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虹
一直以来,相关管理部门和图书馆界对解决农民看书少痼疾的阅读建设和服务效果感到困惑,许多项目轰轰烈烈开始,悄无声息终结,且认为根源在于农村阅读设施落后、阅读资源匮乏和图书馆服务缺位,是始终没能满足农民的阅读热望所致。但必须面对的现实则是,虽然经过长期反复建设投入和服务,耗费大量社会资源,农村看书的人少和农民看的书少的顽症却是一直未能解决的难题。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转换思考角度就会发现,人们多侧重关注的是农村阅读问题的外部因素,却忽视了农村生存环境和居民自身内在因素的能动作用,在农民看书少的原因辨析,以及为实现社会资源分配公平而无差别地进行农村阅读建设和服务的策略上存在明显的社会认知偏差。这种社会认知是服务农村阅读主体中常见的社会心理体现。
笔者与课题组成员在农村阅读调研时作为阅读服务主体也曾有过这种认识偏差。为了充分了解农村阅读的实际问题和图书馆农村服务的具体情况,探究农村阅读痼疾的深层根源,2013年6月至2016年初,我们深入东北三省和内蒙古71个村开展农村阅读的田野调查,始料未及的是,初始就对阅读调查中的感觉障碍发生社会认知偏误,对农村和农民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产生不少困顿和疑惑,这些认知曾冲击和干扰调研人员的情绪与行动,也影响了对农村阅读及其建设和服务情况的准确了解和把握。其实,阅读、图书馆和阅读调查同为一个文化谱系,阅读调查障碍的症结与农民看书少及图书馆服务农村存在的问题密切相连。农村和农民对阅读调查的态度和方式是他们对阅读、图书馆的认识和情感的真实反映。所以,剖解农村阅读田野调查社会认知偏差的成因,可以洞悉和发现农村阅读建设与图书馆服务中的缺欠和不足,能对农民看书少顽症的实质感悟和理解得更深刻,把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和研究中的偏颇与局限把握得更清晰、准确。
本文以探析农村阅读田野调查主体的社会认知偏差为切入点,对调查主体思维和行为方式进行剖解,探究当前农村阅读建设和服务应有的策略选择,以期为农村阅读问题研究拓展更广阔的思考和探讨空间,为图书馆服务农村阅读提供社会心理学依据。
田野调查通常指人类学工作者深入某一地域,通过观察、访谈、参与等方式来获得原始资料的研究过程,它不受城乡任何地点的限制。如果说这是一种广义的田野调查,本文所述则是就其狭义而言,指在农村进行的阅读调查,而且没有形式、途径和方式的限定。笔者探讨的社会认知偏差就是阅读调查主体在农村问卷调查、考察和访谈等活动过程中的误解和误读。本次调查初期感到困惑和迷思主要有四个表现。
(1)进村颇费周折。调研人员不能直接进村调查,必须经由上级主管机构审批。而有关机构不仅要认真核对调研者的身份,而且要知道“对本区域的好处”,但也常常婉拒:“农民文化水平比较低,有的也说不明白,我们可以提供情况”。
(2)采访村长很难。获准进村调查后,有时预约几次也见不到人;或见了面后,有的说:“我们做得不好,没啥说的”,转身就要走;有的村长(支书)则让找会计了解各种数据,有时就得另择时间。调查中我们没有遇到过一位在岗的图书管理员,“农家书屋”多是由村干部掌管钥匙,且大都说不清具体情况。
(3)访谈村民不易,并非想了解什么就会知道什么。比如,家访中,有村长(支书)在场效果会较好,村民陪同时有时则不很顺利;而调研者自行走访时,一些村民就很冷淡,如“我没工夫”“没文化”。即使一再说明不用动笔时,一些人也坚持说:“我不懂”。
(4)获得的情况时常不准,还需另行补充或修正:①乡村有关机构推荐的材料内容不全,大都突出的是对文化工作的认识和领导的重视,多强调农民的强烈阅读需求和对阅读援助的热切期待;②各村阅读设施多有名无实。我们调研的对象最认可的突出工作业绩,就是村村创建了农家书屋,家家都有1000多册图书和30多种报刊,可是在现场考察中却发现,藏书大都没有被翻阅过的痕迹;③提供的有关阅读数据常含混不清。村干部和村民介绍的情况多有两种极端,一则成绩多问题少;二则爱“哭穷”。
我们曾对农村和农民的漠然态度与生活方式困惑不解,也曾以为是居民礼仪素质上的差距,但随着下乡活动与农村和农民生活的贴近以及阅读调研的深入,才幡然醒悟地认识到是个体社会认知偏差,现实生活中的许多客观事物都有其合理的成分和存在的依据。
人的认知是指在认识外界事物过程中对其意义、价值的理解与判断。在现代心理学理论中,人类对各种自然信息和社会信息的认识分别称为自然认知和社会认知。“社会认知是个人对他人的心理状态、行为动机和意向作出推测与判断的过程。社会认知的过程,是依据认知者的过去经验及对有关线索的分析而进行的”[1]。在社会认知过程中,认知者和被认知者总是处在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的状态,因此在认知他人、形成有关他人的印象的过程中,由于认知主体与认知客体及环境因素的作用,社会认知往往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偏离。换言之,根据一些表象或不尽真实的信息而作出预测和推断,就会出现失误或判断本身与判断对象的真实情况不相符合的社会认知偏差。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看,这些偏差无非是由于某些特殊的社会心理规律的作用而产生的对这种社会刺激物的特殊反映。
人类的社会认知结论、行为决策和行为习惯主要取决于主体所使用社会经验的属性和类别,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及其研究也是如此。在相关管理部门和图书馆界的社会认知结构中,既包含业界和学界的管理、服务和科研的工作经验,也包含着个体的社会经验,单凭自己以往经验的社会认知,是关注农村阅读问题的主体中常见的社会认知偏差。阅读与图书馆主要是在城市中诞生和发展起来的,相关管理者和图书馆人等主体都有着较成熟的城市阅读建设、服务及其研究经验。根深蒂固的社会经验和城市阅读活动中,主体对阅读发展作出的主观预测与判断,无疑会直接影响着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和研究的社会认知和行为决策,导致对农村阅读建设和服务的谋划与决策以及研究产生偏颇和失误。其中,内隐于主体社会认知结构中的社会认知偏差,即主体在城市阅读事业建设和发展中早已铸就的社会认知,亦即在阅读建设和服务策略上固化的模式和偏见,具体地说,就是为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阅读需要,必须普及阅读设施建设和提供丰富的阅读资源的基本理解和认识,对于主体对农村阅读问题社会认知的准确性的影响尤为强烈突出,难免使主体在理解和解释农村阅读问题时发生认知偏误,由此成为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和研究偏颇的主要社会心理根源。
关于服务农村阅读主体的社会认知偏差,以及这种社会认知偏差在农村阅读建设、服务问题中的意义和作用,可从两方面进行认识和理解。
③-3层黏土(Q3al+pl):黄色~黄棕色;硬塑,有光泽,高干强度,高韧性,中等偏低压缩性,下部含砂质成分;场区普遍分布。
(1)从社会认知过程看,主体确认农村阅读问题性质、对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布局设计、选择实施行动和行为方式、着手解决农民实际问题等活动,是主体社会认知过程的直接产物,大都无法脱离主体的经验性思维与行为决策过程和偏差性的社会认知定势的束缚。
(2)从社会认知内容看,主体社会认知结构中存储的社会认知偏差,通常是主体开展农村阅读活动的社会心理与行为活动的参照系,亦是主体社会动机、社会思维、社会态度和社会行为的建构基础。如果主体仅仅依据城市阅读活动等社会认知经验图式,对农村阅读问题及其解决对策作出符合城市阅读价值标准或者自我易于认可接受的主观臆想,并由此形成决策动机和行动,就会产生社会认知偏差。因此,对服务农村阅读主体社会认知偏差的解读,应从一个新的视角更真实有效地探寻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和研究问题形成的社会心理本源和社会心理机制。
社会认知偏差是由多种社会心理要素融合构成的社会心理现象,主要存在于两个过程之中:一是主体对客体的认知过程(主要指知觉偏差,如首因效应、近因效应、光环作用等);二是个体的判断与决策过程(主要指归因偏差,如观察者与行为者偏差、防御性归因等)[2]。有专家还强调应重视主体的心情、情绪、目标、动机对认知的影响[3]。显然,诸多因素都影响着社会认知的准确性,社会认知具有相对性、范畴性和角度性等特点,主体对客体的认知和判断也反映出自身的状态和境界。如果仅从主客体的关系上看,笔者以为,农村阅读调查主体社会认知偏差的主要表现及原因是在“知彼”与“知己”两个方面都有失偏颇。
基本归因差误是指对他人的知觉常常根据行为而非依据行为发生的环境的前后关系而产生脱离逻辑的倾向,这是主体在“知彼”中的常见心理现象。农村阅读调查主体发生认知偏差,主要由两个因素所致。
(1)未认识到农村传统文化模式的作用而误读。人的思想意识和行动受到作为人的生活方式的文化的影响和制约,这种文化模式的方式是历史地凝成的生存样法,其重要功能和价值在于:“是内在于人的活动之中,并左右和影响着人的行为方式的深层的、机理性的东西”[4]。城市的文化模式近于理性化、现代化,农村则是传统农业文明的经验性、封闭性的文化模式,仍处于自在的“靠天吃饭”和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的环境里,因而,城乡居民之间有不同生存文化模式决定的不同的阅读心理文化与行为文化的差异。城乡的阅读文化追求与发展方向也同样规约和引导着人们对阅读调查以及对阅读与图书馆有不同的态度和方式。其中一个突出问题是,农村生存文化环境决定了农民中“能阅读型”的人较少,多是“不能读型”“无条件读型”“读不懂型”“无能力读型”“不想读型”和“不喜欢读型”,以及各种阅读障碍交织在一起的“复合型”不阅读的人[5],他们对阅读及其调查的情感和方式与城市居民有很大差别。因此,调研者在对农村生存环境和阅读文化状态的认识并不十分清晰的时候,仍囿于城市阅读的观念文化与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不能正确评估农民对阅读活动的理解层次,在阅读调查时难免陷入城乡文化冲突的困惑与纠缠中,而作为有明确目的性和系统性的阅读调查则必然面临方向性的迷惑。阅读调查路向迷失的负作用就是使调研者失去应有的文化敏感,并产生焦虑和烦躁,以至出现误判和作出非正确的决策。
(2)对农村社会生存环境的了解甚微而误解。目前影响农民对待阅读调查态度和行为方式的主要因素有:①农村接待调研的心理压力较重。行政村是我国最基层的基层单位,上级领导机构纵向上的五个层次和横向上的九大系统,管理着十多项行政工作,各领导层次抓工作落实的下乡调研形成了“千条线”穿行政村“一根针”的压力,而且常常是虎头蛇尾,所以村干部和村民对阅读调研躲躲闪闪是一种无奈心理的表达方式。②面子文化在农村行为习惯中仍有很大的生命力。现实中的“调研”也往往有检查工作的性质,因而,有的怕说不好丢面子而尽力回避,躲不开的就竭力“评功摆好”地争面子。有关机构和人员还担心上级的“微服私访”和新闻媒体等的“暗查摸底”。为此,很多地区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基层接待“上面”(包括不熟悉的人)来访,须经上级同意:一为圆满接待;二为防御家乡形象受损。③保障农民生活的安全。近些年,常有不法商家打着“支农”“服务”幌子到农村推销假冒伪劣的商品和农用物资,甚至实施坑蒙拐骗行为,村民小心谨慎在于安全防范以免受到伤害[6]。而且,我们采访的71个村长(支书)没去过图书馆的达93.0%。受访的2136名村民中,36.5%不知道图书馆,98.1%没听说图书馆下乡服务,也都从来没接待过阅读调研。所以,调研者若对农村这些现实问题不能充分地了解和理解,其社会认知就很容易发生偏离。
自我归因偏差,这种心理在主体“知己”上比较多见,指的是当人们在某项工作中获得成功的时候,多倾向于将成功归因于自己个人的一些特质,而一旦工作遭受失败,却往往将失败归因于偶然或者外部因素。调研者在农村阅读调查中有认知偏差,就是仅看到了被调研者的问题和缺点,却未注意自身存在的不足。
(1)准备不充分而导致曲解。调研者事前没有深入探研并制定详细实施预案,在思维和行为方式中就会有很多盲目性和紊乱性,比如工作安排得太紧张和繁忙,当遇到故障和问题而没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调查计划被打乱后,心情就会烦躁而怨天尤人;再就是调研太匆忙仓促,携带的工作和生活物品等有疏漏,或者食宿安排不周,不仅影响调查实施,而且会产生烦恼迁怪于外因;另外是对调查存在的困难和问题心理准备不足,致使耽误调查进度和质量影响心绪,也会作出主观性判断。
(3)受到调研管理机制的束缚而归因失偏。这种偏颇源于调研者单位课题管理条框的制约,从而对农村和农民的态度和行为方式产生认知偏差:①经费不足,使得一些调查力不从心。譬如,阅读调查的质量主要取决于所选“点”的时间和数量,点越多时间越长,掌握的情况和数据就越全,但吃住行的费用也就越多。为了节省支出,调研人员抢时间和赶进度,对一些很平常或普通的事和问题就会产生偏见。②课题经费使用的管理过细过死,常让阅读调查多跑路多花钱,也给调研者带来不少烦恼。比如,现行财务制度规定,没有住宿票据的不享受误餐补助。而村里的住宿则没有正规票据,如果入住县城,就要增加很多费用。人在思想情绪不佳时会连带判断失准。
各种问题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对农村阅读调查顺利实施的心理障碍,身心疲惫的调研者更容易产生各种困惑和社会认知偏差。所以,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忽视城乡居民阅读性质和类型的差异,不能充分和准确地既“知彼”又“知己”,没有正确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就很难如愿地开展农村阅读活动。
社会认知偏差影响着阅读田野调查的效果,也同样对图书馆服务农村阅读的成效产生深刻影响。服务农村主体在“知彼”与“知己”上的社会认知偏差研究给我们留下的重要启示是,必须对以往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和研究的思维、行动方式进行深入反思,不仅要准确了解和把握农村阅读问题表象背后的实质,而且必须积极弥补图书馆自身的不足和缺憾,潜心探查和矫正路向与策略上的偏颇和失误。
投射效应(Projection Effect)之所以会产生社会认知失常,在于主体在人际认知过程中一般会假设他人与自己具有相同的属性、爱好和倾向,以为自己想的和能做到的,别人也理所当然如此。目前关于农村阅读建设,无论是相关管理部门还是图书馆界都比较普遍地认为“农民看书少”痼疾的症结在于“农村书少”,根源是“城乡资源分配不合理”,并将其提到维护农民合法权益和社会公平公正的高度,一再强调必须加大对农村阅读的建设投入,全面实现均等化服务[7]。这种“知彼”的认知偏差,就是以城市标准等外部条件衡量和规划农村阅读建设与发展,忽略了农村缺乏内在阅读动因,尤其漠视了农民阅读需求少的内因及其对阅读建设的制约,也必然遭遇顽强的文化阻碍。
农村阅读建设的实践已经证明,只注重农民看书问题外因的投射效应所追求的均等化布局大都事与愿违,因为农村并非有了阅读设施和阅读资源,农民就会如饥似渴地阅读。例如建国后,相关管理部门和各地区为缩小城乡差距就大力着手农村阅读建设,长期以来,从普及乡镇图书馆到村屯图书室一再掀起高潮,但最后大都不了了之。最有代表性的是农家书屋工程,旨在构建遍及乡村的图书网络,集卖书和借书于一体,全方位地解决广大农民群众的“买书难、借书难和看书难”的问题。该工程声势浩大,于2012年底在全国64万个行政村实现了全覆盖。然而,我们调查的农家书屋在全覆盖后以来,不但没卖出一本书(部分农家书屋通过卖书去维持农家书屋的发展),而且借阅的人也很少。即使把调研的2000多村民中进过农家书屋找人和办其他事的都算上,总共也只占22.5%,平均每个农家书屋只进去过6~7个人,其中看过书和借过书的,即使重复计算,也仅占17.2%。也就是说,平均每年利用过每个农家书屋藏书的村民不到1个人,如今一些农家书屋已瘫痪。显然,农村阅读资源的多少与农民的权益和公平公正与否没有必然的联系,也与农民看书的数量不是正相关。农村阅读设施和资源改善了而农民看书的人还是那么少的现实,说明当前农村紧缺的并非阅读资源,而是人们的阅读需求。农村阅读建设和发展的状况,主要取决于农民内在的阅读需求状态,没有阅读需求,就没有对阅读设施和阅读资源的需要,也就不会有实施阅读的行动。人们阅读需求的内在贫困是目前农村看书的人少和农民看的书少痼疾的根本原因,是农村阅读建设和发展中的主要梗阻。所以,农村阅读建设,既要充分认识农村和农民阅读需求贫困等内在因素的性质和特点,也要正视和总结以往农村阅读建设中的经验与教训。致使农村和农民阅读需求内在贫困问题更加复杂的是,阅读构成和阅读实施过程都有严格的限度,对于农民又有很大的难度。阅读需求由阅读认知、偏好和动机三个有机要素构成,缺少任何一个条件,都难以实施阅读与有效利用阅读服务。而农民中既有虽对阅读有认知但没偏好没动机的,也有对阅读有认知有偏好而没动机的,还有对阅读没认知没偏好也没动机的,由此产生诸多没有阅读愿望、意识的“假需求”“伪需求”,以至形成各种阅读需求陷阱[8]。还要看到的是,导致农民阅读需求贫困的,除了传统农业文明的封闭性文化模式的影响和牵制,使得农民对阅读、图书馆以及阅读调查的漠然意识和观念固化外,还有各种制约和束缚人们实施阅读的现实生活因素:一是农村年轻力壮的劳动力多外出打工,繁重的农活和家务都落在留守的老人和妇女身上,很多人没精力看书;二是农民的生活越来越好,大都有很强的幸福知足感,也便缺失通过阅读改变命运的强烈动力;三是随着文化建设的大发展、大繁荣,农村文化生活愈加丰富多彩,各类电视节目和文化娱乐活动丰富多彩,较少时间去看书;四是农村看书多与少都不会影响生活水平,也使大多数人想不起来看书。在这样的生活情境中,农民对于图书不可能有饥饿的人对于面包的情感,看书的人和看的书的数量自然会少之又少,而且这些问题又不是农村阅读活动的主客体短期内所能解决的。因此,无视城乡居民阅读需求的内在差异,主体就会发生社会认知偏差,致使农村阅读建设和投入陷入阅读需求陷阱,其规模越大浪费也就越多,这就是为什么农村阅读设施在“年年建年年黄”中恶性循环的要害所在。只有消除了农民阅读需求的内在贫困,农村阅读建设和发展才会有坚实的基础。
要重视和努力克服投射效应,就不能囿于城市阅读建设模式,机械地为实现农村阅读普及建设和发展战略而盲目扩张,而应充分认识与辨识农村阅读需求的贫困性等问题,消解农村阅读建设中的基本归因偏差。当前的迫切任务是要全面了解和掌握农村现实生活因素的影响作用,针对各区域各民族各种阅读困难问题,有的放矢地减少和消除农民阅读需求的内在贫困。深入研究和探索现有阅读设施和资源要有效地被利用,既要满足农民已有的真实需求,也要善于发现和激励他们的新需求,还要引导他们调整假需求,激发和培养那些对阅读没意愿、没有阅读能力的人们有需求。农村阅读建设的思维与行为方式应紧紧围绕农村和农民实际,重视农民的阅读需求贫困等对农村阅读发展的掣肘,充分把握和切实解决导致阅读需求内在贫困的各种问题,是农村阅读建设以至农村阅读事业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
晕轮效应(The Halo Effect)是指一种强烈知觉的品质或特点像光环一样向周围弥漫、扩散,从而掩盖其他品质或特点,也称之为光环效应。晕轮效应的最大弊端在于社会认知的方法和角度以偏概全,这种社会认知偏差现象在图书馆农村阅读服务中也屡见不鲜。目前突出的问题是图书馆常以促进发展农村经济、帮助农民脱贫致富为指导思想地开展农村阅读服务。这种思维逻辑是:图书馆是知识的殿堂,而“知识改变命运”,所以能使人拥有知识的图书馆也能让农村和农民生活奔小康。知识对于改变人的命运的作用可以称之为图书馆的一种应然价值,为吸引和激励更多读者利用图书馆,宣传鼓动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农村阅读服务实践中则必须清楚图书馆实然作用的有限性[9]。其应然价值并不等于也不能代表其实然作用,它们有质的区别,即现实中的图书馆对于改善农村经济和农民生活的实际效能微乎其微。这里凸显出一个问题是,图书馆在农村的实然作用需要我们对以往思维和行为进行反思,在“知己”中充分认识图书馆服务范围及其作用的局限性,以杜绝社会认知偏差。
图书馆在农村作用微弱的第一个原因有两个因素:首先与具体图书馆的实际效能有关。目前不仅理论上的与实践中的图书馆的作用有显著差别,而且同一类型图书馆也有很多效能差异,也就是说,并非所有图书馆都能满足所有服务对象的需求;其次是图书馆为改善农民生产生活水平的服务心有余力不足。大多图书馆有限的阅读资源和能力根本满足不了农村改变落后面貌和改善农民生活的需要,况且,县级图书馆普遍存在人手短缺、下乡经费不足和购书费较少的问题,有的几年都没购过新书,而且多有几年没下乡的。即使能下乡服务的,一年最多也就几次,且是部分乡镇的部分村屯,提供的又仅仅是书刊借阅,地市级以上图书馆则鞭长莫及,因而图书馆在阅读文化精神传播和扩散上也相当薄弱,使得农村和农民大都对阅读和图书馆无动于衷。图书馆作用不明显的第二个原因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但一直被相关管理部门和业界、学界所忽视,即受到图书馆作用发挥的前提严格限定。直言之,利用图书馆是有硬性条件的,不是任何人想用就能用,也不是让谁有所成效谁就能如愿以偿的。其道理很简单,没有一定的识读、理解和接受能力等阅读素养,就很难利用图书馆服务,也难能读有所获。但是,在图书馆服务农村实践中,人们只注意了“阅读改变命运”的命题,却忽略了农民缺少必要阅读条件的实际而形成很多社会认知偏差。我们调研的农村的现状是:村民平均受教育年限不足7.4年,其中达到高中以上学历的仅占11.8%,初中学历的则占43.5%,其余接受教育程度较低,甚至是没上过学的。农民缺乏应有的理解和吸收能力等阅读素养,连实施阅读的基本条件都没有,又如何靠阅读发家致富和改变命运呢。而且,通过阅读改变命运还需有一定的应用能力和适宜的社会机遇。所以,大多农民都有阅读障碍因而对阅读和图书馆敬而远之,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诚然,农村阅读服务需要规避晕轮效应,准确认识和把握图书馆在农村的应然价值与实然作用的差异,可有效消除对图书馆服务效能的自我归因偏差现象。我们要看到图书馆服务农村的理想与实践的严重脱节,以及农民实施阅读与利用图书馆有各种难处的现实问题,应适时调整服务思路和策略,扬长避短地开展农村图书馆服务。为此,笔者认为,当前必须把农村服务重点转移到解决阅读困难群体问题上来。阅读困难群体,即遭遇某种障碍而得不到有益阅读提供和不能自我提供阅读,以及无法实施和无能力实施阅读获益的人群。农村阅读困难群体的问题是城乡差别与差距的突出表征和体现,农村阅读困难群体受到农村生存环境的影响和制约最多,遭遇的不同范畴和层次的各种阅读障碍,也是农村阅读服务以至农村阅读事业发展中的最顽固和严重的阻滞力。目前农村阅读中的最大问题就是阅读困难群体规模大、数量多、类型复杂。不解决农村阅读困难群体的问题,就不会实现农村全面阅读以至国家的全民阅读,而且,农村阅读困难群体也恰恰最需要图书馆的帮助。润物细无声是图书馆服务活动的风格,也是图书馆服务精神的境界。图书馆是为解决社会公众阅读困难而诞生的,也只能在为阅读困难群体服务中充分发挥作用和得到进一步发展。所以,图书馆农村阅读服务无论方案设计,还是具体活动实施都不能好高骛远、贪大求多,而应注意做好以下几点:一要帮助阅读困难群体解决具体实际问题。尤应掌握不会读、不能读和想不到读、不想读,以及不喜欢读甚至对阅读反感人群的详细原因,改变千篇一律的服务思维和行为方式,以吸引能读但想不到读的人群为突破口而逐步扩展延伸服务,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一个个进行破解;二要量力而行,根据本馆的能力、条件提供农村阅读服务,不能奢望和追求通过图书馆服务去改变一个村屯的落后面貌,要着重围绕为阅读困难群体都能走进阅读和享受阅读的乐趣做些实实在在的工作;三要着力研究如何做好阅读文化传播工作。农村阅读困难群体问题中的最深层次因素是阅读文化精神匮乏,缺失应有的阅读文化精神,即缺乏对阅读及图书馆等价值、意义的必要认识和理解,缺少实施阅读和利用图书馆的素养,必然会对阅读、图书馆等以至阅读调研迷茫、疏离,从而不能激励和促进农民自我提升个人素质。农民的阅读能力以及对图书馆的理念、感情和兴趣、意志等阅读素养有限,也说明农村阅读文化以至图书馆文化传播存在严重不足和较多缺陷。无需讳言,城市图书馆不能仅热衷于在马路旁和社区内搞图板、图片展览和信息发布等有声势没效果的形式化宣传,以及习惯于举办泛泛的报告会、讲座和知识竞赛、演讲等而没有针对性的读书活动,也不能满足于在馆内和院内组织读书活动动员与启动工作,也不应陶醉于自己策划自己组织自我评估和为自己叫好的掌声中。把阅读和图书馆的理论价值拔得越高,越脱离阅读和图书馆在农村的实际作用和效果,就越会把阅读和图书馆束之高阁。因此,应重视图书馆服务的思维和行为的深度挖掘,在农村进行扎扎实实的阅读文化传播,针对每村、每户,以至每个人的差异做好辅导和服务,诸如如何提高阅读乐趣、实施阅读较好的途径和提高阅读能力等素养的方式、怎样利用图书馆、阅读对儿童有多少好处,以及如何指导孩子阅读和怎么陪读等。只有让广大农民群众切实了解阅读、喜欢阅读、有能力有素养阅读,有效地利用图书馆服务,才可能充分提高图书馆在农村的地位和作用。
正确对待图书馆在农村阅读服务活动中的社会认知偏差,从而选择正确的策略,矫正和克服思维及行为方式的失误,是一种深刻的文化自觉,也是农村阅读建设、服务和研究不可或缺的内容。此外,还必须注意的是:第一,图书馆解决社会认知问题和明确服务路径,仅为有效开展农村阅读活动提供了前提条件,还需有切实可行的途径和具体方法;第二,要从根本上减少和避免农村阅读服务活动中的社会认知偏差,必须立足于长远和未来,针对城乡生存环境与居民阅读素养的差异和差距拟定相应的长期战略措施,因而也必须进行深入、全面的自省和反思。在落实“开展全民阅读活动”和“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精神、促进农民素质的全面提升以及推动新农村建设和实现小康社会目标的进程中,尤其是面对农村阅读反复建设投入和服务仍不理想的现实,怎样提高图书馆服务农村的质量和水平,如何传播阅读及图书馆文化精神,采取让广大农民群众走进阅读和习惯阅读的措施,已经成为紧迫的任务。在这种背景下,自觉地开展深刻的文化自省和反思,深入研究和把握图书馆农村阅读活动主体的社会认知偏差,纠正有失偏颇的思维与行为方式,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