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呈子
锦鲤,在生物学上属于鲤科。中国人养了它2000多年,却从未从自然学角度去解释它。它在生态链中的作用,远不及它的象征作用来得大。在互联网的推波助澜之下,本来只剩下观赏功能的锦鲤,一夜之间,靠着支付宝再度成为祈福的对象。
自古中国人就有“鲤鱼跳龙门”之说,喻人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因为足够卑微,所以可以代表大多数的人,也有更大的进阶空间。它,就是自然界的草根逆袭。
为什么被赋予锦鲤体质的是杨超越,不是同样年轻的关晓彤、孟美岐,为什么我们当年信的是春哥,而不是更有国际范儿的张靓颖。那些爱转发锦鲤杨超越的,未必是她的铁杆粉丝,而是认同鲤鱼真的可以跳龙门的大多数们。我们渴望像杨超越一样,无需实力,只要幸运,就可以挤掉第一第二,顺利进阶C位。就如同支付宝的那个锦鲤姑娘,一觉醒来,发现下半辈子可以轻松做个天选之子。
锦鲤作为信仰,自古一直象征着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比如生子千千万,比如得道成仙,或象征美好的愿望,比如寒门出贵子,比如婚姻美满。而在这一波锦鲤转发中,我们开始寄希望于锦鲤,来完成我们不愿或者懒得去做的事情。比如不努力也能考高分,比如期待锦鲤大奖而非拼年终奖,比如躺着也能赢。这是一个幸运被放大的年代,媒体总是会宣传幸运者身上普通平凡的出身,再渲染奇迹般的幸运,用反差达到传播效果。但这种经过处理的幸运儿故事,让大众着迷,因为平凡二字,让多数人找到了代入感,发现了某种可能,而忽略平凡背后的努力和拼命。他们希望老天会眷顾自己,但忘了平凡不代表平庸。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里特别提到:如果文化生活被重新定义为娱乐的周而复始,如果严肃的公众对话变成了幼稚的婴儿语言,总而言之,如果人民蜕化为被动的受众,而一切公共事务如同杂耍,那么文化的命运就在劫难逃。也许看着危言耸听,但随着传播的商品化和碎片化,娱乐化是不可避免的。一部电影,哪怕想传达再深层的思想,也要按照观众的爽点去讲故事,该煽情的煽情,该狗血的狗血。公众号文章,被我们奉为迎合碎片化阅读,提升大众智识水平,但某种程度上,恰恰在拉低公众的平均水平。
结合当下,一波波锦鲤转发的风潮,掀起的是一场场互联网表演狂欢,其背后充满了(后)现代的戏谑与荒诞——我们可以将这种幸运崇拜称作是靠“吸食他人幸运”为生,而“吸食幸运”本身,是一种绝对被动的精神状态。因为被动,所以跟风。在微博和朋友圈转发和参与锦鲤营销,已经不仅仅是想中奖,占便宜这么简单,而是自带了自我表演的性质。换言之,当大家都在参与某项活动时,这个活动就无形中具有了软性裹挟的效果,不参与者或者冷眼旁观者反倒成了相对的异类。这就是网络时代对于人性的充分利用和挑拨。
最近正好刚看完《毒液》,为什么我们需要超级英雄?漫威超级英雄出现的年代,是美国的大萧条期,再次风行的年代,是911事件之后。因为害怕,美国人民渴望救世主,超级英雄是精神补药,是比宗教更踏实的信仰。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他不需要真的拯救我们,他只需要让我们觉得,自己能被拯救。
我们不可避免地,看着时代以便利,对我们进行讨好。只是趁着微醺,趁着还未彻底醉的前一刻,我们是否应保持一点清醒,面对娱乐,可以享用,但也要划好安全区,保持一点人的主观能动和思考能力。不然很快我们会面对这样一幅画面:成批成批的人沦落为顶着120的智商,却只能被彩票收着智商税,转发着彩票业贪腐的新闻,感叹自己差一点就财富自由。
戏谑与荒诞的另一方面还体现在,锦鲤不再只是一个象征,它变成一剂安慰剂,安抚我们对无为的负罪感,甚至代替我们的无为,让我们的大脑沉浸在“不管出什么乱子,老天都会替我兜着”的错觉。
人类的发展,是不断发明工具来迭代自己的部分功能,比如车让我们跑得更快更远,比如网络让我们更好地连接。AI正在更高效地代替我们不愿从事、无法进入或过于低效的领域,每一轮科技革命都会淘汰一拨人,转发锦鲤无法让我们避免这样的命运。
道理人人都懂,小情绪却难以自控。“转发锦鲤”说到底,还是一场低成本高收益的营销。事实上,一切成功的营销,都是对人性最大限度的顺应和激发。问题在于,越是成功的网络营销,越不可复制。这一点,超越妹妹显然深刻地懂得,所以她在《吐槽大会》中自嘲:当微博上太多的人在转发以我作为形象的锦鲤时,我都在默默地点击“举报”。在这场互联网的表演狂欢中,她反而是最清醒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