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新其
(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浙江杭州 310012)
语言文字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信息载体,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语文素养是在积极的语言实践中积累和建构起来的,其根本表现是真实情境中的语言运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指出:“语文课程应注重引导学生多读书、多积累,重视语言文字运用的实践,在实践中领悟文化内涵和语文应用规律。”这反映在命题测试上,既要关注学生语文知识的积累情况,更要引导在语言情境中进行实践运用的能力培养。综合来看,2018年全国中考试卷都不同程度地对“语言实践”这一重要内容给予了关注,并且探索出了一些考试命题的经验,当然也存在较多的问题和困难。
多数试卷在阅读材料选择上都注重语言文字的品质,着力为学生学习祖国语言文字提供典范。学生在阅读中与语言文字亲密接触、直接对话,心与心的交流自然会激荡起学生的情思,因此,语言表达的品质以及它所承载的内涵会极大地影响学生的语言敏感度、情感态度和价值取向。如温州卷,以“鲁迅箴言”开篇,冷峻而深刻的文字让学生在开卷伊始便得到精神的启迪和语言的熏陶,感受到经典文字的力量。现代文阅读以钱理群编选的《鲁迅入门读本》为材料,在名家的引领下,让学生走进鲁迅的世界。学生阅读与鲁迅有关的多重文本,透过这位语言大师凝练的、老辣的、幽默的文字,触摸他内心深处对每个中国人的爱与悲悯,感受他的思想与情怀,同时,学生也能在这位语言大师的文字中获得美的享受。温州卷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所选材料从《鲁迅入门读本》的“前言”到“目录”再到“选文”,贯通非文学作品和文学作品,作品相互间既各自独立,又具内在关联,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让学生在更接近于自然状态下感受不同类型文本的语言特点及其内在意蕴,这样更有利于养成学生在潜移默化中学会针对不同目的、不同对象进行恰当表达的能力。尽管绝大多数试卷都注意到阅读材料在类型选择上的异质化,但温州卷表现出来的异质化阅读材料内在的同一性(关联性)特征,却是很少有试卷关注到的。这种形态的材料组合,更能培养学生整体观照不同类型语言文字的能力,能深化学生的语言认知。
试题设计也是引领学生学习的一种方式,命题者往往通过设计具体任务(或题目)来引导学生感受和体味语言文字。这种任务(或题目)共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言语形式方面的,指向独特的艺术特性和较强的个性表现。河南卷、兰州卷、长沙卷和嘉兴卷等在现代文阅读部分都设置了语言赏析类试题,这些语言或是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或是特色鲜明的个性化表达。学生琢磨、推敲这些语句,既是感受生动形象的汉语表现力,也是体味独具特色的中华语言文化,这对于提升学生的语言运用能力和培养学生的文化自信力都很有价值和意义。还有一种是言语内容方面的,指向文本核心领域的意义理解。上海卷、北京卷、温州卷等都极力引导学生借助相关的语句来带动对作品内容的整体理解,学生的作答既是理解文本的过程,也是学习如何抓取关键语句获得核心意义的过程。值得一提的还有南通卷,选取《假如汉字会说话》一文作阅读材料,要求学生探究学习汉字是否需要深究汉字本源意义。阅读内容关于汉字文化和汉语特点,解答试题需要借助多个语料整合分析,在思维的激活中引导学生深度运用语言文字解决问题,是一道很有特色的试题。
语言的生命力和价值应该体现在实践运用方面,充分表现其在应用层面的灵活性和动态性。当前全国部分试卷有不少语言性试题已经逐步从简单、机械的知识识记走向真实情境的语言运用,这是令人欣慰的。这些试卷设置的情境主题大多跟文化、生活有关,充分说明各地命题者都注重情境的文化引领和内容品位,紧贴学生的真实生活状况。具体而言,情境主题主要有以下三类:
一是地域文化类。试题将语言实践运用的知识点和能力点置于当地特色文化背景中,在真实或模拟真实的任务驱动下引导学生运用自身语文积累去解决问题。如福建卷、海南卷都分别以“闽江文化”“自贸区”为情境主题,要求学生在阅读相关地域材料的过程中完成拼音认读、汉字书写、成语使用、连贯表达、语病修改等任务。又如柳州卷以“柳州新名片我来选”为活动主题,引导学生运用修辞拟写宣传语、填写柳州新名片推荐卡和补写约稿语。
二是校园文化类。校园是学生主要的学习生活场所,将学生置于这样熟悉的活动情境中去解决问题,应该会更为轻松而有利。因此设置这类情境主题的特别多,如北京卷、上海卷、长沙卷等,而且情境都丰富多彩、生动活泼。如北京卷以学校在圆明园举行“牢记历史,缅怀先烈”主题活动为情境,将文学知识、书写知识、标点符号、修辞方法、书法知识等整合起来,采用阅读景观牌、修改发言稿、观看雨果的信和欣赏纪念邮票等形式,尝试引导学生运用多种语文知识解决具体问题。上海卷则以“校园艺术展板”中有趣的“奇葩”艺术组合方式为背景,考查学生运用语文知识拟标题、发表观点等能力。长沙卷则以“漫步古诗苑”为主题设置活动情境,安排了古诗分类、诗人竞猜、新闻撰写等活动,考查学生的语文知识积累及运用能力。
三是学生生活类。这类情境文化性因素较弱,生活活动性特征比较明显。大多数试卷设置的这类情境都是常见的生活背景,学生比较容易理解,不会成为解决问题的障碍。如嘉兴卷以小华写给“心理咨询室”的信倾诉烦恼(性格内心、心理自卑、不敢提问)为情境,要求学生给小华回信,劝导他重新振作起来。荆州卷则设置了“孝亲敬老,从我做起”的活动主题,要求学生改写新闻、创作情景剧和写一段演讲词。情境是人人都会经历的,需要借助的知识是教材要求必须掌握的,检测的目标是根据情境运用语文知识的能力。
其实还有一类,暂且称之为学习情境。河南卷和常德卷在作文题中都出示了若干则古人语录,有些是课本上出现过的;有些则学生未必熟悉,不过试题配备了译文或注释。作文题要求针对这些(部分)语录的阅读感受写一篇作文。
当前语言实践类试题命制已趋向于设计真实或模拟真实的语言情境,考查学生对语言规律的把握及实际运用能力。应该说,这种联系现实生活设置整体情境的命题思路,实现了试题与学生生活的密切联系,并从以往应试化、模式化的特设语境变为真实、自然的常态生活语境,突出了考查的实用性和应用性,有助于引导学生灵活学习语文知识、创新运用语言技能。
多数试卷考查学生的语言运用能力,设置的都是基于某个知识点或能力点的单一性试题。其实,生活现象纷繁复杂,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单靠某个知识或某种能力往往无法达成;面向21世纪的生存和发展,我们可能需要多方面知识、多种能力协同整合,才能应对不断产生的新事物、新现象、新问题。生活、工作中的交流与沟通,往往也是语言技能的整合表现,需要融合语言运用的多方面知识进行综合性表达。应该说,部分命题者已认识到这一点,并已在命题时有所体现。分析2018年全国中考语文试卷的综合性语用试题可以发现,其基本呈现出以下几个特征:
一是融合多种知识和能力。综合性表达试题已不拘泥于单个知识点或能力点的考查,而要求学生将语言表达方面的正确、连贯、得体、简明等知识,甚至标点符号、汉字书写等进行综合运用,以解决学习、工作、生活中的具体问题。如温州卷第17题要求学生为毕业册选择一个封面并陈述理由,试题还附有学生完成任务的“要求”:条理清晰、表达得体、正确书写汉字、准确使用标点、规范运用语言等。这样的综合性表达试题,更接近于实际生活中语言的真实运用,有利于考查学生真实运用语言的能力。这类试题在2018年全国试卷中有不少,而且已呈命题趋势。
二是蕴含较强的思辨色彩。语言和思维都是语文核心素养的重要内容,二者紧密联系,相互依存,相互促进。运用语言知识和技能解决真实情境中较为复杂的问题,必然需要借助思维能力,尤其是高阶思维能力。有些综合性语言运用类试题甚至带有明显的思辨色彩,引导学生对一组矛盾体中的双方进行思考辨析,寻找充分的证据以支持自己的观点,并运用语言有逻辑地表达出来。比如云南卷第9题提供了主题班会“论英雄”自由论坛中学生的不同观点,要求学生作论坛的总结发言。这些学生的观点有的是肯定古代民族英雄,有的是钦慕动漫电影中的英雄人物,有的则认为和平时期不需要英雄,因此“总结发言”需要结合各方观点进行质疑、推理、判断和分析,需要透过现象深入本质地进行逻辑思维活动。上海卷第26题也是同一种类型,学生需要在两种矛盾观点中开展深度辨析,并逻辑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三是注重表达目的和对象。语言运用主要表现为一种交际功能。在真实情境中运用语言进行交流和沟通以解决生活实际问题,自然会有较为明确的表达目的和对象。如山西卷第14题设置了“老家的舅舅6月2日要带孩子参观山西博物院”这一情境,并且提供5月25日山西博物院官网首页的部分截图,要求完成的任务是:“请仔细读图,写一段话,向舅舅介绍你从截图中了解到的6月2日‘最新展览’信息,并提醒他入馆时间。”有具体而拟真的情境,表达的目的和对象又都非常明确,这在某种意义上能使学生产生内在驱动力而主动地去解决问题。在这方面的优秀试题还有嘉兴卷第20题、长沙卷第26题等。
基于真实(或模拟真实)情境的综合性表达试题充分体现了语文考试内容整体性、整合性的特征,不仅可以较为全面地考查学生运用语言知识和技能解决问题的能力,还便于调动学生语言使用的内部动机,为检测高层次认知能力、情感、态度、价值观等以往难以测试的内容提供一定的条件。这样,将原本相对静态的语言知识考查还原为切合言语本质的动态性的、深度运用性的能力考查,情境的设置与能力目标的实现达成了统一。
近些年来,全国中考语文试卷关于“语言实践”的命题探索走出了一条坚实的路径,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当然,区域之间的命题质量还有很大差异,这主要取决于命题者对“语言实践”的教学和评价理念。从整体来看,对“语言实践”的本质有清晰的认识并能较好反映到试卷命制上的,比例不太高;有些试卷的语言实践类试题表现出命题者理念的整体落后;有些试卷则反映出命题者对“语言实践”本质的认识肤浅,同一份试卷内的语言类试题质量参差不齐,不同试题理念差异大。从全国中考试卷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需要反思:
这里,我们将那些以典型的考试语境出现而没有真实(或模拟真实)的自然型常态语境性试题,也以“无语境”现象看待,比如常见的“从四个选项中选择词语使用正确或没有语病的一项”这类试题。从笔者接触的20余份试卷看,除北京卷、上海卷、福建卷、山西卷、嘉兴卷、温州卷、南通卷等外,其他试卷尽管设置了一些基于真实或模拟真实情境下的语言运用性试题,但也都或多或少地进行无语境的语文知识考查,最多的无语境试题数量有6题,分值达15分。无语境试题的测试导向,容易使语文知识教学陷入死记硬背的泥淖,最终偏离语言的运用性轨道。
这些试题主要集中在别字辨析、词语使用、标点符号使用、语病辨析、语言连贯、文学文化常识等语文知识上。长期以来,对这些知识分别设置单一性试题进行考查已成惯性,这从实质上反映出我们的很多教研员或骨干教师对语言运用能力的培养路径认识不清,对语言的实践性特征把握不准。从当前的教学实际看,非真实情境下的单一知识点、能力点的考查容易陷入模式化、固定化的应试型旋涡,造成教学中大量相应试题的机械化、重复性训练。
一份试卷测试的知识点、能力点一定要铺开,点要多,面要广,尽可能全面考查学生的重要知识和关键能力。有些试卷在设置语言类试题时,既设置了单一知识点和能力点的题目,又设置了语言综合运用性题目,这就容易造成知识点的重复考查。比如长沙卷在第一部分“积累与运用”中已经考查了词语使用、语病辨析、语句连贯等知识与能力,第26题“根据情境写推荐信”的综合性表达试题又对语言正确、通顺、简练、得体等知识和能力作了要求,并在评分标准中分别给以相应分值。同一知识点或能力点的重复考查,会影响试卷的考试信度和效度,降低测量的科学性。相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云南卷、荆州卷等试卷中。
从理想的角度看,择取的语言材料既要能示范祖国语言文字,也要能渗透人文思想内涵,还要能扣住时代脉搏。学生经常阅读这样融“经典的正气”和“流行的活气”于一体的语言材料,才能点燃阅读兴趣,更有效地提升语文素养。可是,有部分试卷所选阅读材料语言品质较低,具体表现为概念阐述不清、语言逻辑混乱、内在推理不当等,如荆州卷的《面相与品相》;有些试卷所选阅读材料内涵过浅,淡而无味,缺乏良好的命题点,如黄石卷的《带点笑容》。这样的阅读材料显然无法对学生学习语言文字起正向作用。钱理群说,中小学的语文教学“即使是语言文字的训练,也要引导学生去感受、体味语言的气韵,内在的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精神”,可谓一语中的。
前文已述,阅读命题中引导学生理解和赏析的语言点,一是指向文本整体的语言风格,二是指向文本内容的核心价值。扣住这两个方面去设题,其实是为学生对文本的整体理解指明了“语言”的通道。学生在阅读中如果能经常性地循着这个“语言通道”,在教师的指导下欣赏到文本核心的“风景”,就自然能提升语言的敏感度,进而准确把握文本的内蕴。2018年中考有部分试卷在“语言点”的选取上不够典型,比如某卷现代文阅读《关于桥的事》要求学生揣摩“胆子”的含义。从根本上说,学生是否能完全理解“胆子”的意思,与学生完成对文本的深入阐释不形成必然关系。真实的阅读状态是,阅读过程中读者没有必要去深入理解文本中出现的所有语句,而只需要关注那些关键性的、核心的语言点。
作为语言实践能力考查的重要领域,写作命题的质量尤为关键。但是,有部分试卷的作文试题显得过于泛化,如云南卷作文题“____二三事”,容易导致套作流行,于作文教学导向不利;有些作文题则散文化倾向严重,如常州卷“含笑奔跑的少年”、南通卷“善,润了年华”等,似乎文学味很浓,但容易导向文采飞扬、情感泛滥、思想萎缩的假情假意。确实,记叙性写作若没有思想作支撑,那就是无意义的记账;情感的抒发若不是以思想作基础,那就是不真实的滥情。对于“个人性表达”来说,思维是写作的第一要素,思想是作文的内核。当然,也有一些试卷的作文题体现了考查学生思想力的意图,比如:河南卷写作题第2小题,要求学生阅读古人的两句名言,思考如何处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思辨性比较强;嘉兴卷写作题则引导学生在具体情境中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能充分调动学生的思维能力。倡导思辨性的作文命题,这是对过于情感性写作的一种矫正。对于初中阶段作文命题来说,应该引导注重体验性和情感性,体现个人性思考,兼顾社会性思考,还应该鼓励学生在体验中思考,带着思考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