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财经大学 人文学院, 上海 200433)
据《礼记·曾子问》等文献记载可知,孔子年幼时便跟随老子研习丧礼,为现存所知老子弟子中最早入室者。他对老子思想的研习是通过一生的追随、体认而得,因人生境遇、治学理念、社会定位等差异,多有创造性转化。如老子为周庭史官,天文历法为其职守,总是面对天子而云平天下之道,所谈多为君王法天,少论为臣为士之道。孔子常为人师,首先面对的是布衣学生,在思想建构方面从个人修行出发,首言为士之道,进论为臣之法,及至面对诸侯,方言为君之道。且总是父子君臣二论并行,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1]499贯穿始终,试图以人道修德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在对老子思想有所继承的基础上,更倾向于礼乐方面的坚守与发展。
在老子的世界里,道为一切根本,生化气之后,气化万物。同时也有神、灵、鬼之说,但就具体内涵而言,指客观物质的结构性现象。道生万物过程的基本特点是万物返辅道,且有无相生,魂魄的产生也遵循此理——气聚为魄,魄成而合壁,壁中之虚无即魂。孔子受教于老子,研习易学,深知天文历法以及由此而来的天道理念。他曾答哀公“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礼记·哀公问》)[2]1265以及子贡“无言”之问(《论语·阳货》)[1]698,表明他也以天道为贵,且贵在无为而万物生、不言而万物化。关于天道生化万物的过程,《大戴礼记·曾子天圆》记载了曾子对孔子相关理念的论述,可知其继承了老子之道,将之视作一切的本与祖。道本身虚无,不可言说,最初的呈现就是自然世界中天地万物的生成。“天道圆”“地道方”等是相关宇宙生成论的另外一种表达。就具体内容而言,则同异相杂。
孔子在道、气、神、灵观念上也认为道生气,气生神、灵。后者是天地山川万物之本,也是仁义礼等抽象理念与制度之祖。但在建构具体生发过程方面没有继承返辅和有无相生理念,如没有接受老子强调气归复道的基本主张,认为道生气,气固分阴阳,后两者不存在先后,乃相对而生。这也导致他对有无相生理念进行了扬弃,将之转化为他的相反相成思想,具体表现为“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指阳气为内,形成形而上、内在的、隐形的魂,阴气为外,造就形而下、外在的、显性的魄。但他对两者的态度与老子一致,也认为它们是由气形成的万物存在方式,气的聚散决定其消亡,因此不存在不死者。据此也就能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1]272、“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论语·先进》)[1]449等所体现出的对鬼神之说的消极态度。孔子强调“远之”,但仍主张“敬鬼神”、严祭祀(《论语·雍也》)[1]236,则是因为君子尊崇本源,知生死之大,故敬鬼神而设礼乐,以此教化百姓回归本真、相互敬爱。
在老子处,气以有无相生的方式生化天地万物,人也一样,故心形混一。但孔子认为气固分阴阳,相互造化,各有胜负,以致有不同的风雷电雾等气象,且阳气生毛羽之虫,阴气生介鳞之虫,阴阳精气不偏不倚而生裸虫(人)。(《大戴礼记·曾子天圆》)[3]99-100人的形和心分别源于阴阳,各有直接宗始,故相对分离。在此之下,他提高了心的地位。如论乐,指出君子之音与小人之音的区别在于能否正确地感心、动体,将心作为内,视体为外,且两者有分庭抗礼之势(《孔子家语·辩乐》)[4]205。更有单独语心,倍加重视之处,如赞颜回“其心三月不违仁”(《论语·雍也》)[1]221,又以“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1]43作为自身修行的最后阶段。以此联系另外一些记载,他似已隐约开启心学之门。《论语·子罕》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1]349不舍昼夜的大川正是隐喻日新之心。《庄子·田子方》载孔子曰“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5]331,天道形生万物,万物因之生,因之死。人的形体与之相同,即可忘者,一直随着自然变化、消亡,是僵死之物,不值得记忆。但人却有不忘者,那就是自主变化而常在的心。若这些内容都如实地反映了孔子思想,可以说他虽仍在言说修身,但在疏离了天道之后,已开启心形分离的道路,自己已一只脚在其中。这也直接影响了他的天人观念。
孔子深知天道,但在生活中往往存而不论,知而不言。子贡便说夫子之言天道,不可得而闻。(《论语·公冶长》)[1]184对天命亦然,虽常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论语·尧曰》)[1]769、君子有三畏,天命居首(《论语·季氏》)[1]661,甚至说“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论语·宪问》)[1]593,但其罕言天命是弟子的一贯印象(《论语·子罕》)[1]219。他也否定庸俗的天命观,曾答鲁哀公“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非唯人也”之问,云“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孔子家语·五仪解》)[4]36,并以殷王太戊以桑谷生于朝之妖为戒,施行仁政,以己逆天时,转祸为福,以及殷王帝辛凭有雀生大鸟之祥,不修国政,亢暴无极,即以己逆天时,反福为祸等正反二例说明此理。孔子日常甚少论及天道、天命,根本原因是区分了天道、人道,深受子产“天道远,人道迩”(《左传·昭公十八年》)[6]1395的影响。他贵天道、畏天命,实际上也不是强调天道、天命本身,而是强调尊崇与敬畏,所指向的是这些意念背后的人道。
孔子的人道理念有其建构依据,且也与老子理念直接相关。老子曰:“域中有四大,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本文所引《老子》经文皆为笔者对帛书本《老子》进行校订后的文字。如校订前后存在重大差异,相关处皆附以注释。在后世传本中,“王”被转为“人”。人是天地间的灵者,故为贵,而王则是贯通三才的存在。孔子指道生万物,天地间其他事物皆是阴阳二气出现偏差后的一气之化,唯有裸虫(人)为阴阳之精,拥有完整的神与灵,可以知道行道,因此形成了天地人相参体系,“天道以视,地道以履,人道以稽”(《大戴礼记·四代》)[3]169-170。人道是什么呢?即心形观念下的圣知仁义礼乐的知行系统。
圣人为裸虫(人)之精,拥有圣的品质。圣是一种生而知之的天赋,能洞察天道,制定历律,且能发掘人的独特性,天然的无私、公天下,也是一种天然行善的能力。它是人道的起始力量,只是百世一遇,非常人能及。其次是知,一般人皆是阴阳之精,具有闻而知之或见而知之的能力,通过问学就能知是非、伦理。
在圣知系统之下,进入人性观念层面。首先是仁,它是人道体系的核心要素,是一以贯之者,连通道德和礼乐。它是在知作用下闻而知之的能力,同时以此行善的行为。它也是人固有的能力,只要人为之动心,就可呈现,即“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1]248。“仁者爱人”就是发衷心,推己及人,乃至推而广之,惠及鸡犬。但与圣相较,它并不能自然呈现,需要通过意念发动,也就是欲,并固化为志,才能终身行之。它也较玄虚,常人只能为之二三日,不能久行,孔子也常称不敢自诩为仁者。且在其一生中,仁作为至高标准之一,甚少主动言之。在《论语》中,也是弟子问到时才予以作答。仁之下为义,其本质是仁的自然延伸,是从自我内心到触及他人时所形成的纽带。在孔子处,其形而上内涵一般都已经包含在仁的讨论中,形而下则又融于礼乐,故较少单独详论。只是到孟子处才被提升到非常突出的地位,被大加宣扬。
最后是礼乐。它具有形而上的本源和形而下的具体内容。通过上文的分析,已知神灵为礼乐之祖,那么其宗是何物?就是衷心。孔子与子夏讨论礼乐,追述礼乐之源,具体论述了“五至”与“三无”。从中可知,行礼是从“五至”至“三无”。“五至”即志至而诗至,诗至而礼至,礼至而乐至,乐至则哀至。“诗礼相成,哀乐相生”,志气、衷心充满于天地、四海,如此可达无钟磬之声亦有乐,无形体之劳亦有礼,无丧服之饰亦有哀的“三无”之境。将此道推及宇内,则上下和同,协和万邦。当然,其最终是和同于“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的“三无私”之境。(《孔子家语·论礼》)[4]1771-178这反过来也说明了礼乐的本质首先是发自于天地之道,而后是人心,最后才是制度。天道无私,无为而生养万物。人道法之:其心本仁、慈爱,其行上义、友敬。仁义是内,形成原初“三无”的礼乐。此与老子的大道简约,大音希声相一致,只是孔子强调落实到“五至”的礼乐,呈现为合乎既定礼乐制度的行为。
当然,由于礼乐本质是源于天道、人心,其作用也是为修养人心,故在具体施行中始终是要以人心为贵。如孔子答林放礼本之问,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论语·八佾》)[1]82。因此只要有利于修养仁心,作为外在的礼乐制度也可因时而变。孔子曾总结历史上的礼乐制度变革,之所以遵从周礼而不尊崇其本族的商礼或上古夏礼,也是其认知历史变革的结果,且他认为将来的礼乐也会继续变革。如答子张“十世可知也”之问,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1]71。子张问十世之后的礼乐变革是否可知,孔子答曰从历史发展而言,夏礼变革而后为商礼,商礼变革而后为周礼,而将来的礼乐也应该是从周礼变革而来,那其总体面貌也是可以了解的。且面对当下周礼的现状与诸侯各国的差异时,也是不满于现状,渴望变革,“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论语·雍也》)[1]239。也正因此修编六经,试图对自己的变革理念加以实践。
总之,在孔子的理念中,存在天道、地道、人道,人道遵从天道,但有自身的独特性。基本内容是源自“三无私”的圣、知、仁、义和礼乐。在他看来,天道无私,仁爱之心生有礼乐,同时礼乐巩固仁爱之心。总体上,仁爱为根本,礼乐制度可因时变革,且他对当时的礼乐制度也存在变革的意愿与实践。
孔子认为“天道远”,道、命、性、仁皆是玄虚之物,难言也,从而高扬人道,一般人只要遵从礼乐行事即可。因此,他强调克己行礼,并以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此体系中对老子道德论也有诸多吸收转化。
在修身层面,老子因其身份为王庭史官的缘故,总是直接面对着君王或公侯,其论一般是针对统治者而言。孔子首要职守为教师,许多时候面对的是中下层士,然后才是伯侯、君王。但两者也有许多相通的地方。老子尊崇道,一切从虚无开始,强调个人法道修身就在于自虚。且物为实有,总在洪流之中,因此人在面对具体事物时,要从实有返回虚无,要做的是寡欲到无欲,即所谓损之又损的自损之法。孔子继承之,如指出行礼乐的基础与终极化就在于“三无私”。无私要求之一就是无我而自虚。“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1]326,即指杜绝四种弊病:主观猜疑、势在必得的欲念、固执己见与自私自我之心。也就是意味着清空自我,保守虚无。同时,孔子曾言世人皆多欲,故未有刚者(《论语·公冶长》)[1]180,这体现出了对无欲则刚的认同。他也曾观鲁桓公庙欹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告诫弟子自虚持满之道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荀子·宥坐》)[7]520,这与老子自虚、守愚、不敢的损之又损之道如出一辙。
在老子看来,有道之士自虚、自损,近乎愚,应自命愚人,口不善辩,但坚持践行道,勤勉为之。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1]548,仁者无欲而坚毅,看似木讷,但坚持行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1]159。其对于颜回的评价也是不敏、近乎愚钝,但实是好学者之道。孔子称赞宁武子之德也是“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论语·公冶长》)[1]197,此愚就是在无道之世对道的坚守。修身的外化即安贫乐道,“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1]148,“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1]267。
在治家方面,老子强调“居善地”,且在纷乱的世界中,若遇差异,则要和光同尘。孔子亦强调择善而居,“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论语·里仁》)[1]139。并将老子“圣人恒无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得善也”的治国理念转化到治家之道中,指“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不善之”是蛮貊之言,“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则引之进退而已耳”是朋友之言,“人善我,我亦善之;人不善我,我亦善之”是亲属之言(《韩诗外传》卷九)[8]312,治家也应遵从善善之道。但孔子的高傲之心是与生俱来的,使其无法做到也不认同和光同尘的理念,因此最终仍是强调“君子和而不同”(《论语·子路》)[1]545的中庸理念。
至于个人入仕层面,老子无疑是积极入世的,他曾以身怀美玉作比,希望以自己的理念实现太平世。但也强调天命有常,不可强求,在大道难行之下可隐退全身。他也于晚年见周德日衰,告老还乡。老子的言传身授深刻地影响了孔子的入仕观。孔子也曾以美玉自比,直呼“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论语·子罕》)[1]342,表明自己求遇明主之心。其一生周游列国,困于陈蔡而弹琴乐之。孔子见长沮、桀溺耦而耕,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又见楚狂接舆凤歌之笑而不疑(《论语·微子》)[1]723,皆是积极入世的最直接体现。他也恪守老子的天命教诲,懂得全身之道,高度赞扬知难而退之人,指商纣无道,隐退的微子、佯狂的箕子与谏死的比干一样皆为殷朝三仁(《论语·微子》)[1]711,又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1]617。他也常以此自勉,曾语颜回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论语·述而》)[1]261,又告子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论语·公冶长》)[1]170。他最后也是见道不行而归隐讲学。应该说孔子继承了老子的入仕观,即所谓“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论语·泰伯》)[1]203。他曾亲论逸民,遍评伯夷等六人,指各自理念不同,在志与身之间各有守放,自评说“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论语·微子》)[1]726。“无可无不可”就是不执着于入世或出世,一切都尊道而行罢了,此与老子因道任王官,又因道隐沛地的所为何其相近。
治国平天下方面,老子以天道论人世,治国理念也是如此——现实原型主要源自帝舜之道。他认为君王应尊道行德,实现百姓安居、天下平和,并以此对不同的治国理念与状态进行了区分:“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其意是:最好的政治理念与局面即无为之治,君王依从道,效法天地,公天下,自虚无为,百姓仅知君王存在而已,皆自然自化;其次是亲誉之治,君王以礼乐治国,恩惠百姓,后者亲近、歌颂之;再次是畏惧之治,君王严刑峻法,以术治国,百姓畏之;最糟糕的情况是厌侮之治,君王苛政,百姓轻视、厌弃之。老子一生追求实现太上的无为之治而不可得。孔子对此有所继承,又有调和。《礼记·礼运》记载了他的大同、小康理念。前者指尧舜之时,大道通行,天下为公。人们尊贤讲信,不独亲亲,使众人皆有所养。人尽其力,货尽其用,于是计谋不兴,盗贼不作,夜不闭户;后者指禹汤以来,在大道隐退,天下为家,各亲其亲,货力为己,谋用已作,兵革时兴的情况下,明君筑城池以为固,行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兄弟、夫妇,使各行其伦。[2]581-583
孔子所谓大同世界的现实原型也是三代以前的天下之治,本质上也是尧舜的公天下、无为而治。他对帝舜尤为推崇,“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论语·卫灵公》)[1]615,“后世虽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礼记·表记》)[2]1312。同时该理念也尊法北极星象,“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1]37。孔子认为君王可以如北极星一样尸位无为而天下治,甚至以此达到虚位而治的状态,成就真正的华夏文明。“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论语·八佾》)[1]84,即华夏道德之治形成后,君王无关紧要,即使社会没有君王,也能井然有序。夷狄没有此道,即使有君主,也混乱不堪,不如华夏无君的状况。正是因为有此理想与理论为依托,故告鲁哀公“为国家者为之堂上而已矣”(《吕氏春秋·季春纪·先己》)[9]73并非迂言。
但同时,他从历史发展和社会现实状况出发,否定了老子太上之治的现实性,认为大道已经隐退,公天下的大同世界已一去不返,于是退而求其次,提出小康理念——希望在家天下的现实基础上,实现亲之誉之的礼乐治国理想。他认为禹汤以来所治理的夏商周皆为礼制维系,当尊崇之。且总体上,当时夏商之礼已“不足征”,虽然周礼在幽厉时已衰退,曾保留礼制的鲁国也难寻全貌,但后者仍不失为主体。孔子主张修正周礼,克己行之,从而实现基本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1]499之道,缔造一个协和万邦的小康世界。当然,他在建构小康社会伦理体系时也还是吸收了老子“君鱼民水”“损有余补不足”“以正治国”“以百姓之心为心”“以德报怨”“兵者凶器”等诸多理念,可以说它本身也是儒道融通的具体案例。
综上所述,孔子深受老子思想影响,但多转化融通。他深知天道,同时又游离了返辅、有无相生等理念。且在天道之外,确立了人道,两者的关系也较为疏离,天道作为人道依据的地位是模糊的,人道并不是完全依附天道。孔子认为人道有圣、知、仁、义,而以礼乐行,故主张以礼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孔子在修身方面,建构修身理念时因未接受有无相生,走上了心形分离的道路,但总体上还是融通了老子自虚、无欲、自损、处下等思想;在出世、入世方面,他也接受了老子尊道而行,有道则显、无道则隐的理念;在治国平天下方面,他在老子无为之治、亲誉之治的基础上,转化出了公天下、无为而治的大同理念和家天下、礼乐维系的小康理念。他也视前者为最高的理想,但指出其已成为历史,在当时社会难以再现,从而指出后者是当时社会切实可行的道理,寄希望于世人克己行礼,以实现家天下的和谐。其一生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蓬转天下,至死仍语“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礼记·檀弓》)[2]196。总之,孔子虽别立宗门,实是儒道融通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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