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明：“萧平章”比较像我

张月寒

随着《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琅琊榜2》）剧中人物萧平章的下线，弹幕上的惋惜声不绝于耳。黄晓明的表演内敛而又不失分寸，颠覆了他以往予人的“霸道总裁”印象，让观众对这个角色不太舍得告别。

我们对黄晓明的采访就约在他的工作室里。透过半透明的玻璃房，远远看见一个坐在地上、反戴鸭舌帽的身影，还以为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进去以后才发现就是黄晓明。他很热情地起身、问好，采访准时开始。

重和轻

“萧平章”是黄晓明39岁那年接下的角色。当时，他的团队是颇有异议的。

他饰演的王府世子萧平章不是“满集”，角色在剧集中段就会死去；也不是一以贯之的大男主，从目前剧情走向来看，这个角色似乎无论如何都是为了衬托剧中弟弟萧平旌的成长、淬火、涅槃而构筑。《琅琊榜2》又是一个口碑极高的作品的续集，而续集总是容易产生争议和对比的。但黄晓明却力排众议地接下这个角色，因为他觉得，“萧平章比较像我现在真实生活的写照”。

萧平章背负着复杂身世，经历了朝堂的诡谲多变。他是尊贵的王府世子，在朝堂话语权颇重，但内心又始终知道自己不是父王亲生，有一丝局外人的失落；他懂得父王、皇帝对自己的期许，但又很想报恩，把世子之位让给弟弟。

看过之前《琅琊榜》的人，应能约略知道萧平章这个角色和胡歌饰演的梅长苏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长林王萧庭生的养子，而萧庭生就是梅长苏当年在皇宫掖庭救下的三个少年罪奴之一，先朝太子祁王之子。三个少年中还有一人，是平章的生父，他与萧庭生沙场同生共死，结拜为兄弟，最终却因权欲犯下重罪，携妻自杀。萧庭生收养了故友之子平章，并将世子之位传给了他，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平旌。这一切构成了萧平章角色的复杂、坚忍。

“萧平章这一角色，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所以他不可能是外放的。”黄晓明告诉本刊，“我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就是他一直要压抑着自己。我处理他跟父亲、妻子的一些对手戏时，用‘反处理的方式。比如和妻子那条线，萧平章表面是‘怕老婆，但内核其实是呵护和爱。在和孙淳饰演的父亲萧庭生‘烧锦囊的那场戏，很多人觉得我那段处理得最好的是眼睛：在平静的面孔上，突然掉下一颗泪。但其实这一颗泪，我在演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它落下来了。当时我演那段的内心活动就是：我要跟父親说这个事，但又不希望引起父亲心中的太多波折。所以，用这种平静的处理方式，去表达情绪上极大的跌宕起伏，我认为是适合的。”

生活中，黄晓明是独子，但亲戚中也有一大堆表弟、表妹，因此从小他就有一种当大哥的感觉。24岁就成名，黄晓明也深知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自己的一言一行格外重要，不能太过放任自我，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些性格似乎和萧平章的角色都有相似处。

在《琅琊榜2》中，40岁的黄晓明和20岁的“小鲜肉”刘昊然饰演两兄弟。有一场戏，皇帝对萧平章说出自己更偏爱弟弟，即刘昊然饰演的萧平旌，这时能看见黄晓明表演中那种很微妙的情绪变化，先是敏感，但下一秒就面色平顺，坦然面对。这种层次，“用一个小眼神勾勒萧平章那种失落感”，只发生在几秒钟之内。这也是黄晓明比较满意的一场戏。

经历过娱乐圈的纷纷扰扰，黄晓明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更加冷静成熟的阶段，用他的话来说，是要举重若轻。“萧平章这个人物是我不需要迎合任何人、迎合任何观众去塑造的一个角色。”黄晓明说，“所以当时我想，哪怕这个选择是错误的我也自己承受了。我就是想演这个角色，想跟正午阳光团队合作。人生难得做几次不怕后悔的事情。”言谈间，似乎感觉到了某个年纪，他终于可以有了更多“做自己”的奢侈。

一张白纸

黄晓明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工人家庭。他讲过，他妈妈曾在青岛针织一厂工作，还是“三八红旗手”。生他的时候，家里经济条件还不太好，青岛盛产海鲜，他妈妈却不舍得花钱给自己买来吃，就捡那种虾头，用面拌一拌，炸着吃。“没红时我一个最朴素的愿望就是，要买一个大房子，把爸爸妈妈接来一起住。”黄晓明说。山东人重“孝”，从小到大，他看到爸爸妈妈、姑姑姨们，都是争着去孝顺老人的，要不把老人接到家里住，要不就轮流去老人家里陪。所以，现在在北京，他都结婚两年了，“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一有空就回家”。

黄晓明小时候住在青岛一种很典型的“套院”里。整个建筑是一种“回”字形的结构，从沿街窄小的门脸进去，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之后是一个小院子，再上一个小台阶，才会进入一个很敞亮的大院。直到高中前，黄晓明都生活在这样一间人口众多、邻里关系紧密的大院内。

他们家，只有12平方米，尽管小时候他觉得那是一个面积还很大的地方。桌子、椅子、床都在一个房间内。为了节省空间，家里打起了上下铺。有个小厨房，但洗菜需要去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冬天时，自来水龙头会在低温下冻住，用滚烫的热水浇才能化开。

一个从小就很好看的男孩在这种大院里怎样受欢迎可想而知。这也是黄晓明最初发现自己好看的时刻，“一天好几个时段会有不同的女孩子叫我下去玩”。他也从小被院子里的各个阿姨所喜爱，总得到额外的零食。

1996年，好看的黄晓明投考北京电影学院，被主考老师崔新琴十分看好。关于他这段考试的经历，一直有个传播甚广的段子，说当时崔新琴老师评价他，“是，他是像块木头。可就算是木头，那也是一块美丽的木头”。

“现在我自己开始签人了，或也给一些选秀节目担任评委了，我也再次意识到老师当年为什么选我。因为现在我选苗子，也喜欢那种人品好的、乖的孩子，那么就算此刻看上去呆呆笨笨一点，也没关系。”黄晓明跟本刊说起他回头看当年考学的感受。

刚进大学的那段时期，黄晓明说他其实对自己外表是自卑的，因为“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漂亮的男孩女孩”。不过这种自卑，很快被公认他很帅的评价以及越来越多的广告邀约所淹没。大学时他和同班的陈坤都被称为“广告王子”，这是他在一群漂亮的人中“格外出挑”的一个间接证据。endprint

但据黄晓明自己描述，大学生活对他最大的影响，却是让他“意识到自己性格中的缺陷”。电影学院时期是他第一次独立生活，独自面对“生活中的挫折”。突然间，黄晓明意识到自己经历、见识太少，“总把自己的人生和一些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表演也没有经验、一张白纸。大一时，他和当时已有较多表演经验的赵薇合作搭戏，对方一下就看出他脸上因紧张而产生的抽搐，偷偷忍住笑然后下台提醒他。那段时间，黄晓明不喜欢自己的害羞内向，感觉脸皮总也厚不起来。

那时候关于艺术院校学生的“物质”的传闻，黄晓明说还没现在这么甚嚣尘上。他印象最深的是老师黄磊，在学校经常开一辆“平屁股的两厢富康”，“大概十几万吧，当时我们已经觉得是豪车了”。临近毕业时，黄晓明拍广告赚了钱，于是自己也买了一辆富康，那是他大学时为自己买过的最奢侈的一样物件。

英雄情结

1998年，《还珠格格》播出。还是大三的赵薇迅速火遍大江南北，成为内地第一代“偶像”。“那时96级表演系，只要你一提和赵薇是同班同学，所有人瞬间都会觉得了不起。”黄晓明说。

2000年，毕业后仅一年，《像雾像雨又像风》又捧红了同班同学陈坤。一直很听老师话的黄晓明一度觉得自己肯定没戏了，不会多么红了，“因为老师说，一个班顶多出一两个最红的人”。

然而命运还是很眷顾他的。2001年《大汉天子》播出，戏里年轻不服输又足够俊朗的汉武帝刘彻，成为黄晓明演艺生涯一个很好的起点。他迅速加入当红小生之列，星途一片坦荡。

《琅琊榜2》热播后，还有人把黄晓明当年《大汉天子》的片段翻出来，说那时虽然剧情生硬、服化水平有待商榷，但黄晓明在其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事实上如今重看《大汉天子》会发现，黄晓明在剧中最难得的还是锐气。这种“锐气”，是一个年轻的、没有经历过生活太多挫折的人所自然散发的，一种顺遂人生带来的傲气。“这部剧当时是抱着一种年轻不服输的心态去演的。”黄晓明回忆，“所以这个角色也有可能只适合那个年龄段去诠释。现在你让我再演那样的心态，演不出来了。”

《琅琊榜2》播出已经过半。第25集，萧平章毅然握住装有玄螭蛇胆盒子的那一刻，意味着自甘以命抵命，用自己换取弟弟的生机。世界上真有这么伟大的人吗？黄晓明不知道。但是，他说自己接下这个角色，就是希望某种程度上，他能更接近萧平章。“这个人物完全符合我对家国的理解。”黄晓明说，“所以塑造时，我有意不把他演成岳飞式那种典型的英雄人物。萧平章更接地气。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在战场上和在家中，完全是两个状态。这是我有意区分的。”

最后一场戏，萧平章嘶吼着，决定舍弃自己的性命，换取父亲、弟弟的平安。黄晓明告诉我，这一段演法是他和导演孔笙为数不多的发生分歧的地方。蕭平章这一人物的塑造，黄晓明本来坚持用一种“内敛式”的表演方法，唯独这段，孔笙要他再激烈一点，再外放一点。黄晓明说：“我理解在这一段导演为什么要我用更加外放的方式，因为这段可以说是全剧萧平章（这一人物）最高的一个高潮，这之后，战场、牺牲、哀荣，才显得更加悲切低回。”

私下里很喜欢收集漫威超级英雄手办的黄晓明，坦言今后如果有机会，他也会想演一部超级英雄类型的电影。一个男人心中最终的理想或许都很简单：当一个英雄。

这些年黄晓明其实演了不少这类角色。无论是在当红小生时期的杨过、许文强，还是后来的岳飞、电影《太平轮》中的国民党将军，在这一个又一个英雄人物间，演员黄晓明也在完成自我成长。这次的《琅琊榜2》，让观众看到了一个更加成熟、更加坦然的黄晓明。“萧平章像我，但他又‘不是我，而随后在演剧的过程中，我又把他变成了‘是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