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勤
论“新世纪文学”对当代文学史的建构
郁勤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近些年来,在学术界一度争议较多的文学批评概念“新世纪文学”,渐为部分当代文学史所吸纳,但仍有一些当代文学史否定该概念的合法性。那些将“新世纪文学”概念入史的探索或许还存有许多不足,但在某种程度上向我们提供了新的历史分期的叙述,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文学史的新的可能性。
当代文学史;“新世纪文学”;当代性;概念;合法性
进入新世纪,中国当代学术界掀起了编撰“中国当代文学史”的新一轮浪潮。2000―2014年,新编、新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就已达十多部,其中提及“新世纪文学”概念的编著不少于6种。近十几年间,学界新编或新版发行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中,入选的“新世纪文学”主要有《中国现代文学史》[1]《中国当代文学新编》[2]《中国现当代文学史》[3]《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4]。另外曹万生主编《中国现代汉语史》和於可训《中国当代文学概论》对“新世纪文学”虽未直接吸纳,但以其他形式对“新世纪文学”概念的入史给予了肯定。
这几种新当代文学史注重推动“新世纪文学”概念的入史,主要是因为“一个时期文学经典的秩序,最终需要在文学教育和文学史撰写中加以体现和‘固化’,以实现其‘合法性’,并在教育过程中普及和推广”[5]89。这些新的文学史,立足于学界20世纪80年代以来“重写文学史”“20世纪文学史”等文学史观基础之上,对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建构提出了诸多新观念、新材料、新方法、新理论。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社会、时代的变化,文学领域也产生了新的理念、形态、场域,但这一切都尚在发展、变动中,如何将处于波动状态下的“新世纪文学”纳入文学史则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之一。“文学史写作,背后总有一些他要超越、批评或纠正的文学史的影子存在。”[6]37学界对这些新的文学史已多有评议,而笔者以为这些新当代文学史最让人耳目一新、耐人深思的莫过于“新世纪文学”的入史。
刚发生十数年的“新世纪文学”尚处于变革、探索、发展的阶段,但“新世纪文学”迅即就被反映到了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编撰之中,这无疑体现了学界对“新世纪文学”的敏感和重视。因为文学史历来在中国文学、文化的建构中具有非凡的重要性和价值意义。“在中国,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历史’和‘文学’具有一种分明的等级关系。‘历史’是最重要的,‘文学’相对而言是次一等的东西。‘文学’如果要提高它的位置的话,必须跟‘历史’产生关联”[6]17。同样,“新世纪文学”概念及其体系下的文学形态要想获得学界的接纳和认同,也面临着规范化、经典化、历史化的命运。当代文学史如何建构“新世纪文学”及其意义、问题何在,笔者拟通过对几部新编撰中国当代文学史的考察去探寻一二。
这些新编撰中国当代文学史将文学批评中存在争议的“新世纪文学”概念吸纳为一个文学史的概念。它们一方面力图突显新世纪文学之“新”,同时又注意到“新世纪文学”与其他文学时段的关联,凸显“新世纪文学”动态发展中所产生的当代性、新文学性、媒介性。下面笔者拟通过对当下将“新世纪文学”入史的4部文学史的比较、分析,以图探悉文学史家们在面对新概念、新术语、新理念时所产生的差异、问题及缘由。
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第二版)(下面简称朱版)影响巨大、使用面广,它“作为教育部‘面向21世纪课程教材’,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初版……全国先后有近三百所高校的相关专业师生使用”[1]后记。该部文学史教材历经多版、多次印刷,由其屡获奖项及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发行的身份足见其影响,为论及“新世纪文学”的教材里传播面最广者。该著的第三十八章为“新世纪文学”,共6小节,分别是“新世纪文学概述”“传统写作的延伸”“莫言毕飞宇”“打工文学底层写作与通俗文学”“‘80后’文学:韩寒、郭敬明等”“网络小说”。该著注重将“人的文学”理念贯穿始终,从以下几个方面对“新世纪文学”进行了建构:
第一,注重以“人的文学”文学史观来建构“新世纪文学”,注意时代文学发展与现代文学传统的关系。该著认为,“新世纪文学”的“新”质和内涵体现为:“在商业化、市场化的主导下,中国文学在获得了更多自由空间的同时,文学自身的观念、表现形态、创作实践与批评等也发生了较大变化……从人的观念来说,新世纪文学贯穿着多种人的观念,既有20世纪社会人的观念的延续,又有经济、市场环境中新的人的观念的凸显。前者在传统型写作的文学中表现明显,后者在新媒体文学和‘80后’文学中尤为突出。”[1]该部文学史肯定了20世纪文学中“人的文学”传统对“新世纪文学”中不同形态文学的渗透和影响,认为“新世纪”语境下的新媒体文学和“80后”文学凸显了“新的人的观念”;对“新世纪”语境下的传统型写作和新媒体、“80后”文学的叙述、评价中贯穿其坚守的“人的文学”理念,呈现了鲜明的精英启蒙立场。该著认为“传统型写作是继承性比较大的部分,包括精英文学、主流文学、传统通俗文学等……新世纪传统型写作为两个特征:一是回归现实的叙事精神,二是专注于对日常生活的审美观照……这些作品接续了80年代中期以来被某种程度地悬置起来的现实主义传统,使得新世纪文学更贴近现实、贴近生活,更接近当下中国的世道人心和世态人情”[1]247,新媒体文学、“80后”文学创作中更多地体现了“新的人的观念”:“‘80后’的青春写作具有两个突出的事实,一是娱乐性出场,二是商业化写作……大都存在形式大于内容的现象,注重文字优美,描写青年人的奇幻感觉,风格上的浪漫主义,不求正确但求惊人的青春话语。”[1]249对新媒体文学,该著认为其成绩和问题主要集中于网络小说方面,认为新媒体文学产生于新型文化生态环境之中,新媒体对新世纪文学的强烈影响前所未有。新世纪文学在商业化、市场化的环境下,获得了更多的自由、活力,同时也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和弊病。
第二,对“新世纪文学”现象和史料筛选的标准仍为“人性的历史的审美的组合排列”[7]16。该种标准在“打工文学、底层写作与通俗文学”这一节的史料处理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打工文学”作为一种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就存在的文学现象,长期被文学史忽略。当下多数新编、新版的文学史在处理“打工文学”时或少谈、不谈,或将之统归于“底层写作”之中,主要通过批评其“文学性”的匮乏而认为其不足以独立入史。但该著坚持“人性的历史的审美的”入史标准,认为“打工文学”中蕴含了“强烈的现实精神和人文关怀”,是一种与底层写作、通俗文学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文学现象,认同“打工文学”的底层意识中“已具备了新人文精神的因素,有了超越一般人道主义同情和平等意识呼吁的新质”[8]31。因此,在该节中编者对“打工文学”中的小说有较多评述,认为郭建勋、王十月等“打工作家”的小说“用文字为被历史湮没的一代打工者树起了生命大碑”[1]265,同时也存在着忧心忡忡的问题:“在后现代消费语境中,在打工文学的书写主体逐渐从打工者本身向非打工群体的精英作家群转变,书写打工题材成为当代作家的写作策略时,农民工的形象和底层意识从实体性向想象性转变的陷阱。”[1]265
高玉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下面简称高版)中的新世纪文学章节,并未采取加引号的形式,也未叙述新世纪文学概念的来龙去脉。在高版中,新世纪文学的概念是一个不证自明、毋庸置疑的命题。高版中的新世纪文学章节主要采取文化社会学的方法,以“场域”为中心展开对新世纪文学入史的建构。该著立足于布尔迪厄文化社会学理论的核心概念“场域”,着重分析了新世纪文学“文学场”的生成机制、过程、关系和意义。以图表性“场域”模型的展示为圆心,从4个方面对新世纪文学的内涵特质、形式衍变做了富有新意的探究,分别是“新世纪文学的发生和文学场的划分”“主流文学的创作转向”“消费文学的文学景观”以及“独立文学的艺术潜流”。编者认为新世纪的文学场“受政治场、经济场的控制和支配,分为三个文学亚场:主流文学、消费文学和独立文学”[3]251。新世纪语境下产生了新世纪文学场、新文学制度、新媒介传播、新消费文化、新写作个体,从而影响了新世纪文学的美学风貌和成就得失。
高玉对“新世纪文学”概念的解读更为深入、系统,对“新世纪文学”的理论特性提出了更新颖犀利、个性色彩浓郁的阐释,史料运用更加多元、新鲜,既有理性的叙述,又有鲜明的立场、评判。在对主流文学的分析中以刘震云、余华、韩东和残雪4位作家的创作为例,提出“新世纪主流文学场域的游戏规则发生了较大变化,作家们的写作策略相应作出调整,形成了重影视而轻文学的媒介策略、重众数而轻个人的叙述立场策略、重小说而轻诗歌的文体策略、重思想内容而轻艺术形式的表达策略”[3]253。在对消费文学的文学景观透析中,围绕“韩寒现象”“郭敬明现象”分析了80后、90后及网络类型文学的特质、趋势和弊病。在“独立文学的艺术潜流”一节中选取了王小波、“文学自由坛”、陈卫、“黑蓝”文学等其他文学史鲜有提及的现象、作品及社团,以此来呈现新世纪文学特有的新质:“‘黑蓝’等独立文学场域的存在,创造了独立文学的价值标杆,为未来文学机制的变革提供了一种参照,为新世纪文学呈现了一段值得关注和研究的历史。”[3]307
孟繁华、程光炜著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第二版)中“新世纪文学”一章共由7个小节构成,分别为“评价的分歧”“整体性的破碎”“重新发现的乡村”“被复兴的‘传统’”“中篇小说”“新人民性文学”“文学批评”。该著个体色彩比较突出,体例编排、叙述评析上有浓郁的学院风范。该著在将“新世纪文学”入史的过程中仍注重启蒙理性,“通过对具体文学现象和作品的分析,指出了新世纪文学的当下性、不确定性和介入性等特点”[9]。著者提出“新世纪文学”创作和批评的重要特性来自“当代性”——“指文学的总体状况改变了‘时间的总体化’逻辑,以一种不确定性和非逻辑化的方式发展运行。许多文学因素以突如其来的方式改变了现代性时间总体化的预设,使本来就扑朔迷离的文学现状变得更加复杂。而恰恰是这种复杂的‘整体性’构成了当下文学状况的丰富性和‘当代性’特征”[9]。从“当代性”出发,孟繁华分析了“新世纪文学”的其他特性、取得的成绩和存在的问题,消解了学界对“新世纪文学”入史的质疑。
该著在对“新世纪文学”史的建构中仍体现了鲜明的精英启蒙意识,注重对“新世纪文学”的现场注入主观精神、主体体验,注意将著者的研究渗透进文学史的表述,从而建构起具有显著个人风范的孟氏、程氏版“新世纪文学”阶段史。孟繁华是“新世纪文学”概念的主倡者,也是底层叙事的引导者和建构者。他提出了“‘新人民性’和‘新人民性文学’的概念”[9]。在“新人民性文学”一节中,他认为新世纪文学“对底层生活的关注、对普通人甚至弱势群体生活的书写,已经构成了新世纪文学的新人民性”[4]369。该著没有出现有关“打工文学”作家作品的具体评析,更没有将“打工文学”作为一种独立存在的文学现象来考察,取消了“打工文学”的独立性、自足性、特殊性,而是以“底层写作”来命名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所涌现的“底层文学”,将“打工文学”揉碎整合、肢解隐藏到“底层写作”的层面加以阐释,通过确立“新人民性”的概念间接地表达了对“打工文学”的态度:“‘新人民性’,是指文学不仅应该表达底层人民的生存状态,表达他们的思想、情感和愿望,同时也要真实地表达或反映底层人民存在的问题。在揭示底层生活真相的同时,也要展开理性的社会批判。维护社会的公平、公正和民主,是‘新人民性文学’的最高正义。在实现社会批判的同时,也要无情地批判底层民众的‘民族劣根性’和道德上的‘底层的陷落’。因此,‘新人民性文学’是一个与现代启蒙主义思潮有关的概念。”[4]370“新人民性文学”的启蒙主义立场是新世纪中精英知识分子对五四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在对包蕴“打工文学”的“底层写作”的评价中仍强调精英知识分子的主体性、批判性、启蒙性,在将“打工文学”隐藏在广义而含混的“底层写作”过程中形成精英知识分子坚守启蒙的立场。
王万森、吴义勤、房福贤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新编》(下面简称王版)在第19章“新世纪文学”中,用7个小节来勾勒新世纪文学的新面貌、新内涵,依次是“新世纪文学概貌”“新世纪诗歌”“新世纪小说”“新世纪散文”“新世纪话剧与电视剧”“新世纪网络文学”“新世纪港台文学”。编者对新世纪文学史的建构在体例编排上仍以文学体裁为序,同时注意到新媒体文学和台港文学在新世纪的发展。编者强调“当代性”与“新世纪文学”的关系,认为“新世纪文学”仍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90年代应是“新世纪文学”的起源。该书的编著者认为“新世纪文学”的新质来源于新世纪的现实生活,如普及的网络媒体、锐化的社会分层、“老龄化”的社会及文坛、崛起的现代性城市文明和艰辛的底层弱势群体等新的因素,从而造就了“新世纪文学”的基本特征:“人性化的现实精神、民间化的写作姿态、商业化的运作规则、青春化的新生力量”[4]319。
该书的编著者认为新世纪诗歌呈现出“本土写作”和“母语写作”的趋势,对朵渔和雷平阳的诗歌创作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认为新世纪小说走向了新的高潮,并在发展中重新定位,在传统的延续和求新求变中形成了新的特性,如李洱、李锐、苏童、余华、莫言、张炜等的长篇小说在史诗品格、个性表现、民族形式、理性反思等方面都有独特的体现和长足的发展;中短篇小说的抒情化和日常化、不同年代作家风格的差异性、新的现实主义思潮崛起等一起构成了新世纪小说的新质和风貌。该著对新世纪散文、话剧与电视剧在消费文化环境下的兴旺也做了诸多探讨,对新世纪网络文学的强大、繁荣及存在的问题都做了深入的分析。对“新世纪台港文学”的建构则让该著较之于其他将“新世纪文学”入史的编著显得视野开阔、大气磅礴。
上述4种将文学批评概念“新世纪文学”入史的文学史著作,既有个人的专著,也有集体的编撰,但都从不同层面回应了批评界对“新世纪文学”的争议。有的以不加引号的形式将“新世纪文学”概念作为21世纪文学的代名词,认同了“新世纪文学”的特异性、自足性、学理性;有的以加引号的形式标示出对“新世纪文学”概念的谨慎态度,对学界围绕着该概念产生的争议呈现出文学史家对新概念的警惕和褒贬。它们都呈现出了鲜明的问题意识和创新色彩,对“新世纪文学”的入史提出了一些新颖、独到的见解,并力图纠正学界对“新世纪文学”概念的盲视和偏见,但同时也引发了若干问题。
综观上述当代文学史对“新世纪文学”的入史建构,可以看出文学批评概念“新世纪文学”的入史之路具有复杂性、差异性和开放性的特征。这些新编、新版的文学史力图呈现新世纪语境下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概貌和趋势,在“现当代文学视阈”下对“新世纪文学史”的建构提供了新视角、新方法、新理论,对中国“新世纪文学史”的生成进行了富有成效的探索。与此同时,“新世纪文学”动态成长的特征也影响了这些著作意图建构“新世纪文学史”的尺度和限度。
首先,“新世纪文学”刚发生十数年,其与20世纪文学根本性的区别还尚未明晰。多数研究将21世纪文学命名为“新世纪文学”的基础在于21世纪与新时期的承继性关联、大众文化的影响、网络传媒的冲击、青春文学的勃兴、底层文学的发生等几个方面,认为从这几个层面就足以形成“新世纪文学”独特的文学风貌和美学品性,并以此确立了“新世纪文学”生产与传播的尺度标准。该种研究趋向也迅即影响了文学史对“新世纪文学”入史的建构。这些新编撰的文学史对“新世纪文学”概念的吸纳现象凸显了当下学界在日益强化与现实文本批评的紧密联系中去构建新的理论术语体系。相关“新世纪文学”的研究成果进入文学史的速度,较之以前文学史编撰者吸收学界研究成果的速度大大加快。尽管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就陆续出现了有关“新世纪文学”的研讨,但真正对“新世纪文学”深入探讨、研究则始于2005年。2005年始,学界在对新世纪文学整体梳理、宏观把握的基础上展开了更多的研讨,认为新世纪文学呈现出以文学期刊为主导的传统型文学、以商业出版为依托的市场化文学、以网络媒介为平台的新媒体文学“三分天下”的新格局。该种以传统型文学、市场化文学、新媒体文学为考察中心对“新世纪文学”展开的研究,成为将“新世纪文学”入史的普遍建构范式。
这些将“新世纪文学”入史的编著试图从“新世纪文学”的内涵与外延、生产机制、美学品格等方面展开探讨,关注新世纪语境下文学的新材料、新现象、新方法,而对其为何“新”、“新”与“旧”的关联、“新”的意义与价值等论述则较为不足。尽管文学史的脚步总是跟不上鲜活的文学现场,但“文学史写作既非纯粹的理论研究,又非单纯的现象罗列,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想象力的体现,它的核心问题不是客观地陈述文学发生、发展和变化的历史,而是通过历史叙述确定新文学起源的合理性,进而提供建构新的‘文学’观念的资料”[10]163。新世纪语境下的文学确有迥异于以往的特质,但有些编著多沿用20世纪80年代以来“重写文学史”的理念,其对“文学性”“纯文学”等观念的执着影响了对新世纪语境下中国新生文学的评判:一面承认大众文化语境下新媒体文学、青春文学、底层文学成为“新世纪文学”区别于20世纪及其他世纪文学的显著标志;另一面又沿用20世纪及先前文学的批评标准来加以审视。由此,如何在“当代性”的基础上建构“新世纪文学史”就显得尤为迫切、重要,“但是,如果我们同意文学史不仅是文学,而且是历史,那就有个史料真实性和准确性的考辨问题,也就是文学史作为历史的一个分支,对材料、史实的选择和分析所应遵循的尺度和方法”[5]191。尺度和方法将成为建构“新世纪文学史”亟待解决的重要命题。
其次,“新世纪文学”作为当代学界的时髦命题,引发了学界又一轮的话语权争夺,多方学术力量都力图在该领域掌控话语权,创建“新世纪文学”的规范和体系。“新世纪文学”作为学界一个新兴的热门研究课题,它的提出体现了现当代学界思想的融会贯通和生机活力。对新概念、新术语、新方法等的“新”追求是学界近现代以来的传统之一,但也于此过程中见出诸多问题:如关于“新世纪文学”的发生和命名,学界就存在着不同声音。在上述4部将“新世纪文学”入史的编著中,对“新世纪文学”的产生和命名是有争议的:高版认为“新世纪文学”的发生应从1997年开始,认为该年在社会环境、文学制度、媒介传播、写作者等方面都出现了新的特质;朱版、於版避而不谈“新世纪文学”命名的起源,认为“新世纪文学”的发生应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因自然时间的律动而必然产生的;孟版认为“新世纪文学”不是一个想当然的概念,其作为一个文学概念的出现是有待讨论和建构的;曹版、王版则认为学理上关于“新世纪文学”的发生与命名的讨论主要源于《文艺争鸣》杂志于2005年第2期开设的“关于新世纪文学”的专栏,加之同年5月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沈阳师范大学文化文学研究所和《文艺争鸣》杂志联合召开的“新世纪文学五年与文学新世纪”学术研讨会的积极推动,此后学界才逐渐接受了“新世纪文学”的命名。
《文艺争鸣》杂志在该轮建构新世纪文学版图的征途中力拔头筹,为此得到了学界的高度评价:“它立足地方、身处边缘,却能够积极参与到全国范围内的文艺争鸣;立足当代、注重历史,敢于向时代文学发声,为‘新时期文学’到‘新世纪文学’的转化发展贡献了不可估量的建设性作用。”[11]实际上,《文艺争鸣》早在1999年就开辟了“新世纪文学”的专栏,刊发了系列有关“新世纪文学”的重要论文,以张未民主编为代表的编辑团队显示了极强的学术敏感性和问题意识。报刊媒体与学院精英合作已成为当下学术界的常态,这大大地推动了学术的革新和应用效率,但由此也可能引发一个问题,即每一个新命题的提出就意味着一个显学的出现和其他学术命题的旁落、寂寥。学术生态的媒介化是把双刃剑,其在激活学术的同时也会催生研究的功利化、浮躁化、表层化。
再次,“新世纪文学”概念在学界仍存有争议和歧见,故“新世纪文学”入史的建构仍需谨慎。尽管学界有关“新世纪文学”的批评和研究大有引领风尚的势头,但学界仍有大量学者对“新世纪文学”的入史持保守、观望态度,如丁帆认为:“在当代文学史写作中,把‘新世纪文学’作为一个独立的单元进行文学史叙述尚不多见,这毕竟还是一个需要审慎对待的概念。”[12]1432005年以来,仍有大量未论及“新世纪文学”概念的新编、新版中国当代文学史,如陈思和著《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二版)》,吴秀明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樊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洪子诚著《中国当代文学史(修订版)》,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李怡、干天全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刘勇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朱栋霖、朱晓进、龙泉明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史1917―2000》,张欣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基础教程》,朱德发、魏建主编《现代中国文学通鉴1900―2010》,杨匡汉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丁帆、朱晓进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等。
从上可见,学界对“新世纪文学”概念与现当代文学史的关系仍存不同意见,仍有众多学者对“新世纪文学”能否进入现当代文学史持有保留、质疑的态度。这些对“新世纪文学”仍存保留意见的新编、新版文学史反映了“在今天,当代人如何处理当代历史,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我们就身处所处理的对象之中”[12]143。因此,当代文学史能不能及如何建构动态中的21世纪文学将成为一个当下学界关注的、重要的命题。
清末以降,“进化论”思想对中国思想文化的影响和渗透无处不在,并由此产生了“文学进化论”。基于线性时间视角的“文学进化论”对不同时代的文学发展做出界定、区分,并以此来评判旧文学和新文学的优劣成败、价值意义。中国现当代文学批评产生着一轮又一轮制造新概念的冲动,这也让文学史陷入了概念爆炸、术语丛林的漩涡,“因为,在整个文学研究范围内,什么都说并不重要……正确地提出有限度的问题并解决这些问题更重要,以期达到某种‘换喻,即以典范性代替典型实例的研究’”[13]115。
总体而言,当代文学史的编撰在对“新世纪文学”概念的入史问题上仍存在着巨大分歧,那些将“新世纪文学”概念入史的探索或许还存有许多不足,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以先行者探索的身影向学界宣告一个‘新世纪文学’的崛起是历史的必然,它向我们提供了新的历史分期的叙述,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文学史的新的可能性”[14]272。更多可能性的文学史也势必会产生更复杂的问题,在“新世纪文学”概念与当代文学史建构的纷争中似乎开启了一丝重构文学批评与文学史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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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王万森,吴义勤,房福贤.中国当代文学新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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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宁〕
On the Role of “Literature in the New Century” in the Construction of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History
YU Qin
(Wuyi University, Jiangmen 529020, China)
As a controversial concept, “literature in the new century” has been accepted in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history of literature, at the same time there are still quite a few denies its legitimacy. Based on the present academic circles all versions of “new literature”, concept into the history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analysis and criticism, explore “new literature” concept into the history of problems caused and meaning.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history; literature in the new century; contemporary; concept; legitimacy
2017-10-16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项目(GD13XZW14);广东省教育厅科研项目(2013WYM_0086)
郁勤(1980―),女,四川平昌人,讲师,硕士。
I206.6
A
1006–5261(2018)04–012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