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城市管理的艺术

王哲

小贩中心是新加坡饮食文化的一大特色。经济实惠、洁净卫生而又有多元选择的小贩食品，已形成了新加坡人独有的餐饮文化，成为市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数以千计的人在人行道和大街上售卖食物，完全不理会交通、卫生和其他问题。结果是街道垃圾成堆，造成堵塞，腐烂的食物散发出恶臭异味，四处凌乱污秽不堪……”这是新加坡“国父”李光耀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描述新加坡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真实街景。

短短的几十年时间，新加坡一跃成为全世界闻名的“花园城市”，市容市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一切首先从新加坡对街头小贩的管理历程说起。

让人惊艳的小贩中心

记者近日到访新加坡，和其他所有初到新加坡的外来人士一样，都对新加坡赏心悦目的街景所感叹，而这种干净整洁的街道几乎遍及新加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走进新加坡的国家博物馆里，通过各种照片和影像资料依然可以了解到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新加坡街头是如何“脏乱差”，更为如今的巨变而感叹不已。

新加坡独有的小贩中心更是让人惊艳。在当地人的引领下，当记者从酒店来到位于临近一处祖屋附近的小贩中心，这里环境简朴而不失整洁，设施简单而又功能齐备，既能尝到当地中餐、印度餐、马来餐、娘惹菜等独具特色的美食，花费又物超所值，普通一份美味洁净的餐食往往只花费相当于人民币十几元钱的费用就能品尝到，和新加坡昂贵的平均物价形成极大的反差。而且，小贩中心已深深融入新加坡人寻常的生活，市民在小贩中心吃饭、喝茶、看报、闲聊，享受属于自己的日常时光。

小贩中心是新加坡饮食文化的一大特色。经济实惠、洁净卫生而又有多元选择的小贩食品，已形成了新加坡人独有的餐饮文化，成为市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上到国家总理、政要富豪，下至普通百姓，都有可能是小贩中心的常客。新加坡人也深为小贩中心而自豪，不光会主动介绍和引领国外游客去小贩中心参观和用餐，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新加坡旅游局和电视等媒体把小贩中心推介给全世界，后来得到各地不少旅游作家的推崇，甚至把新加坡小贩中心列入有生之年必须亲临其境的“世界一千大”景观之一。

小贩中心的发展历程

1938年出生的刘太格，被称为“新加坡规划之父”，是新加坡“花园城市”和“居者有其屋”理念的实践者，现在也是中国很多城市的规划顾问，他对新加坡小贩管理的历程记忆颇深。

早在1965年离开马来西亚联邦独立之后，弹丸之地的蕞尔小国新加坡就面对着小商小贩随意摆摊所带来的环境污染、食品安全和交通拥堵等极大困扰。这是殖民地时期，英国殖民当局对小贩长期采取“双不政策”（不合法、不取缔）所留下的“遗产”，更令人头疼的是，一些黑社会组织，强迫小贩缴纳保护费，为了利益各帮派也时常火拼、闹事。

刚刚独立的新加坡政府，并没有采取强硬手段来立即根除这一弊端，而是采取了循序渐进的方式。1968年，新加坡政府开始对街头小贩进行登记，同时开展小贩迁徙计划。通过建屋局和市区重建局等机构建设备有输水管、下水道和垃圾处置系统设施完善、通风卫生的小贩中心和巴刹（即集贸市场）、规划特色商业街（牛车水、小印度等），并以非常优惠的价钱分租摊位给街头小贩，颁发执照，到上世纪80年代，所有小贩都获得安排，优惠政策一直持续到上世纪90年代。

在所有小贩得到安置后，新加坡又开始实施摊位顶让制，允许那些第一代以政府津贴方式获得摊位的小贩转让承租权，新接手的承租者须以市场价付租金给政府。这样使小贩对自己的摊位有了更大的自主权，甚至能够在退出经营时获得一笔收入。而政府也会定期把空置的摊位开放给公众投标。对经营小贩生意有兴趣的国民，可以用市场价获得小贩中心的摊位。2001年2月，新加坡国家环境署开始实施针对小贩中心的升级改造计划，旨在改善小贩中心的用餐和购物环境，并使业绩较差的小摊贩退出市场。

新加坡的城市规划和建设经验历来被世界各国称道，其商业网点发展规划共分5级，除中央商务区外，根据与市中心的距离分别规划了区域中心、小型中心、边缘中心，及分布在各住宅区内的邻里中心。各级商业中心都有明确的功能定位，对网点的选址、布局规模具体到卖何类商品，均有細致规定。新加坡将小贩中心作为邻里中心的重要组成部分，像医院、学校等一样纳入政府的规划，统一布局与选址。新加坡一般为6000—8000套住户配套建设一个邻里中心，配备商店、诊疗所、餐馆和小贩中心，构成了市民重要的日常生活社交空间。

当然，对摊贩整齐划一的集中式管理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有舆论批评，这样会引发国民集体记忆与传统的消失，有新加坡唐人街之称的牛车水一度就失去了昔日风采。新加坡政府经过反思后采取措施，在牛车水等地设置有固定街头摊位的美食街，允许基层组织和工商联合会等主办夜市或年货市场，也让一些商贩在有序的管理下重返街头。

所有街头摊贩都有牌照

记者在新加坡市政厅附近偶遇了一对推车卖雪糕的老夫妇，他们的小推车看上去颇有年代感，陈旧简陋但应有的保洁装置一应俱全，悬挂在醒目位置的几张政府颁发的牌照证书颇为惹眼。两人态度友好亲切，手法专业娴熟，用两片饼干夹着的榴莲雪糕也非常美味。据介绍，他们在此处摆摊已经三十多年了，很多游客还自发在网上为他们宣传推介。

迄今为止，新加坡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所有的街头摊贩都必须持牌设摊的国家，新加坡对流动摊贩实行有序、有限制的开放政策，流动摊贩牌照分为工匠、报纸、冰冻甜点、流动车以及其他类别，限制流动摊贩在一定的时间和地点经营，并且要符合卫生健康标准。市区划分为“绝对禁止区域”、“相对禁止区域”和“疏导区域”几类，分别采取严管、控制和规范等策略来管理流动摊贩。

新加坡仅城市管理方面的立法达400多种，使每项工作都有法可依，其中针对小贩监管的法律就有环境水源部制定的《公共环境卫生（食品卫生）条例》，创新了“犯规记分制”管理办法，为每个商贩都发放了《食品卫生手册》。

在接受管理、享有权利与义务的同时，小贩并不是“孤家寡人”，他们都加入了相应的行业协会组织，受到行业协会保护。摊贩很注重维护自我权益，他们向行业协会反映遇到的问题、矛盾或困难，行业组织给予帮助解决或者将问题反映给政府部门去及时处理，这样就形成了摊贩和政府之间畅通的交流方式。

长期以来，亚洲四小龙中的狮城新加坡的城市管理一直是中国大城市学习的典范，刘太格在中国各个城市讲学屡屡讲过他的城市规划管理理念，并呼吁保留每个城市的世俗文化风貌，“每个不同的城市应该有不同的特色，尊重不同城市身份的规划管理方式才是合理的。”

随着国内大城市经济的高速发展，从2009年到2016年，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经济总量先后超越新加坡，未来几年包括重庆、天津、苏州等地都可能超越新加坡，然而，中国的城市管理向新加坡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