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孟红娟
一
桥名,叫儒桥;村名,也叫儒桥。我从一座桥,走进一个村。
与儒桥的相遇是在一个天清气爽的秋天,空气中静静流溢着桂花的甜香。这香气氤氲着横跨雏溪两岸的水口石桥。桥头两侧的古樟,铺展着绿色的华盖。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是绿的,桥上的每棵小草也是绿的,这种绿中蕴含着生命的柔润和对生命的信仰,不管历史如何书写,它们始终坚守自己的生命本色。小桥、流水、古樟,典型的江南村落风貌。
当我白色的球鞋与桥上黑褐色的卵石相触的刹那,心底一根细细的琴弦被拨动了,颤起一丝丝喜悦的涟漪。这波涟漪让我禁不住探究古桥的来历和身世。
据记载,儒桥,古名雏桥,“因发族滋繁多弦诵声,为士大夫嘉尚,遂美其名曰儒桥”。真是神奇的水,发出的声音竟像儒生的诵读声。知道桥名的来历,抚摸着清凉的石栏,突然觉得自己也变得儒雅起来。
桥头有一块被季节的雨水浸透了的石碑,由桐庐县人民政府于1986年9月立。碑上刻录了儒桥的身世。儒桥,明万历年间建造,清光绪四年被洪水冲毁,光绪廿四年重建,未竣工又被水冲毁,过一年才建成。儒桥南北踏垛完整,桥上两侧有护石栏板,拱壁用条石纵联式叠砌,工艺精湛,桥基稳固扎实,为县内保存完整的大型石拱桥之一。桥上石栏板两侧还刻有“迥龙吉庆”四字,其下拱圈石上刻有阳文“儒桥”。
儒桥的受毁和重建,道出了它与其他生命一样,也会脆弱,也有沧桑,新旧轮回是万物生息的真理。
二
眉山眼水,若说石桥是儒桥村的标志,那么桥下静静流淌的雏溪则是儒桥的秀目。雏溪上接淳安,下通分水江。沿雏溪而上约二里,土地平坦开阔,竹林森森,房舍整洁,村庄四面山环林茂,一座座山峰高耸壁立,千丘万壑间白云缭绕。雏溪自上游曲曲折折,逶迤而来,流经儒桥村,穿过石桥,向美丽的分水江奔去。雏溪经儒桥村段,深潭积水,翠如碧玉,溪里水草摇曳,鱼虾逍遥。
雏溪岸边竖有河段管理牌,注明责任人和监督电话。雏溪,曾经暴怒为害,曾经温顺如羊,如今它被人导着护着宠着。
雏溪两岸,右侧为木制长廊,廊道黑瓦白墙,透着中式的优雅。左岸卵石铺路,水泥护栏依水而建,隔着卵石路的围墙上,一幅幅淡雅的水墨墙画书写着儒桥村的历史和当年古街上的风土人情。
三
沐浴在金秋的阳光下,徜徉在卵石路上,透过墙画,我从古老的石桥走进当年的儒桥村。
儒桥村,古称凤市街。相传很久以前,有人在此开垦荒地,看到一只凤凰从古墓中飞出,于是村民将这个地方称为凤市。凤凰于飞,其羽翙翙,有凤来仪,万物生长当茂盛,寒冬炎夏也不枯,春播秋收,开花结果。传凤市古街早在清朝就热闹繁华。
古街上屋宇林立,沿溪而筑。街面上人声嘈杂,有的戴着老花镜,嘴里叼着旱烟,坐在小木凳上修靴补伞;有的卷着袖管,骑在木凳上,在磨刀石上磨剪子和刀枪;有的留着胡须,一边摇着把手,一边吆喝“炸爆米花噢”…… 我看到远处的茶园里,农妇戴着笠帽,穿着单衫,双手在茶树间快速地翻飞着,将一把把清香的茶叶带回家,等候与水的缠绵和交融。
水墨墙画还原了凤市古街的市井万象,带我领略了昔日的古村风貌。
据《悠悠分水》记载,20世纪四五十年代,凤市街上还有傅义和、周泰和两爿大的南货店、盛昌布店,三爿豆腐店,还有粉干店、宝权茶店、大竹汉管子店、馒头店、打铁店、剃头店、子兰客栈、油条摊等。当时儒桥村里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肉店老板马挂子,盛昌店里吊膀子,宝权瞎子摇棍子,光照店里掷骰子,光照老婆看到两棍子”,市井生活的鲜活形象宛如眼前。
行走在现代儒桥的卵石路上,一幢幢新式民居沿路而建,我再也看不到古旧的屋檐下呢喃相依的乳燕了。在新铺的卵石路上,我看到毛色发亮的猫狗在路中央嬉戏打架,还有担着粪桶的老人从街上走过,他们没有时空交错的对比,他们满足和享受着当下的每一缕阳光和每一滴生命的雨水,这是现世生活的安稳和宁静。
老屋里令人怀旧的乳燕飞走了,在砖瓦盖成的简易农房里来了一批特殊的青年,他们是“上山下乡”热潮时的知青,他们的父母是杭州圆珠笔厂的职工。知青们在家长的提议和帮助下,在儒桥大礼堂办起了分水第一家制笔厂,生产出了分水第一支竹竿圆珠笔。这一竿小小的圆珠笔如星星之火,点燃了整个分水镇的制笔业,使分水成为中国的制笔之乡,从此,分水人以一竿笔走遍天下。
走到凤市街尽头,再回首,远山绵延含黛,村外的稻田里,成片的谷子熟了,沉甸甸地透着金色的喜悦。
这个秋天,对儒桥,我只是一位匆匆的过客,但我满足于自己的足迹能走进这片光阴,能将我的文字留在儒桥永远也写不完的书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