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意
节气已到立秋,天气依然暑热难当,在没有空调的茶室里稍坐一会,便已汗透重衣。穿丝着纱也不太管用。但园中草木却已感得天时,渐染秋气了。剪枝红叶插瓶,颇有应时之感。
红叶是园子里野长的藤蔓,花器是古铜扁瓶。这种瓶子,在当时是随身带的水壶。野外的花草,即使水足土肥也须挣扎求存,先与旁边的草树间争得阳光雨水立住根脚,又要躲过乌啄虫咬,人兽践踏,往往只得一秋之寿。所以,比之花店里的花草,总有一股倔倔的精神气儿。野花野草大多像个野孩子,如果太着意的打扮,反而适得其反,一股子别扭劲。这枝红叶也是如此,如果用器型规整釉色温润的青瓷瓶子,就不合适了,同样,用华美沉稳里透着股一本正经气的铜花器也不合适。如果不用铜扁壶,这枝红叶配以陶器(特别是古陶器)也是极好的。瓶花之法,花是主角。择器之要必须不夺花之光彩,若能互相辉映自然更妙。与学生们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最常有的烦恼就是:每每买回的花器看着很好看,一旦用来插花,却不尽如人意。于是授以他们一个小窍门——鲜花就是要插在牛粪上。看到牛粪上的花,谁也不会把关注点放在那坨牛粪上,花的姿态不须做作就能吸引所有目光。
插花,花器永远是花的陪衬,无论再美再名贵的花器,也不应该夺去花的光彩,只能用以衬托呼应。是以花器看着越是朴实欣赏者越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花枝本身,花作容易打动人,花器越是华丽,越容易让观赏者转移欣赏重点,花作本身打动不了人也就不成功了。
花器依材质大致可分为:竹木器、陶瓷器、金属器、玻璃器几类。
刚刚开始花器收集,质朴土陶类器物是首选。如果经济能力足够的话各类可用的古董器物更佳。就拿这只不为插花而制的扁壶来说,单纯就器物品相而言并不好,因为是实用器,这件扁壶使用痕迹很重,壶身前后两面都有比较明顯的磕碰造成的凹陷,外表也锈迹斑斑,光彩褪尽。即使有这么些看似不如意之处,可是时间赋予它的气息却是无法代替的,长久地使用,器物内外包浆都很厚,毫无铜腥气,正合古人所谓“古铜者花之金屋也”。较之新物,古物总是更容易勾动人内心最幽微的情怀。
古陶器厂肆所见极多,很大一部分都是极其廉价之物,几乎是毫无做假的价值。无论是器型釉色尺寸品相选择空间都很大,只要用心找,肯定能找到合适插花的美器。器型既多,价又不高,依此入门,相当不错。野花的天真气息与古陶器的质朴很是相配。部分土陶器胎质和烧结度都不太好,装水会渗漏,有的金属器锈蚀严重,不宜再碰水,遇到这样的情况,既可以在器物内部涂上大漆防水,也可以选择合适的器物如玻璃试管竹筒塑料瓶等充做内胆。
菜地里剪来一蔓丝瓜藤,放进土陶水罐子(齐家文化)里,闷热的茶室里有了风和泥土的气息。与一板一眼的定式插花不同,这片虫咬叶正是趣味所在,留下不剪。
当然,适合作为花器的古器物,其之“多”和“廉价”只是相对拍场上屡创新高的古董而言。对于大部分的插花者来说,现代器物才是他们的选择。对于新作花器,从使用的难易程度来分的话:简单者优于复杂者;朴素者优于艳丽者,暗淡者优于明亮者。竹木土陶四季皆宜,玻璃器、瓷器宜夏秋热时,铜器则宜冬春寒时。
玻璃器是非常有季节性的花器,在酷热的夏日,看到花插在透明的瓶子里,便生清凉之感。
朝颜开于夏,是我很喜欢的花。每年朝颜花开的时候,总要插几瓶。把花器悬在高处,让花朵顺着藤蔓自然延伸,是最普遍的一种插法,这样插很能表现朝颜的美态,若是养护得法,花苞还能次第绽放。垂挂式的插法已经试过多次,这次换个样式,这枝朝颜自清晨剪下,播个独枝,怯然挺立的蓝紫色有清冷之味。
相较玻璃器,土陶器适用范围广多了,用陶器插花,总有一种轻松之感,几乎没有不能和土陶相配之花,便是用牡丹来配亦自有草屋系名马的风致。无论新器古物都可多蓄,应用之时得心应手,庭间杂生花木信手剪下信手而插也是一瓶好花。
(编辑/李木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