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凝[南京大学, 南京 210000]
2017年7月27日上映的《战狼2》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暑期档的最大赢家,除了以54亿①的票房打破了由《美人鱼》创下的国产电影票房记录外,在豆瓣上也被35万观众打出了高达7.4分的平均分,导演吴京因此受邀与克里斯托弗·诺兰一同参加“巅峰导演论坛”,成为当今中国最炽手可热的“巅峰导演”。可以说《战狼2》与2013年上映的《小时代》一样,成为能够载入中国影史的“电影现象”。
赵毅衡在《两种经典更新与符号双轴位移》中提出了“两种经典化方式”:一种是传统的批评性经典重估,通过“实是比较、比较、再比较,是在符号纵聚合轴上的批评性操作”,选择并更新经典作品;另外一种则是大众的“群选经典化”,“用投票、点击、购买、阅读、观看等形式,靠媒体介绍、口口相传、轶事秘闻,最终使选择对象成为经典。②在此标准下,《战狼2》无疑可称得上是一部“群选”的经典作品。
走进影院之前笔者充满期待:这部在笔者观影之前已经获得了30亿票房和爆棚口碑的电影究竟精彩到了什么程度?使如此多的影迷为它甘之如饴地化身“自来水”。走出影院时笔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吴京导演在做与郭敬明“导演”同样的事情——轰炸观众的眼睛、践踏观众的智商。从这个意义上说,笔者认为《战狼2》可以说是对《小时代》的致敬之作。
《战狼2》的情节并不复杂:吴京饰演的特种兵冷锋将战斗中牺牲的战友骨灰送回家乡,战友的父母正处在失子之痛和房屋将被强拆的双重灾难中,冷锋为护其安危将强拆者打死,因此被部队开除。之后,他同为特种兵的女友龙小云也死于一场边境任务。为替龙小云报仇,冷锋只身来到非洲,却被卷入了一场因红巾军和雇佣军勾结暴乱而引发的紧急撤侨。
南京大学陆炜教授将一条合理的故事逻辑总结为:“将主人公推进坑里,然后写他如何一步步爬出来,而在爬出来的过程中,有人在帮助他,有人在阻碍他。主人公不能够过于强大,而他的帮手和敌手应当有相对平衡的实力。”③我们发现,《战狼2》中,无论是“坑”的设置、助手和敌手的能力、还是主人公的人设,都存在巨大的逻辑漏洞。
故事的核心情节是救援,而救援要求提出的非常不合逻辑。当冷锋保护一群华人到达大使馆、踏上返航舰、正待回到祖国大地时,恰好听到樊大使向军方长官提出了撤侨要求,长官又恰好非常反常地以“不能进入别国交战区”为由拒绝了,但若恰好有一人能只身前往,那么救援似乎可以完成,此时冷锋还有别的选择吗?当然是选择大喊“我去!”且不论这场戏中的“恰好”是不是太多了,事件的逻辑就充满硬伤:为什么一个国家不能合法保护本国公民?为什么“必须”要“一个人单独”完成任务?所以,这个完全不合逻辑的桥段只有一个作用:为主人公强加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任务。而在主线推进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反派的任务功能和行动设置也有些奇怪。一般而言,“一个新人物进入故事,他被称之为主人公的对头(加害者)。他的作用就是打破幸福家庭的安宁,带来某种灾难,造成某种危害和损失。”④而在格雷马斯矩阵的变体中,行动者需要在对头的阻碍和助手的帮助中达成最终目的,敌手和助手往往势均力敌,以保持故事的平衡。
我们发现在《战狼2》中,行动者冷锋的对头能力非常奇怪:时而威猛无比,时而弱不禁风,时而聪慧过人,时而无脑乱斗,这位对头没有行动目的、没有立场、没有信仰,只有一个作用:给冷锋制造麻烦。很显然,主人公的主要敌手是雇佣军老爹,作为雇佣军,这位老爹在电影开头还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帮助雇主红巾军削弱政府军力量。随着故事的发展,老爹的工作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当冷锋需要救陈博士时,他需要去抢陈博士并炸掉医院;当冷锋需要救华资工厂的工人时,他需要去攻打工厂;当冷锋需要为自己死去的女友报仇时,他需要恰好是杀死女友的仇人。所以问题就出现了:老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如果他们受雇于红巾军,那为什么要杀死雇主?如果他们想要夺取政权,那为什么单只针对中国人?所以不难发现,《战狼2》中最主要的敌手做所有事情的唯一逻辑只有一个:负责毫无道理地为冷锋设置障碍,并一次次被其打败。
除了雇佣军老爹这一主要敌手外,冷锋还有一个次要敌手:拉曼拉病毒。当冷锋带着陈博士的干女儿Pasha和美丽动人又恰好会讲中文的美国女医生Rachel冲出重围后,意外闯入了隔离区,冷锋的伤口不幸接触了染有拉曼拉病毒的黑人尸体。而这种病毒致死率极高且无药可治,此时观众不禁为他揪心:他该怎么办?这个病毒会在什么时候成为主人公行动的重大阻碍?终于,在观众们紧张而揪心的等待中,这个阻碍出现了:雇佣军和冷锋在华资工厂的第若干次交手时,冷锋出现了突发性的眩晕和无力,而强壮无比的雇佣军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刺入身体,此时相对合理的设置可能是主人公的某一助手(哪怕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助手,比如张翰饰演的卓亦凡)突然出现并救他于危难,但冷锋仅仅是大喊了一声“一日为战狼,终生是战狼”的口号,就突然充满了力量,轻松制敌。这让人不禁要问:既然口号对病毒这么管用,那还要陈博士和疫苗做什么?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冷锋身上的拉曼拉病毒莫名其妙地被Rachel一针治愈也就显得没那么不能接受了。所以《战狼2》中,冷锋的次要敌手:拉曼拉病毒,就虎头蛇尾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在笔者看来,这些敌手的设置非常有问题:他们行事毫无逻辑,他们的力量时强时弱,他们甚至难以被称为“敌手”,而更像是为阻止超级玛丽通关而刻意设置的石块。
《战狼2》中有大量的暴力镜头和血腥场面:近身搏斗、扫射炮轰,甚至坦克碾压无处不在,暴力场面如此高频率的密集出现,在动作片甚至超级英雄大片中都属罕见。有人认为这是暴力美学的大成之作,在笔者看来,这只是暴力自己的一场狂欢,暴力在《战狼2》中是一种“无意味的形式”,而且这种同质的、无意义暴力场面过于密集地出现,可能还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暴力美学是“起源于美国,在中国香港、日本等地的电影创作中发展起来并在成熟后影响世界电影的一种艺术趣味和形式探索。它发掘出枪战、武打动作和血腥场面中的形式感,将其中的形式美感发扬到炫目的程度”⑤。暴力在何种程度上可称为美?世界范围内的暴力美学有三种流派:第一种是中国诗意的暴力美学,以吴宇森电影为代表,死亡在白鸽齐飞和天籁圣歌的陪伴下呈现出一种极具仪式感的诗意效果;第二种是美国戏谑反抗性的暴力美学,以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为代表,杀戮伴随着无厘头对白以嘈杂和混乱的方式进行,显示出黑色幽默的戏谑意味;第三种是日本冷峻残酷的暴力美学,在静穆的画面和极简的声效中呈现断臂残肢的残酷死亡,呈现出冷峻的质地。然而,这三类暴力美学之所以能有广泛拥趸,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暴力的出发点:或是追求正义和自由,或是嘲讽成规和制度,或是思考死亡和生存困境……呈现暴力的目的绝非彰显暴力,而是彰显暴力背后的价值观,而当这种价值观符合观众的认同,主人公的暴力行为又帮助观众达成现实中无法完成的宣泄需求时,就能为观众带来审美快感。
我们再来审度《战狼2》中的暴力场景:电影的开头就是一场令人血脉贲张的水中打斗戏:船员们在海上遇到了海盗,在大家都慌乱无措不知所以时冷锋闪亮登场,跳入水中,在与海盗们激战后在水中将他们制服并绑好。流畅动作设计和拳拳到肉的真实效果使得整场戏一气呵成,令习惯于在影院看到花拳绣腿的观众有些感激涕零了,顺理成章地忽略了冷锋居然不依靠任何呼吸设备潜水以一敌十数分钟。笔者本以为这是一个“麦基式”的开头:一个激励事件将主人公的生活平衡完全打破:“在故事开始时,主人公或多或少地生活在一种平衡的生活之中……然后,也许在突然之间,一个在任何意义上都堪称决定性的事件发生了,彻底地打破了这种平衡,将主人公生活现实中的价值钟摆或推向负面或推向正面。”然而,这场暴力打斗结束了,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更遑论打破主人公的生活平衡。换言之,它虽然好看,但除了炫耀武打设计和男主角的肌肉线条外,没有更多剧作效果。
除了海盗与冷锋的缠斗外,电影又连珠带炮式地展示了一系列暴力场景:雇佣军和红巾军炸海滩、炸医院、炸桥和路、炸飞机、炸华资工厂……而冷锋水中战海盗、海滩战大炮、超市战红巾军、道路战机枪、医院战坦克……期间穿插着无数次近身肉搏,这些场景所用武器不尽相同,但同质性极高,结局也都相同:冷锋取得胜利。当反派第一次无差别杀戮了医院众人时,观众已然能够直观感受到反派的残忍和暴力的可怖,也同时为“优于一般人”的冷锋可能受难而感到怜悯和恐惧。而随着这种杀戮、轰炸、打斗的一次次重复,观众由于对于暴力的陌生化而形成的巨大震撼感渐渐减弱,精彩激斗动作对观众的视觉冲击力也被一次次地重复消解了,加之冷锋永远能全身而退且力挽狂澜,观众的怜悯和恐惧感也就渐渐消失了。因此这样的密集的、同质的暴力堆积可能只达成了一种效果:使观众疲惫。
综而述之,暴力美学应当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若暴力背后承载的价值观既不能符合观众的价值认同,也无法达到使得观众厌恶暴力的效果,那么暴力的形式就失去了其意味,自然也难以被称为“美”。
《战狼2》对于主角冷锋的设定也存在问题,编剧似乎并不打算将冷锋当作一个真实的人来写,而是力求将其塑造为不真实的英雄,这种不真实来源于三个方面:人物性格毫无瑕疵、视听语言不合常规、理想建构的没有理由和实现的无需代价。
我发现,《战狼2》在人物设定上非常符合一种我们认为已死于历史洪流中的电影类型——样板电影。“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是样板戏最重要的指导方针,冷锋的人设可谓严格遵守了这一方针。《战狼2》中,所有的反面人物除了极尽残暴之所能外没有任何其他设定,而这样无差别的残暴和杀戮恰好突出中国大使馆、中国援非医疗小组、中国特种兵们无差别救助同胞和非洲人民的熠熠光辉;而这些能够各显神通的正面人物又恰好由于某些原因无法在行动中协助主人公冷锋,给了冷锋在“没有盟军、没有武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拯救大众的机会,在华资工厂撤侨过程中,工厂管理者在得知只有一架直升机的情况下提出了“只带中国人走”和“管理层先上”的“不人道”要求,冷锋站在高处拍案而出,提出“我负责,听我的,所有人无论中非都要走”的新方案,工厂内掌声雷动,他的形象再次被一个小丑般的工厂中层再次反衬并突出了。
将人物做这样的简单化处理恰合样板戏人物设计:“要气势磅礴,斗争尖锐复杂,一定要比生活高。运用一切艺术手段,为塑造英雄形象和思想高度服务。” 因此在样板戏中,英雄不能有任何缺点,不能有任何道德瑕疵,不能犯任何错误。我们发现,冷锋正是这样一个高大全的英雄。在电影的开头,冷锋因“犯错”而被开除军籍,这个错误是什么呢?是为了救战友的家人于危难而将丑恶的强拆队长一脚踢死。这在嫉恶如仇的观众眼中哪里算得上是错误?明明是舍己为人的人性之光。而除了这个“错误”外,冷锋浑身上下找不出任何一点瑕疵:他是正义的化身、道德的楷模、勇气的旗帜。
麦基提出了“人物塑造”和“人物塑造”的概念,“人物真相只能通过两难选择来表现。这个人在压力之下选择的行动,会表明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压力愈大,选择愈能深刻而真实地揭示其性格真相。”⑥同样是以人物行动为主线的电影,《辩护人》的设置就出色的多:由宋康昊饰演的主人公宋佑硕是釜山的一名普通律师,在故事的开头,他完全算不上是一位英雄,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他投机赚钱、最贫穷时吃过霸王餐、暴富后瞧不起自己的同学、因为没有上过大学而嘲讽首尔大学学生运动。但是在电影的最后,当面临正义和财富、维护法律尊严和保护自己和家人生命的两难选择时,他选择了“以卵击石”的以一己之身反抗军国暴力,此时人的尊严被建构,人性的光辉被最大程度地凸显。而由于他充满瑕疵,因此他最终呈现出的美和善就显得格外珍贵,这一英雄人物也因此显得更加立体和真实。“多维令人痴迷;性格或行为中的矛盾会锁定观众的注意力。因此,主人公必须是全体人物中一个最多维的人物,以将移情集中在这一明星角色身上。不然的话,善之中心就会偏离中心;虚构的宇宙就会崩溃;观众就会失去平衡。”⑦
或许有人会这样为冷锋辩护:情节复杂的动作电影需要将人物性格设置得相对简单,才能保证观众的注意力始终保持在情节上。笔者虽认同这样的策略,但是,简单化不等于扁平化,更不等于没有瑕疵和缺点。即使在最以动作和场面取胜的超级英雄大片中,钢铁侠也有自负和刚愎自用的性格缺陷,绿巨人也有优柔寡断和无法自控的性格缺陷,这些性格的侧面丰富了人物,使他不仅是超级英雄,也是有血有肉的可爱的人。
样板电影“我近敌远、我正敌侧、我仰敌俯、我明敌暗”的视听语言也在《战狼2》中被发挥地淋漓尽致,除了大量使用反常规的仰拍镜头表现战斗中的冷锋,且无论他是否处在劣势,他永远是处在画面中央的。而与他相对应的老爹就没那么幸运了——俯拍镜头和昏暗的光线,让这位强大的雇佣军头目看起来像一只黑暗中的老鼠。
除了拥有完美无缺的人格,冷锋爱国理想的建构不需任何理由,理想实现也无需任何代价。冷锋为何如此爱国?为何愿为了国家搁置自身安危?《战狼2》并没有解答这个问题,甚至连这个问题都没有提出。笔者认为这是不合理的。电影《勇敢的心》提供了非常好的主旋律电影中人物理想建构的案例:华莱士本想在英格兰统治下当一个安分的农夫,然而贵族的盘剥和妻子的惨死逼得他不得不揭竿而起,在起义和战争的过程中,自由的理想一步步被充实,使他最终愿以死相殉。华莱士最初并不是一个英雄,他的理想也非崇高的为民族争取自由解放,然而当他起身维护自己被践踏的个体利益和个人尊严时,个人理想与国家理想便重合到了一起,此时他的宏大理想就有了真实性,他的英雄身份是“becoming”而非“being”。而《战狼2》中,冷锋的爱国主义理想似乎与生俱来,他天生就是一个英雄,就要为祖国英勇战斗,祖国强大和个人实现在他身上天然重合,无论祖国是否“亏待”于他(两度因他的义举将他开除军籍),这种无理由的爱国主义和理想主义无法说服笔者相信其存在的真实性。
不但爱国的理想被建构得毫无理由,冷锋实现他的理想竟不需付出任何代价,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这与样板戏中的英雄无论历经多少艰难险阻,最终一定会消除恶势力,取得最终无条件、无代价的胜利不谋而合。《战狼2》中,冷锋拥有坚不可摧的肉身:以一敌多自不用说,能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而毫发无损,能用双手将敌人的炮弹推向远方……甚至他的朋友也能经历翻车而不死,坠机而无伤。这使得冷锋的成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无论是自己肉体的伤痛还是可能由于亲友的死亡、背叛带来的内心创伤。
除了主角光环,笔者无法找出其他理由去解释这些不合理。冷锋被设定成了一张没有勾脸的脸谱,是样板戏中的英雄,是马克思所谓的“时代精神的单纯传声筒”,而不是一个“莎士比亚化”的有血有肉的人。
2013年6月27日由郭敬明出品、编剧、导演的电影《小时代1:折纸时代》上映,得到了一片骂声和罕见破亿的高票房,之后它以每年一部的速度连续被拍摄成了系列电影,每一部都招致口诛笔伐却每一部都得到了不俗票房。有趣的是,大量观众对于《小时代》系列的不满之处,正是他们在《战狼2》中选择性忽略的部分。
《小时代》也有非常薄弱的逻辑线和完全经不起推敲的角色分工。在《小时代5》中,女主人公顾里突然发现自己的公司可能会被侵吞,自己又身患脑癌,此时,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及时就医,尽可能延长自己的生命。而富二代顾里却放弃治疗,并想尽一切办法与爱人和朋友们决裂。而与《战狼2》相似的是:主人公的绝症也几乎没有发挥任何阻碍行动的作用,令人匪夷所思地就痊愈了。此外不合逻辑的情节不胜枚举:时代姐妹花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高速公路上成功追到歹徒、周崇光“换”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就成功为家族企业顶罪,等等,都使得故事与真实毫不沾边。
《小时代》另一令人诟病之处在于大量对情节毫无助益的奢靡场景的展示:人物如幻灯片般的不断换装、参加各式高级走秀、频繁出入各类高档酒店餐厅……这些频繁重复的内容于故事推进无益、于人物塑造无补,目的亦只有一个:轰炸观众的视觉。这种幻灯片般的展示纸醉金迷的奢靡场景与《战狼2》中连珠带炮式的用暴力打斗场面如出一辙,它们都使拜物者和尚武者深迷其中。
《战狼2》与《小时代》又一相似之处在于,都是“一个人的战斗”。《战狼2》的出品人、导演、编剧、主演都是演员吴京,而《小时代》的出品人、编剧、导演都是作家郭敬明。这种由非专业人员担纲所有主要工作的分工在电影制作中是不罕见的,并不是说这种分工必然产生问题,但必然会使电影有明显的个人风格,导致电影呈现出或者如《战狼2》般仿佛冷锋一人的独角戏,或者如《小时代》系列中每一个男演员都是郭敬明人格的一面。
如此相似的逻辑硬伤、相似的无用场景堆砌、相似的强烈自传色彩,甚至相似的上映时段和超高票房,为什么《小时代》和《战狼2》会得到如此天差地别的口碑呢?笔者认为二者最核心的区别在于:《小时代》是披着姐妹情深外衣的拜物,而《战狼2》是披着爱国主义外衣的武力崇拜,因此与其说《战狼2》的拥趸者们是被爱国主义的精神打动,不如说是为爱国主义外衣下的强大武力所折服——人能凭借一己肉身抵抗枪林弹雨、坚船利炮、不治之症,而这种暴力对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观众对于暴力与生俱来的排斥感被降到了最低,潜意识中对于暴力崇拜的罪恶感也因此被消解了。
观众既然能够撕掉《小时代》姐妹情深的外衣,直击其千疮百孔的故事逻辑、华而不实的视听语言、庸俗崇金拜物的思想内核,那么也应统一标准去直视《战狼2》的种种相似问题。
中国太需要好看的爱国主义电影了,不得不说,抛去上文谈及的问题,《战狼2》中的近身搏斗动作、冷热兵器混战的全景场面都有极高的完成度,也确实称得上非常“好看”。但是,我们不能将《战狼2》的票房与口碑双丰收看作是艺术和商业水平双高的结果,笔者更愿意归因于它出现的恰逢其时:精彩的武打动作和战争场面的设计、暑期学生观众的回归影院、建军70周年的气氛烘托、国产电影保护月的排除异己、同类型电影《建军伟业》的表现平平,都是成就这一电影现象和“群选经典”的重要原因。
批评《战狼2》绝不等于不爱国或是否定其价值,《战狼2》的成功让我们看到了主旋律电影在视听制作上高水准发挥的可能性,也让我们看到国产电影的巨大票房潜力。然而,好的爱国主义电影也绝不应满足于为观众提供震撼的画面和虚假的理想,有血有肉的人物、逻辑圆融的精彩故事以及合情合理的思想内核和价值输出,才是经典成就之源流。
① 实时票房数据来源:http://www.cbooo.cn/.
② 赵毅衡:《两种经典更新与符号双轴位移》,《文艺研究》2007年第12期。
③ 选自陆炜教授在2016年为艺术硕士开设的剧本写作(上)课的课堂笔记。
④〔俄〕 弗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普罗普:《故事形态学》,贾放译,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25页。
⑤ 郝建:《类型电影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02—303页。
⑥⑦〔美〕 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周铁东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年版,第441页,第4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