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炀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10023)
张 璐 (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010021)
葛亮曾说过:“我写每一个当下都希望放在历史的语境中。”正是因为这样有意识地向历史现场靠拢,使得葛亮笔下的民国人物逼真而动人。长篇小说《北鸢》的书名即以证实葛亮的历史抱负。在张莉所作的《北鸢与想象文化中国的方法》中提到《北鸢》之所以有一种能使读者心甘情愿进入作品的魅力多半源于作品对物质真实的追求。葛亮放弃常见的民国题材作品中出现的聚焦式写作而是选择关注大时代环境中个人生存的心迹以及人在变故面前的软弱和强大。曹霞的《民国气度里的丰盛与辽阔》认为和《红楼梦》《家》的家族史笔法一样,《北鸢》有“真实”也有“虚构”,“襄城”即是葛亮虚构出的一个位于中国南方与北方交界处的这样一个城市,既有北京天津的影子,也有四川等地的影子。而小说中的人物虽为虚构但确实有现实中历史人物的投影,卢文笙和毛克俞分别对应着葛亮的外公和爷爷,陈独秀、褚玉璞在书中也有对应人物。
葛亮的叙述利用的是我们眼中的“历史”之外的日常,这是历史的外围给予了历史本身无限的“被讲述”的张力。这也是王德威所说的葛亮所经营的一种“既古典又现代”的叙事风格的真正来源。在岳雯《虚浮的民国—葛亮〈北鸢〉》中通过对“名伶抗日”这一故事的改写指出葛亮更加重视情感结构在叙事中的地位的历史解释视角并不合适,葛亮将“家”、“家族”重新镶嵌回“自我”—“国家”的秩序链条中,认为个人只有重回到家族关系中,才能直接应对民族国家之事。这虽一反大多数家族—国家题材的小说主题,但是却也忽略了一点:民国真正有魅力的地方在于,在民主国家危难之时,知识分子放弃小我而成全时代所需。
葛亮称自己的家乡南京为“家城”,称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香港为“我城”。《浣熊》的出版标志着葛亮首次将目光转移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写出了人生的不确定性,以及意外事件所带来的人与人人与事之间的不期而遇。霍燕的《葛亮〈浣熊〉:从“我城”到“他城”》中注意到了葛亮虽是以外来者的眼光来看待香港灯红酒绿繁华的景象但是他也作为一座城的挖掘者发现了普通人的艰辛。葛亮考察此城的历史和风俗,弄清楚这座城市的社会学、地理学知识,这样细致的考究工作使《浣熊》中的人物不是冷冰冰的而是充满血肉的,而葛亮也不再是单纯的“外来者”眼光看待这座城市。东北师范大学于瑨的硕士论文《葛亮文学中的城市叙事探究》从葛亮的“城市经验”出发,探究其与“城市叙事”的互动关系。通过“文学南京”的研究发现葛亮在南京叙事方面的叙事表现和情感认知。葛亮的写作把握的是南京的灵魂而非事事巨细,在呈现南京旧时生活面貌的同时也力图通过作品表现现代工业化发展中南京逐渐失守的危机。
书写当代城市生活有意识无意识地都会涉及城市中的弱势阶层。葛亮的短篇小说集《七声》写了七个故事,正如书名所预示的“一均之中,间有七声”,这声音里有着艰辛的内容,也有对生活的执念。广西师范学院的刘岩在其硕士论文《葛亮小说的民间书写》中系统地分析了葛亮小说中形形色色的底层人物,借底层书写的主题色彩研究底层书写蕴含的苦难、悲剧性、劣根性等主题,最后从超越阶级性和城市化两方面更深层次探讨底层民众的生活困境。此篇论文的佳处在于看到了葛亮书写底层背后的不足之处即为葛亮对于苦难的书写停留在表层,如何将底层的人物书写的丰富而不失深度将是葛亮需要继续努力的方向。葛亮自己说过:“我虽然没有着意要书写底层的想法,但正是这些人物的存在,让我体会到了时代的砖瓦的构成。他们的声音尽管微薄,却是这丰厚的时代,最为直接和真实的见证。我认同德赛都的观念,这些人,正是‘行走于街巷的平凡英雄’,他们的伤痛与欢乐,都是这时代的根基,汇集起来,便是滚滚洪流。”笔者认为底层书写是与悲剧意识分割不开的,申慧芳的硕士论文《论葛亮小说的悲剧意识》中将葛亮所写的生活中的种种悲剧分成几类,包括内在原因导致的性格悲剧、大历史大环境所导致的时代悲剧以及所谓宿命和偶然等外在原因引发的命运悲剧。
葛亮的悲剧带着宿命的外观,但其内核指向的却是人。他的小说强调了人生的宿命感和虚无感同时也展现了人对悲剧命运的反抗。
黄子平在谈论葛亮《北鸢》的写作语言时说道:“对这部书乃至对小说家来说,语言问题至为关键。葛亮七年磨一剑,其贡献恰是创造了一种既古典又现代的叙事语言,既典重温雅又细致入微,写市井风情错落有致,写时代风云开阖有度,成就了这位‘当代华语小说界最可期待的作家’独树一帜的抒情美学。”在黄子平讨论葛亮的《北鸢》时提到葛亮对于祖父辈的想象,对近代文化的沧桑凋零的追溯,他的近百个人物在乱世里辛苦遭逢均需要落实到叙事的语言上,也就是说,他要想最大程度地贴近那个时代就必须得通过语言提供故事的“在场感”。王德威在《抒情民国—葛亮的〈北鸢〉》中认为葛亮历经《朱雀》《北鸢》两部长篇小说,一种属于葛亮的叙事抒情风格已经成型。那就是葛亮对于当代作家的异质性,不追求创新反而是想象祖辈的风化与沧桑,经营一种既古典又现代的叙事风格。张学昕在《光影里的声音是怎样流淌出来的—读葛亮的短篇小说》认为葛亮所写的每个细节所反映出的美学风范都成为其写作的内在基调和底色。这就是葛亮在接受采访时所提及的“一事一物皆具精神”。张学昕认为葛亮的语言平实而老到,清淡的故事中流露出沉郁。叙述语言具有多种声音,而这正是一种新的叙述、呈现生活的方式。 同样用声音来形容葛亮小说的还有近期的两篇评论文章。周珉佳的《用中提琴的音色叙事—评葛亮长篇小说》,论者用“厚实而温暖的叙事音色”来描述葛亮在长篇小说中所用到的意象,例如朱雀、风筝,用“沙哑却平静的历史钩沉”来概括葛亮的书写姿态及对历史大事件的把握能力。康春华的《历史、命运与文化日常—葛亮〈朱雀〉及〈北鸢〉》将这种声音形容为“快与慢:叙事的变奏之音”。葛亮曾在《北鸢》的序言中提到祖父葛康俞品评中国传统绘画《早春图》时的评价“动静一源,往复无际”。而这恰是其作品中叙事音色的美学来源。
作家阎连科在看完《朱雀》后评价葛亮:“葛亮的文字非常好,可以说是张爱玲、胡兰成一系的传人,语言非常精彩,作者对于故事和人物的把握也非常到位,书中出现的人物超过30个,可以说是青年作家中的翘楚。”葛亮的出现确实给当代文坛带来一股不小的不同于以往的劲风,高山在《越界与间离—葛亮的意义》一文中通过探寻葛亮成长的轨迹与家族渊源发现形成葛亮文学创作心态的蛛丝马迹,通过梳理葛亮的作品发现其内在的距离感,最后将笔触落到葛亮文化越界的书写。高山从葛亮小说中的间离特征畅想了当下中国小说发展的一种新的眼界和可能性:南京与香港“双城经验”的互文性书写,为世界华文小说开创了一种新颖样态。金理在《葛亮的风筝—论〈北鸢〉》中讲到了无论是《朱雀》还是《北鸢》弥漫其中的都是吾土与吾民心中曲折却创进不已的精神气脉。进而,金理认为自《朱雀》始,葛亮已展现超越同侪的、丰沛而又细腻的历史感受力,而后来的《北鸢》则是一部“向《红楼梦》致敬的当代小说”。金理的另一篇研究论文《有风自南—葛亮论》中系统地梳理葛亮的作品,及其关注葛亮与其“家城”南京的关系,但最后也不忘用反问的方式向作者提出建议:是找到了文学的普遍价值?这种“普遍”如何与一己创作的独异表达构成辩证?
在葛亮作品研究中,还有几点值得一提。一是关于葛亮作品中的形象分析问题。夏彬彬的《淡笔浓情—葛亮小说的形象类型分析》做了较为详细的分类,将人物形象分成四类,第一类是小人物形象。代表有阿霞、洪才。第二类是知识分子形象。代表有《七声》中毛果的父母、成年后的毛果和《无岸之河》中的李重庆。第三类是局外人形象。代表有《雅可•穿裤子的云》中的雅可、《七声》中的许廷迈。第四类是动物形象。比如说乌鸦、朱雀、红颊黑猿。但是此篇中形象分析略显单薄,并没有涵盖葛亮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因此此类问题还有很大的阐述空间。
二是关于在飞散视角下如何看待葛亮作品的问题。路璐在《飞散视角下的别样乡愁—读葛亮〈朱雀〉》中采用“飞散视角”来看待许廷迈的身份,身在异邦又对故乡深情回望这不仅是许廷迈的乡愁,同样也契合了葛亮的身份。在葛亮的作品里,“全球化”这个词不能忽视,葛亮笔下的非洲留学生、美国间谍、日本商人、白俄舞女、南洋华侨均在南京这座古城出现,仿佛南京有着巨大的磁场。利用飞散视角及全球化眼光来看待葛亮的写作将会发展成一种持久的研究状态。
三是葛亮关于前辈作家的吸收借鉴问题。冯晨旖在《葛亮〈朱雀〉的书写及其对鲁迅精神的继承》中通过鲁迅笔下的鲁镇与葛亮笔下的南京、归乡与看客的叙述视角、乡村与城市的苦难主题来探讨葛亮对鲁迅精神的继承。此外,葛亮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沈从文是对他影响很深的作家,沈从文在《丈夫》这部小说中建立了忘我的和谐。细节的意义,不在细节本身,而是建立一种全新的逻辑感,这是一种静水流深的格局,与沈从文小说品质的有意模仿或是说内在契合也将会给葛亮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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