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杰
冬天到了。我们把落叶扫进炉膛
粮食打好后运进地窖,把大红的灯笼
挂在高高的木架上。那是在三年前
马德明的母亲刚去世不久
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
吃过晚饭后,如果没有人串门
马德明没有去镇上的铁厂加班
我们就去村外散步。沿着小路走下去
经过水光晦暗的湖泊,
一直到有树的地方。那里没有什么人
也没有什么灯,我们沿着月光
顺势攀往高处,成为那些
呜呜作响的手风琴,
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常常响到天亮。
窗户很小
里面能看见下方的护城河
与远处暗色的山峦
晚饭过后,他躺在吊床上
那么多的尘埃,透过光线
一粒一粒地向他落下
广场上橡树结出果实又枯萎
走过去的人又会走回来
而他只想看着此刻的天空
就这样和晚霞慢慢地消散
姑娘十八岁时突然患了病
整个春天
她都呆在屋子里
姑娘的窗外也就是一株海棠
有时她会朝着海棠说几句话
海棠听不懂
就像许多个傍晚
海棠的叶子在无风时响起
但没有人注意
姑娘是在一个深夜死的
海棠还在沉睡中
天亮的时候窗户没有打开
此后的每天夜里
它都在梦中听见了海棠花落的声音
有时,风几乎是透明的。
坠落中的松果,也有短暂的失神
走过的女孩,嘴唇上细小的皱纹。两侧
向外扩张的街道
浪花般拍打玻璃橱窗,却没有声音。
他,醒来,在灰色的海岸
等待身体沥干的时刻,木床,书桌
与窗帘依次显现,细小转动的齿轮。
高空中的月亮,海螺般
再次被吹响,而内部空荡的钢琴声
低低垂下,一丛幽暗的灌木。
他预知雨季将要来临
但并不为此悲伤
窗外布谷鸟的叫声,收集微弱的光斑
像他细密的遗愿
有人踮起脚,小心把挂钟取下
但黑暗中的雨水
仍在不停落下来,过程缓慢地
如一个人的生命
却并不犹豫。
他看着它们消失在湖泊里、花丛中
与沉默的枝杈上
并不平静,也没有火花。
傍晚的壁垒后,是相互疏远的雨
分割湿地的辖域。一声鸟鸣投入水中
就是一颗温润的星斑,持续性地
液态回忆搭建起的舞台
损半分隐秘的水线,向着嶙峋的建筑物
拨开那潮汐,擦亮你温存的掌心。
后来是月光形成的隔断。
松枝堆砌的微暗,在视野的边界
通行着满山的青意。屈行中探出
多疑的触角,一页经书垂下
伪装成倾斜的枝干。你视觉的凹陷
已然再次丰满,当铁器浸入
向四界展开的树木上。就陀螺般醒着
交替的宁静。千岩寺垂挂的石像
如一场残棋。有人带着山风
匆匆离去,池底白而透明的
翅膀般交织的鱼骨网具,
微微漂浮的回声,发出光,穿行在雾气中。
你清楚门窗已经完好,你还在怀念
昨日鲜亮的额度。雨蛙对阵雨的重述
进军着,丛林的防线斐然
警示逐渐步入潜水艇深处。
轻雾中迟疑绽放,像是在躲避语意的空袭。
港湾短暂延续,我们试图清扫工厂的误区
玻璃进入水深,你探入叶丛
嗅住布满隐喻的把手。
散开又包围我们的咸味颗粒,我接受
追溯河水上游的底座。明亮的过程倾斜凝视
轻叩起堤岸的门户。我们就在这时落下身体
像避光的云层轻轻收回手指。
诗观:在近乎重复的生活中,诗歌并不是某种无谓的渴望,它就是未来所必经的路,同时诗又是一种转身。正是在这种犹豫中,我得以尝试第三种上升的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