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正 刘冰
政府规制、技术、资本、社会变迁往往成为传媒业新的生态格局形成的驱动因素,当前媒介演化已经从报刊、广播、电视等大众传播媒介时代进入到了互联网传播时代,依托于媒体的舆论形式也产生了深刻的变革。舆论主要分为信息形态的舆论与观念形态的舆论,其中信息形态的舆论是观念形态舆论的初级阶段。媒介即信息,任何一种媒介的产生并不必然导致原有媒介形态的消亡,而是增加了其运行环境的复杂性。伴随着信息传播的舆论形式也同样如此,并带有了媒体即舆论的属性。
按照传播媒介的社会发展史,舆论形式可分为传统媒体舆论与互联网媒体舆论。其中,传统媒体舆论可分为古代媒体舆论、现代大众媒体舆论两种;互联网媒体舆论可分为传统网络舆论、新媒体舆论、融媒体舆论三种。舆论形式变迁受制于媒介形态的社会发展状况,在这一过程中技术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因素。互联网新技术的应用,使得信息消费更加多样,塑造了“多生产主体、多媒介渠道、融合新闻产品”[1],舆论的形式也从单一到相加再到相融。细看舆论形式的变迁,尤其在网络新媒体时代,舆论反转成为一种常态,后真相挑战舆论生态,技术驱动媒体融合,融合信息诱发舆论,媒介在舆论形成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在我国,传统媒体舆论兴起于以邸报为代表的古代媒体,发展成熟于现代大众媒体。古代媒体舆论从产生机制来看更多是服务于集权统治者,且舆论形成的媒介形态处于发轫期,无法体现出真实的民意。因此,我们把传统媒体舆论的特点更多地限定于大众媒体,这更加符合舆论本身的生成要素规律。根据童兵的观点,“舆论的生成要素包括舆论主体、舆论客体、中介、议题、场域、反馈等”[2],在这几种生成要素中,舆论的主体即为公众,舆论客体即为各种社会现象,中介即为媒介,议题即为新闻事件,场域与反馈即为舆论生成空间的要素条件。舆论的媒介社会性特征决定了舆论主体、中介、场域、反馈要素的历史性变化。
舆论主体可分为精英阶层、中间阶层、平民阶层,随着社会的发展,平民阶层不断进入中间阶层和精英阶层,而部分中间阶层也开始进入精英阶层的行列。但是无论阶层群体如何流动,在大众媒体时代主导舆论的是精英群体,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精英通过设置议题,在信息传播过程中发挥着意见领袖的作用,而普通公众的意见则成为趋同的舆论。精英阶层的特权还在于对媒介接触使用的权利,使意见信息可以通过报纸、广播、电视等大众媒体传播开来,而普通公众只能被动地接受。大众媒体下议题的设置表面上是精英阶层对信息的垄断,实质上是政府规制下舆论良性生态平衡下对精英阶层的话语赋权。
皮埃尔·布尔迪厄最早在大众传播研究领域提出新闻场域理论,“场”原本是指自然科学范畴内的物理场,新闻场域理论丰富了尤尔根·哈贝马斯提出的“公共空间”的理论意义,构建了新的媒介空间。舆论伴随着信息传播的生成,舆论场也成为舆论生成的要素。所谓舆论场,是指“舆论在其生成与传播过程中,因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而形成的时空范围,属于社会场”[3]。大众媒体尤其是广播、电视的发明拓宽了舆论场域的时空范围,时新性成为最重要的新闻价值之一,媒介空间也不再是简单的公共广场、茶馆、咖啡厅,报纸、广播、电视构建了“时钟隐喻”的结构空间。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媒介,大众媒体的舆论场整体呈现的是一种结构化的、线性的、闭环式的意见空间。报纸、广播、电视成为引导舆论的三种媒介力量,三者之间虽然出现的时间不同,但随着地位逐渐确定下来,成为一种“齐肩并进、携手共进”的媒介发展态势。
大众媒体时代经历了新闻客观主义之后,新闻真实成为新闻报道的生命,大众媒体在采访、写作(制作)、编辑、报道等一系列的生产过程中都设有专门的信息把关人。这就决定了受众接受信息入口的可控性,从而确保信息的真实准确。作为对于某一社会现象认识的舆论,如果事实不清,尤其是在公共突发事件中,很容易引发舆论的偏向,从而导致情绪先于事实。大众媒体的新闻核实制度,为舆论提供了真实信息议题的保证。信息是用来消除不确定性的,而真实的信息更是正确引导舆论的前提。大众媒体舆论的发展是在真实信息传播过程中接近真相、追求真理的过程。
互联网重塑了传播业态格局,带来了传媒业的变革,形成了以网络传播为中心的媒介生态格局。舆论的载体也从大众媒体转到依托于互联网的数字新媒体,舆论的媒介空间更加多样,“互联网为隐喻”的时代已经到来。互联网信息传播时代,总体来说形成了传统网络舆论、新媒体舆论、融媒体舆论三种形式,三者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新媒体舆论是建立在媒介发展基础上的传统网络舆论的横向走势,而融媒体舆论则是技术手段下传统网络舆论与新媒体舆论的纵向延伸,三者共同构成互联网媒体(网络)舆论的三种样式。
网络影响了政治、经济、生活等方方面面,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渠道,网络舆论也应运而生。网络舆论可分为广义网络舆论和狭义网络舆论,广义网络舆论即为一切以互联网为依托的媒介舆论形式,狭义上的网络舆论也即传统网络舆论,是以论坛、贴吧等传统网络社区为平台形成的舆论。传统网络舆论是“网民对自己所关心的话题,以网络媒体为载体,通过网络论坛为主阵地的网络公共空间,公开表达的具有强烈冲击力和影响力的意见”[4],它需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公众意见,二是网络空间,三是强烈的持续性。
公众在网络论坛等社区平台进行信息传播、话题讨论、发表意见、跟帖转发,形成了线上线下互动的公共空间。各种议题在网上进行设置,网络成为了不同意见交锋的场所。网络为公众实现了赋权,进入网络时代,大众意见的传播实现了从“自上而下”向“自下而上”的转向。舆论的主体再也不是精英阶层与主流媒体,实现了从精英阶层向普通公众实质性的转变。舆论的生成场域也从大众媒体结构化的、线性的转向了非结构的、网络拓扑式的,信息不断交互,舆论形成了作为过程的舆论和作为结果的舆论两种运动方式。“舆论通过网络进行流动与扩张已经成为一种主要的趋势。” 网络舆论随着技术的发展,形式也不断向前发展,新媒体舆论便是媒介发展下的网络舆论的横向发展。
新媒体舆论是指公众在手机媒体等新媒体上发表对焦点问题的有影响力的意见或言论,[6]体现在移动互联网传播,其兴盛则是社交媒体带动下的效应。在美国,Twitter、Facebook成为社交最广的应用平台。2016年的美国大选,特朗普成为继奥巴马之后的第二位娴熟运用社交平台竞选成功的总统,而且在竞选过程中社交媒体的应用凸显了美国民主下的舆论乖张。在中国,微信、微博也成为公众的聚集地,2010年被称为微博元年,2015年微信用户首次超过微博成为国内第一大应用平台,2016年微博在用户下滑之后再度“二次崛起”。 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因拥趸众多的用户群体而成为舆论的多发地。新媒体舆论已经与网络舆论共生共振。
融媒体舆论是在媒体融合背景下形成的,是指规模公众运用多种媒介元素——文字、图片、音频、视频、超链接等相互交融呈现的有关社会问题、事件信息的意见观念。媒体融合实现了媒介元素的勾连,成为真正意义的多媒体传播;使得节点更加多样、生产主体更加多元、媒介信息渠道更加丰富、融合新闻生产成为一种常态,“以图像、视频等为主的融合新闻逐渐占据新闻生产和传播的主体地位”[7]。
2017年两会期间,从中央到地方的官方媒体都在新闻报道中融合了文字、图片、音频、视频、超链接、H5等多种媒介元素。十九大期间以新华社为代表的微信平台推出了“十九大”“小程序”等栏目,连通了微信公众号与客户端平台,直播中又增添了“弹幕”功能,用户不仅可以获得信息,还可以将个人的意见置于荧屏,同时还推出了“身临其境、看报告”推送,构建了全网首个人民大会堂3D全景模型。未来融合新闻的报道将更胜一筹。融合新闻已经成为主流媒体进行舆论引导的新闻报道主要方式。媒体融合是顺应了国家“互联网+”战略的新闻业界的实践,融合新闻张力凸显,融媒体舆论成为一种新形式,引导舆论的不再是某一文字报道,不再是某一平台单独报道,舆论引导实现了从原有的单一媒介形式到相加再到相融的华丽转身。
“互联网+媒介”的传播业态格局催生了新媒介的产生,信息传播方式逐步走上了媒体融合路线。媒介技术驱动了舆论表达样式的进化,网络舆论成为当下社会舆论的主导形式,新媒体舆论成为一种可移动的、无时不在的舆论样式,依托于融媒体的舆论形式在不断丰富。网络社会中,中间阶层、平民阶层成为舆论主体,并强势崛起,为民主的舆论表达创造了主体条件。与此同时,人们被置于一个信息超载的时代,引导舆论的议题成为各种相关信息数据的大杂烩,信息模糊化,后真相倒逼舆论新生态。
每一种媒介的发展都体现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互联网的应用使人们进入了一个网络社会,构建了基于现实的网络虚拟空间,并使得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实现了线下与线上的真实的复杂的互动。从大众媒体到网络媒体再到新媒体,人们实现了从原始部落到脱部落再到重返部落社会的转变,而且没有哪个时期比互联网时代让人们更加强烈地体验到重返“部落社会”的兴奋,网络社会就此崛起。
互联网的兴起,消解了世界不同国家的边界阻隔,形塑了世界意义的社会媒介共同体。互联网连接了人们,论坛、贴吧、微信、微博等媒介空间中聚集了众多的民众,作为拥有7.51亿网民的中国,这种网络社会更有力量。意见的发表再也不是精英的专属,民主的公意已经转向网络社会,中间阶层、平民阶层与精英阶层共塑了网络社会话语的表达。科层制信息渠道被打破,舆论的引导也不再局限于大众媒体,舆论主体成为具有自组织功能的群体,形成关系的多重相互联结。
技术使媒介从传统的大众媒介进入了以网络为中心的新媒介形式,技术对信息的传播起到了助推的作用,信息从单向传播阶段进入了一个网络拓扑的交互式传播的阶段。各种新媒介、新终端不断涌现,不同的意见从线下走到线上,形成了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互动共振,形成了强大的舆论场。互联网连通了两个舆论场:传统媒体舆论场和网络舆论场。舆论沟通的形式也从大众媒体阶段的单向转为双向,走向了从单一到相加再到相融的新境界。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媒介元素不断交融,渠道连接了节点,链接实现了平台连通,这种巨大的变革,正是在媒介技术的驱动下才得以完成。
在2017年8月举办的中国新闻史学术年会上,学者喻国明在“前沿:科技与传播”的主题论坛上提出:在今天的媒介环境下,媒介融合方兴未艾,媒介生产与用户关系产生深刻变革,需要从技术的本质去把握互联网。技术为公众提供了更加多样的媒介生成空间,不同的意见话语通过不断的交锋,形成了多媒介平台协同互动的效应,公众不必“在场”,而成为一种“脱域”的舆论主体,以致在2016年的美国大选中,远在马其顿的小镇上的民众通过社交媒体发布着相关的信息成为推动特朗普当选总统的一大助推力量。互联网连通了世界,意见的表达最终汇流,共生共振,形成新时代强大的舆论。
网络时代的到来,将人们置于一个信息超载的时代,互联网使得信息铺天盖地地从世界四面八方涌来,信息实现了从原子的个体引发的核聚变,人们还没来得及辨别真伪,已经被置于舆论的风潮中。传统大众媒体的新闻事实核查制度,受制于时效性等因素的局限已经不能满足“人人拥有麦克风”的时代要求,生产主体实现了由专业生产内容到用户生产内容的转变,受众的角色实现了从被动接受者到主动用户的身份转变,职业记者与全世界的网络媒体用户、社交媒体用户共享着媒介空间。
媒介边界经历着互联网新的整合,世界新的传播秩序正在重构,媒介空间边界不断模糊。“数字媒介的融合,为全球传播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平台。”[8]大众媒体借势互联网走上了媒体融合的道路,新媒体平台在媒体融合上越走越远。随着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的兴起,用户也成为融合新闻的生产者。这样的背景下,主观情绪往往主导新闻信息的传播,主观性已然影响了舆论的生态环境。哪些是真相已经成为困扰人们的难题,认知成为一个慢过程,舆论的反转已经成为常有之事,后真相时代已然来临,后真相挑战了舆论的生态环境,成为一种舆论新生态。
每一种新媒介的诞生都是一次信息传播方式的变革,是对舆论形式的结构转型。当前,舆论形式已经从传统的以大众媒体为载体的阶段进入了“互联网+媒介”的新阶段。大众媒体与互联网联姻,进入了一个融合的时代,各种信息入口不断开放,信息成为消费意义的景观。网络舆论成为社会舆论的主要形式,新媒体舆论使网络舆论不断地横向发展,各种节点平台不断交互,融媒体舆论更加丰富了网络媒体舆论与新媒体舆论的纵向延伸。媒介技术的发展创生了多种舆论生成的空间,渠道多样化、生产主体多元化、融合新闻成为信息报道新态势。媒介技术的发展为民主意见的表达提供了多样的生成空间,但是却不能忽视技术带来的反作用,在网民成为舆论主体、民意疯长在“草野”时,以网络舆论为主导的社会舆论也面临诸多新问题,舆论反转成为常态,后真相挑战着舆论生态秩序,在事实真相寻觅中追求理性真知成为当下舆论引导的重要工作。
注释:
[1][7]李良荣,袁鸣徽.中国新闻传媒业的新生态、新业态[J].新闻大学,2017(3):1-7,146.
[2]童兵.舆论新引导格局的建构:体制和机制[J].当代传播,2014(6):33-35.
[3]张涛甫,徐亦舒.重新出发:新传播生态下中国舆论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编辑学刊,2017(2):6-11.
[4]王天意.网络舆论引导与和谐论坛建设[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71.
[5]邵培仁.媒介舆论学——通向和谐社会的舆论传播研究[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9:201.
[6]匡文波.新媒体舆论——模型、实证、热点及展望[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26.
[8]克利福德·克里斯蒂安.论全球媒体伦理:探求真相[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6):131-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