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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衣:
惠特曼说,一个民族的最高检验标准,是自己所生产的诗歌。
中国向来被称为“诗歌的国度”。从远古民歌到先秦名篇,到晚清诗界革命,一大批能够站上群山之巅的作品相继产生,其势绵延不绝,而创造它们的诗人,群星闪耀。
词则由诗衍化而来。其用韵、平仄、字数、句数与近体诗一样,都有严格的规定,并且词是歌唱的文学,因而词有词调,词牌即词调的名称。
少年时,我便以“温婉、文静”被人形容甚至称羡。一个人的气质,与其所读诗书不无关联。那时,我对词极度喜爱,或许正是受其浸染的缘故吧。
不久前,又翻到了初中时的整本宋词摘抄,字色未褪。
我喜欢婉约、灵动、深情的词作,豪放倒在其次。这些特征,宋词自不必说,清代纳兰性德的作品,更是突出。
人称“清词三大家”之一的纳兰性德,原名纳兰成德,因避讳太子保成而更名,字容若,号楞伽山人,1655年1月19日出生,叶赫那拉氏,满洲正黄旗人,系大学士明珠长子,其母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爱新觉罗氏。
检索可知,这位清初词人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17岁入国子监,18岁考中举人,次年成为贡士。因病错过殿试,后补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他于两年中主持编纂了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深受康熙赏识,为今后发展奠定了基础。
康熙十三年(1674年),纳兰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成婚。康熙十六年,卢氏难产不幸去世,纳兰的悼亡之音由此破空而起,《饮水词》成为拔地而起的高峰,连他自己也再难超越。纳兰性德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后人将《侧帽集》和《饮水词》增遗补缺,共349首,合为《纳兰词》)。其词以“真”取胜,词风“清丽婉约,哀感顽艳,格高韵远,独具特色”,在当时即享有盛誉,影响力之大,从评价可见:“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可以说,不独清代,在整个中国文坛,纳兰性德亦拥有光彩夺目的一席之地。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1685年7月1日),纳兰性德溘然而逝,年仅30岁。个人觉得,失去夫人后,其词尤为悲切,心理状况似乎不佳。这,是影响其身体健康的一个不利因素吗?
纳兰性德交友,“皆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这些不肯落俗之人多为江南布衣文人,如顾贞观、严绳孙、朱彝尊、陈维崧、姜宸英等。词品与人品合一,也是纳兰性德受人喜爱的原因。他对朋友极为真诚,敬重他们的品格与才华。
爱家人,爱友人,爱山水,爱世界……纳兰其词其人,无处不深情。
天妒英才,才30岁的纳兰性德就去世了,如光芒划过天际的流星,为中国文坛的天空增添一片绚烂。
后人无从得知其形貌,若据其作品度测,大略是翩翩公子,温文尔雅。
纳兰性德的词作,友谊爱情、边塞江南、咏物咏史都有涉及,虽然不见得有多么宽阔的眼界,但多见真性情,佳品不少。在《蕙风词话》中,清代词人况周颐称他为“国初第一词手”,身后,他更是被誉为“满清第一词人”“第一学人”。
从词风来看,纳兰性德受李煜、晏几道和《花间集》影响较大。不过,他曾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而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可见,他本人更欣赏李煜之作。
纳兰词中,水与荷深得其宠。水多代表柔性,在中国传统文化看来,水是有生命的物质,是有德的“君子”。水既滋润万物,川流不息,又以柔克刚,力透河山。纳兰性德尤为看重水,水被其从物质性理的角度赋予哲学的内涵。上善若水,纳兰又何尝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而荷,出污泥而不染,文人雅士们崇尚的境界就在于此。纳兰心性甚高,也似荷般超凡脱俗。纳兰号楞伽山人,当有禅缘。荷的高洁,跟佛亦有关联。凡此种种,都造就了纳兰的品性与精神,水与荷共生,成为其内心图腾,与其精神同在。
纳兰的作品中,美无处不在。“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既可见跃然纸上的唯美画面,又可见直面生活的坚强力量;“夜深千丈灯”,“故园无此声”,既描述壮美意境,又反映委婉心地……从美学的角度来看,纳兰深得当时及后世的推崇与喜爱,是不无道理的。
(彭新华)
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遇见“纳兰容若”这个温润的名字了,正奇怪他和“纳兰性德”的关系,心中却隐隐有了一种悲剧意识: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没错,当他因“成德”避讳改名“性德”时,似乎就已埋下了悲剧的种子。终其一生,他都得为他所生活的时代兴观群怨,不能自已。
当初《红楼梦》赚取了多少观众的泪水,几曲《红楼》插曲,缠绵悱恻,令人动了无限愁思。纳兰,可是那多愁善感的宝玉的化身?
出身高贵,才情横溢,感情真挚,在缪斯的国度里,他就是一代君王。
长亭更短亭,情深意绵绵。多少佳词美句,令多少人神摇意动。作为少年郎,隔着时空,从字里行间感受他当时的种种心情,无由地心生伤感:心中有梦,却不能实现,是何等的悲伤!他仿佛告诉我们:不要说你生于富贵,不要说你饱含才华,当你心中的梦想追逐不到时,你会发现,人生是多么的没有意义!
终其一生,纳兰都在功名与文艺之中摇摆,在遵父命与求己心之中摇摆,在对美好的无限向往和现实如琉璃被打碎的伤感中摇摆……如此种种,导致积郁成疾。最终,年仅30岁,他便去往另一个世界,只留下诸多美妙的诗句和动人的故事于世间,供后人不断吟咏、思索、感慨!
(曹立志)
纳兰性德的词,清丽婉约,哀感顽艳。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简朴至极、浑然天成而毫无雕琢之处的《长相思》。
初读《长相思》,觉得颇似唐朝的“边塞诗”,境界开阔,雄浑壮丽。赴榆关途中的山水,正如那孤城外的万仞山、落日下的长河;而那夜中点亮的千帐灯火,是否也映照着“大雪满弓刀”及“美人帐下犹歌舞”?
但纳兰性德终究不是唐朝那些万里觅封侯的意气书生。他出身高贵,年少成名,很早就身居高位,常伴康熙皇帝左右。他仕途的起点,是很多文人骚客穷其一生也不能达到的终点。然而,纳兰性德内心深处,早已厌倦官场和皇帝侍从的生活,他向往的是诗酒相伴,儿女情长。
纳兰性德18岁与大家闺秀卢氏成婚,琴瑟和谐,不幸的是,三年后爱妻难产离世。有考证认为,纳兰性德是曹雪芹所著《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原型。也许纳兰府中,也有这么一座“大观园”,怡红快绿,春色满园,他沉醉其中,过着“富贵闲人”般的生活。但对家族的责任和帝王对其才华的欣赏,却使他不得不违背初心,成为一名宦游人。他随皇帝南巡北狩,游历四方。直至而立之年英年早逝,他再也没能回归故园。
也许在《长相思》诞生的风雪之夜,那个在帐篷中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的青年贵族无心再推敲华丽的辞藻,他想到的,只是故园春色和那个举案齐眉的知己红颜。
(学 理)
尘衣:
“人生若只如初见”“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然诺重,君须记”……性情之人才写得出这般打动人心的句子。它们,放到今时,仍然流行。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残星拂大旗。
山色江声共寂寥,十三陵树晚萧萧。
中原事业如江左,芳草何须怨六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风丝袅,水浸碧天清晓。一镜湿云青未了,雨晴春草草。
梦里轻螺谁扫,帘外落花红小。独睡起来情悄悄,寄愁何处好。
相风微动九门开,南陌离宫万柳栽。
草色横粘下马泊,水光平占晾鹰台。
锦鞯欲射波间去,玉辇疑从岛上回。
自是软红惊十丈,天教到此洗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