一切媒介文化形式都表现为现实社会的奇异景观,自我展示成为景观社会中媒介文化的主要表达方式。作者继而从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出发分析了媒介文化表达的符号特征,指出传统意义上消费的概念向符号消费进行转变,身份认同成为消费社会中符号表达的主要话语方式。[注]吕强龙:《商品、景观、符号.试析三种社会批判理论视野下的媒介文化研究》,《新闻知识》2014年第6期。

蒋建国以电视交友节目为例,分析了消费时代的媒介文化的价值迷乱与精神危机。电视交友类节目满足了受众个性化的感性体验和娱乐化需求,但同时也折射出当前媒介文化中社会价值观念的异化和精神危机的爆发。电视交友节目中各种耸人听闻的社会话题、低俗言论与低级趣味、公开的拜金与炫富、对社会伦理道德底线的挑战,备受人们诟病。电视交友类节目表面上看来像是在提倡社会话语的多元化发展以及文化思想的激辩交锋,但虚假繁荣的背后折射出的是节目内容对受众的窥探欲与过度娱乐化需求的满足,也反映出当前媒介文化中社会价值观的迷乱与时代精神危机的频频爆发。[注]蒋建国、姜燕:《消费时代的价值迷乱与精神危机》,《山东社会科学》2011年第6期。

三、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探索

媒介文化是规范社会价值理念与建构社会价值体系的综合体,它自诞生之日起就在整个社会文化系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尤其是依托于新媒介快速发展而形成的新媒介文化体系正在成为影响受众认知社会、理解社会的重要因素。媒介文化已经成为当代社会的主导性文化,它取代精英文化成为文化注意力的中心,并对很多人产生影响。同时,媒体文化的视觉与口头形式正在排挤书籍文化,成为大众趣味、价值和思维的引导者,为社会提供新的认同示范。媒介文化对人们日常生活的高度渗透引发了社会秩序和意义价值的重新构建,在新媒介发展的环境下反思媒介文化带来的社会影响成为学术界备受关注的焦点话题。通过分析近年来中国学术界对媒介文化理论方面的研究不难发现,研究的焦点一方面体现在对西方经典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深刻反思,另一方面也体现在以中国新媒介发展的实践为依据,批判性的建构新的媒介文化理论体系。这些学术研究在理论工具、研究视角乃至写作风格上给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带来了全新的视野和方法。

但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毕竟发端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其理论研究内容深深地打上了西方话语色彩的烙印,这间接导致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在本土化探索方面困难重重。在“全球化”背景浪潮下,随着以新媒介快速发展为依托形成的“地球村”的广泛传播,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无法脱离国际学术界的影响,但对于西方话语体系下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过度关注会产生这样的困惑:西方媒介文化理论以前所未有的势头侵占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在西方话语日益成为整个世界主流话语的背景下,中国本土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该何去何从?虽然许多话语学的论著从不同角度提出了“普遍性”的理论和方法,有的还具有跨学科的视野和内涵,然而从历史和文化比较的角度来看,不难发现其掩藏的西方文化的特殊性:其哲学根基、理论概念、方法对象、研究主体,即作为整个交流体系的学科都来源于西方,都是以西方为导向的。借助西方在经济、政治与文化等方面的优势以及“普世”“中立”“客观”“通用”“多学科交叉”等话语的掩护,它几乎不考虑到西方以外的、其他可能的学术传统和文化现实问题,而将西方话语扩张和普及为普适的、全球性的话语。在这种西方文化霸权的语境下,探讨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话语体系,形成更好地认识中国自身的话语,也让世界更好地理解中国的话语是十分必要的。

但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并不是要脱离全球化语境,单纯的发展以本土文化为中心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事实上,媒介文化的本土化实践是文化全球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方面。随着大众传播媒介的快速发展,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越来越密切,在认同本民族文化的基础上吸收借鉴别国的优秀文化成为当今文化全球化发展的重要趋势。文化全球化有利于加强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增强文化认同感,但在目前西方发达国家的媒介文化占据主导地位的同时,中国本土的媒介文化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危机意识与身份认同上的焦虑感,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深刻反思,推动新的研究范式的建立是十分有必要的。因此,尽管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确实受到了文化全球化的挑战,但这决不能成为脱离全球化语境,故步自封地发展媒介文化理论的本土化研究的理由。在当今媒介高度发达的社会环境下,任何企图脱离全球化语境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都可能会存在方方面面的社会问题。鉴于此,中国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研究应该是在全球化语境的基础上进行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重建和创造。这是实现中国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本土化的一个重要前提。

在中国早已有部分学者开始了关于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探索。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是伴随着传播学批判学派的引入而逐渐被中国学者所重视,经过近40年的发展,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研究已初具规模,但也存在着理论研究内容较少,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较为单一等问题。有学者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处于“僵化与断裂”的发展困境。[注]姜鹏:《传播学本土化的进路与思考》,《新闻爱好者》2011年第11期。这意味着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缺乏创新与探索。纵观中国目前关于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现状不难发现,大多数研究者的思路依然囿于西方的研究模式上,在具体阐述某种媒介文化现象时单纯的套用西方相关的媒介理论,充其量不过在于重新检验了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在解释中国媒介文化发展情况的适应程度而已,距离真正实现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还很遥远。中国的媒介发展环境与西方截然不同,如果单纯运用西方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中国的媒介文化现象,不足以解释中国媒介文化研究的深刻内涵。因对,对于中国的研究者来讲,探索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路径手首先要立足于中国传媒发展的实践,深刻了解中国媒介发展的深刻变革及其社会影响,吸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丰富养料,从中国现实的传媒环境中汲取经验,批判的吸收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中的合理因素,不断增强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原创性,丰富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内容,力争在媒介文化理论与历史研究、媒介文化理论批评研究以及媒介文化理论应用研究等领域推陈出新,使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更加符合中国的国情,更加具有深远的学术价值,这是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实现本土化发展的必然要求。

就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方法而言,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是学者们在进行理论研究时经常使用的两种研究方法,它们对社会各类现象进行质和量的方面的考察。在媒介文化研究领域,定性研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深刻揭示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内在逻辑。但随着传播媒介的快速发展,纯思辨型的定性研究无法满足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需要,定量性的研究方法也开始在媒介文化理论研究领域广为运用。事实上,在媒介文化理论研究领域中,单纯的定量研究或者定性研究都无法深刻解释媒介文化发展的最新情况,两者结合,互为补充才是深入探索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科学性方法,这也是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本土化发展的重要路径。因此,面对中国媒介文化理论研究在方法上的“跛脚”现象,将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方法相结合是实现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本土化在研究方法上的创新诉求。在媒介文化研究领域,一方面定量的研究方法对各种媒介文化现象进行统计学意义上的描述,另一方面运用定性的研究方法媒介与社会发展的宏观视角出发探讨媒介文化现象的深刻原因,才能更为客观真实反映中国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现状,也才能真正开创学术主体独立的、符合中国国情的本土化发展路径。

就媒介文化研究的内容而言,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主要受西方经验功能主义的实用哲学观的影响,注重理论研究的实效性和可操作性,缺乏媒介文化批判理论的引进与研究。媒介文化批判理论近年来在中国已经有所发展,但仍不能适应中国媒介文化发展的现实需要。部分学者对媒介文化批评理论持保留和怀疑态度,认为在全球化后殖民时的背景下,中国尚未实现真正的社会启蒙,不宜过多强调理论研究的批判性。但批判研究是深刻揭示媒介文化的内在逻辑性,推动媒介文化发展的必然选择。批判性的理论研究一方面可以警惕西方媒介文化发展中出现的各种社会问题,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推动中国媒介文化的良性发展。因此,重视媒介文化批判理论的引进及本土化研究是实现中国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本土化的重要路径。这要求中国的学者一方面要系统地学习、引进西方经典的媒介文化批判理论,另一方面又要积极地根据中国媒介文化发展的实践,从权力关系与意识形态批判的角度入手对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进行批判性审视,推动新的研究范式的建立、新的研究方法的开拓,促进中国特色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发展。

西方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注重从更深层次的哲学、社会学的语境下去探索媒介发展中的各种文化现象,在学术研究上也逐步呈现出跨学科、交叉性的研究特征,这对于从不同的学科视角出发揭示媒介文化发展的各种现象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西方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深受植根于西方社会土壤中的哲学、社会学的影响。一些早期研究媒介文化研究的学者事实上本身就是哲学家和社会学家,他们总是能从自己的学科背景出发深入挖掘媒介文化研究的内在动力,提出一些颇具见解的理论。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者大多数都囿于新闻传播学或者文化学的背景之下,研究内容也多以阐释文化现象为主,鲜有学者能够采用跨学科、交叉式的研究视角深入挖掘媒介文化发展中出现的各种社会现象。因此,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本土化探索需要研究者采用更加宏观的研究视角,从哲学、社会学等跨学科角度出发,增加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深度,建构真正符合中国媒介发展现实需要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体系。

综上,中国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深受西方文化话语体系的影响,如何利用外来文化理论对本土知识体系进行反思、修正、拓展甚至重构成为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发展趋势之一。西方话语体系下的媒介文化理论研究虽然具有霸权主义的传播特征,但大胆借鉴其合理因子,通过与本土文明的激烈碰撞,激发新的学术研究高潮也并非不可能。我国学者对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的研究要不断吸收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中的合理因素,怀有不卑不亢的平等心态,以中国文化理论研究的传统资源为依据,关注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最新动态,明辨利弊,扬长避短,立足本土,勇于创新,推动学术研究视角的开阔、研究领域的创新以及研究方法的变革,建构与本土文化历史相符合的话语体系,形成与西方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互动机制,推陈出新,拉动学术增长,当是推动中国媒介文化理论研究的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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