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耿艳菊
院子转角处,相逢一张温柔敦厚的笑脸。一上午,淡淡的失落和轻愁在午后的遇见里刹那间烟消云散。慈祥的笑脸是老同事的,他鬓发斑白,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总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无争无怨,笑意迎人。
我们同在一个院子,交集并不多,不过是打水吃饭偶然碰上了,招呼一下而已。可是,在那偶然的几秒钟里,宛若春风拂面,他的谦卑和亲切没有了光阴和距离,更没有现实里赋予的望而生畏的外在位置,倒像自家的长辈,温柔慈爱。
我想到一个词:低眉。字面上它是一种姿态,甚至常常说的是女子温柔乖巧的样子。而我们的文字博大深邃,不可能让一个词语的未来窄得只有它本身。所以,低眉更是一种态度。
人与人的遇见其实早已注定,所有事情的存在和发生也不是一蹴而就,有果必有因。菩萨总是低眉温柔,因为懂得生而不易,要给众生以温暖力量。我喜欢那些收藏起锐利外壳、善于低眉的人,淡然而平静,他们抚摸这个世界的忧伤和疼痛,用沉静的温柔默默地唤醒人心里的那个春天。这样低眉的姿态于己于人,都是一种幸福和幸运。
小院前面的商业街上有一家五金杂货店,守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每次路过,虽然不到店里买东西,我也会不由自主多瞧上几眼。普通如路边草木的中年夫妻没什么特别,可他们静静地坐在门口低眉谦和的样子让人无端亲切喜悦。
有时候中午,他们在门口吃饭,两个人守着保温桶里的菜,各自端着饭碗,静静地,慢慢吃。菜是家常的,白菜豆腐,萝卜粉条。看他们不慌不忙吃饭的样子,我总要感动,这细小的平凡的温情脉脉,是人世真情。
也许,我们很多人的一辈子都是这样淡而庸常,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份日子,默默努力维持着生计,低眉与光阴纠缠,酸甜苦辣,各种味道轮番来撒欢,却依然屹立不倒,心平气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常。
德富芦花在《往事杂记》里写道:日月如梭,在千岁村的头一年便这般艰苦地匆匆逝去了。而今的生活依旧艰辛,但他深深地领悟到了愉快寓于努力的过程中,生命寓于对希望的追求中,幸福寓于心灵的淡薄中,感谢寓于生活的清贫中。
这就是平常人低眉生活的姿态了,谦卑而敬畏。敬畏什么呢?敬畏的就是生活本身。残酷是生活,美好也是生活。像季节,冬天来了会寒冷刺骨,而春天一到,又会花香弥漫。有了这样的敬畏和信仰,才会不慌不忙,平心静气,温柔敦厚地看季节更替。
我们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是,到后来,我们还是会向水讨教,因为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低眉,不仅是姿态了,还是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