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式”叙事可靠性分析
——以《锌皮娃娃兵》为例

2018-01-24 16:10:09李芳凝
今传媒 2018年1期
关键词:阿列克谢耶维奇叙述者身份

李芳凝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一、作者身份

作者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Svetlana Alexandravna Alexievich),1948年出生于乌克兰的一个军人家庭,新闻系毕业后便从职记者行业,后结识了白俄罗斯作家阿达莫维奇(Ales Adamovich),转而从新闻领域进军文坛。作者自身身份特征,使读者对其文章的信任度大大加强。翻看她以往的谈话,我们不难发现,她努力追求真实,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文献文学”[1]。“在我的著作中,真实的人讲述时代的主要事件,例如战争、切尔诺贝利灾难,以及一个庞大帝国的崩溃。他们一起用口头语言记录国家的历史,他们共同的历史,又讲述各自的人生故事。[1]”作者记录下这些讲述的材料,但是她又不只是在记录,而是书写,“而是在写一部人类情感的历史。人们在事件过程中所想的、所理解的、所记忆的。”所以阿列克谢耶维奇认为“不管怎样,在如此众多的真实细节中,这是不可能凭空想象或发明的。[1]”看到这里,我们知道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虽然主动地面对读者,但她并不以现实主义为充分目的,因为,她认为“艺术也许会说谎,但文件绝对不说谎”[1],“今天,人和世界变得如此多面和多样,艺术中的文件也变得愈来愈令人感兴趣,而艺术本身则常常变得无能”[1]。显然作者这里不是认为现实本身就是充分目的,但她想避开文学艺术形式的牵绊,更直接地面对真实。她既不认可主观的现实主义,又不期待“自然物”的小说,她想超越这个层面,将这些幻象打破,直接面对故事本身。这就不得不提她利用“文件”、文献式的写作模式。

这种模式当然也造成幻象,但在文章的主体部分,作者并不说话,并且以不做安排为形式,只记录,如同一支“录音笔”一样,读者接受到的作者,最直接的感受是一种功能上、物理上的性质,但这支“录音笔”又绝非被动不作为的,她是有选择的,这种选择并不在于她对小说创作层面材料的筛选上,而是在于她并置了材料,组合了小说,让材料代替自己发声,从而隐退自己的声音,使得隐含作者变得更加可靠。换句话说,她以一种巧妙的结构,进行了结构性的叙述。

二、作者与内部叙事者

《锌皮娃娃兵》记录的时间,从1979年12月苏军入侵阿富汗起,到1989年2月撤军夕止。十年往事,叙述成三天,除第一章“前言”外,以此三天为三章。时间上采取浓缩的手法,而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在书中并不一直是“记录者”,她还是叙述的主体,与其他篇章中的叙述主体并列为一个叙述者。我们注意前言,“历史会说谎——萧伯纳”[1],前言中的第二小节“我已置身于真正的战场上”,这里写到一半,她就开始用了两次“摘自他人的讲话”为内部小标题,而在前言第三小节“我们彼此太贴近了,任何人都休想逃避”里,她又用了“摘自历史”,“摘自当今报纸”来做内部小标题。这一节的最末,作者写道“我的日记本中保留了他们的名字。也许,有朝一日,我的主人公们希望别人了解他们”,这之后,作者用了非常大的篇幅罗列了这些人的名字以及相应的身份。同样值得关注的是,涉及到身份时,文中出现了“母亲”、“妻子”,但并没有相应的“父亲”、“丈夫”。

后面三天(三章),每章第一小节又以“作者的话”来写,第三章第二天的第一节“作者的话”中又是以“作者”与最“重要主人公”采访稿件式的对话展开的,第三天(第四章)亦是如此。第三天“作者的话”中虽然是以对话的形式展开,但明显出现以“作者”独白式的话语为开篇的朗诵《圣经》情节。这里,隐含作者即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转身一变,成为了叙述者。

参照詹姆斯·费伦(James Phelan)对文学叙事的分层,我们可以将其中每小节中人物的自述看成是内部层面,将作者即隐含作者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记录”看成是外部层面。这样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与真实的读者进行的大体上说是隐蔽的交流”[2],如此,我们亦可以把其称为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故事。但是,我们要明白的是,记录是否可以等同于讲述,即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是否在编排故事,她的有意为之的组合材料的方式又是否是“非人格化的技巧”?如果是,这种技巧又是否对她的叙事可靠性起到了不利的影响?其实有一点需要注意,即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并不是组合了人们对战争的描述性语言材料,而是他们的评论,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情感”。所以当读者面对的是历史事件或者说是研究客体所产生的主体情感时,读者会先天的带入自己的同情,并在不同的叙述者们所作的评论中得到乐趣。

此时,在“作者的话”中的“作者”与所采访的叙述者之间的身份是否是平等的?显然不是。首先,“作者的话”中的“作者”与隐含作者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身份距离更接近,并且在所采访的叙述者叙述中,我们看出了与“作者”统一的情绪表达。我们由韦恩·布斯(Wayne Clayson Booth)可以知道,情绪表达的一致性,使得内部叙事者与隐含作者意图相接近,从而让读者相信。文中情绪表达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历史的认识,一个是对新闻报纸传媒的认识上。矛盾在于,文本中士兵是不相信报纸新闻传媒的,但是他们依然看报,他们采取的是否定性的阅读,而这种否定是一直不断地被提及的,一直重复。在否定中,什么得到了强化呢?是叙述可靠性本身。

三、被访谈者身份

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组合的叙事者中,众多的人物,本身就为叙述的可靠提供了力量。章节的短小,为众多人物的讲述提供了不同角度。阿达莫维奇(女作家曾多次表示对她影响深远的白俄作家)曾把这种新的体裁定义成“集合性小说”“清唱剧小说”“自己说自己的人”“史诗性合唱小说”等[3]。这个内部的、单个的叙述者既是普遍的也是特殊的,展示出人物的普遍特殊性,而因为多是采取情感表述的原因,就使得她笔下的叙述者在叙述时获得了极大的自由度,感情或者强烈,或者稍微平和,这样就与读者的预设相一致(总有叙述上的放纵或者节制)。同时内部的叙述者是各个小节讲述故事的主体,也是参与其中的主体,讲述的故事就是他们所经历的,并不是转述,但读者与他们的接触却是以第三方的身份。

文本中,人物身份的丰富无疑丰富了故事本身,但其情绪指向以及对纸媒的认识在叙述层面皆体现出一种深层的统一,作者当然是这种统一性的创造者,其中,她使不同身份的人物引用文学经典,以此试图模糊人物身份的阶级、性别等对立。例如“他读一年级时,背诵的不是童话故事,不是儿歌,而是整页的尼古拉·奥斯托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1]出自一位母亲的话。“父母认为我患了流行性感冒,这种病容易传染,我在家待了一周,天天看自己喜欢的小说《牛虻》。”[1]一位普通炮兵的话。一位通信兵看的是“不久前,我在作家瓦连京·皮库里的长篇小说《我有幸》中读到这么一段话:‘现在(指1905年俄日战争可耻的结局)很多军官申请退伍,因为不管他们出现在哪里,都会遭到鄙视和嘲笑……’”[1]“参军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教我如何生活,在部队里是中士教我如何生活。中士的权力无限大,三个中士一个排。”[1]一位司务长、侦察连卫生指导员如是说。显然,用文学引用沟通各个身份的叙述差异的同时也暗示了作者选取“人物材料”时对人物身份难以抹去的前见。同时,作者想避开的文学艺术形式却通过其对既成文学作品的叙事而加以了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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