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我们说到钱谦益想给冒襄与小宛创造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于是就给董鸨儿使了个眼色,说:“这里地儿太小了,我看我们两个还是到楼下去喝茶吧。”董鸨儿会意,立刻笑道:“好,好,我们去楼下,就把这里让给他们两个年轻人吧。”随后,钱谦益和董鸨儿两个便离开了小宛的房间。
他们走后,冒襄先将小宛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便怔旺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美,虽说她脸上挂着一副病容,但那病容非但未使其减色,反而更加叫人垂怜。就在他有—肚子话正不知从何说起时,坐在地当间儿火炉上的药罐发出了“嗞嗞”的声响,药已经熬好了。他连忙说了句“我来”,便抢在小宛之前,从火上拎起了药罐,然后,仔细地将药汤斟入放在案几上的一只小碗当中。“谢谢公子。”小宛正待起身拿药,身子突然打了个晃。冒襄见状,便道:“小姐,我看你这病还挺严重的,不如就躺下吧。药,就放在这里,等凉下再喝……”
“那,公子请坐。唉,我这身子,真是慢待公子了。”“小姐说得哪里话来,是在下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请容在下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看望小姐。”说着,冒襄便起身告辞了。临去之时,又叮嘱道:“等下,就把药喝了,勿放凉了。”冒襄走后,小宛不由感慨万千,心想这位冒公子还真是一个体贴的男子,忽又忆起前几天钱大人曾跟她说过,要为她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不知会不会是他呢?
后来,诗人吴梅村在知道这个事后,还写了首诗,以记其事:
京江叙话木兰舟,忆得郎来系紫骝。
残病未愈惊睡起,曲栏无语自凝眸。
再说冒襄从董家出来以后,忽叉想起几天前,曾接到也住在苏州的吴梅村吴大人的一封信,叫他得空,就来苏州一晤。心想既已来到苏州,何不就去昊府走走。却不料,他这一去,竟与正在吴府的陈圆圆走到了一起。冒襄與陈圆圆的这段往事,我已在之前刊出的《泰淮八艳之陈圆圆: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一文中,给大家做过介绍了,有没看到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找本刊今年的第41期至第44期来看看,我就不在这里再重复了。
后来,不仅陈圆圆给来江南为崇祯皇帝选美的田畹看上,强选了去,田还为给自己的表外甥汪起光(苏州一黑社会老大,之前也看上了陈,不料却被昊所阻,而吴一转身又把陈许给了冒)出气,还扬言要把冒也抓起来问罪(怎么说冒也是东林党的一个重要人物,而东林党已被朝廷定为了逆党),冒原来有吴为他撑腰,汪自然是奈何他不得,但现在汪的表舅田来了,田是钦差,吴一个病休在家的尚书也庇护不了他了,所以冒只得离开了苏州。冒襄在离了苏州以后,也没再回南京,而是直接回了老家如皋。他本打算着等田走后,就回苏州去把陈接回如皋。然后,再正式拜堂成亲。
谁知冒父一听说他要娶一个风尘女子进门,立马就怒了:“小兔崽子,你道我冒家是什么人家?我冒家世代诗礼传家!你读圣贤书,却不思上进,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在外面如何胡来,我也懒得管你,但如今你却要把一个唱戏的娶回家,我岂能容你!来人,给我把这小兔崽子关到书房里,没我的话,谁也不能放他出来!”冒父越说越气,竟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不久,冒父病故,临终前,他还特意嘱咐冒妻:“辟疆素来风流自赏,又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他涉足勾栏曲院,逢场作戏,倒也未为不可,但他若想纳妓为妾,却是万万不能!以后,我怕是管不了他了,现就把我的这根拐杖交给你。我死之后,他要胆敢胡来,你就替我用这根拐杖狠狠地教训他!”冒妻素来强悍,如今又有了公公的遗命,更是把老公看得死死的。
再说董小宛,自见过冒郎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了。可是不久就听说,冒与陈圆圆走到了一起。她还为此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复叉听说,陈被来江南给皇上选美的田大人带走了,想她应该是回不来了。于是,在她的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而钱谦益与冒父本是同年,又一起同朝为官多年,深知冒家家法森严,是绝对不会允许冒纳妓为妾的。小宛如今也已老大不小了,这些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学习诗、书、画,也是日久生情,竟动了纳妾之意。但这时他已纳了梆如是为妾。因怕柳多心,是以一直也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柳是何等聪明之人,钱的这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了她,且她也一直很喜欢小宛,于是,就借钱谦益要搬到黄山去住的机会,把小宛接到了钱家,名义上是为辅导小宛,在诗、书、画方面更进一步,但实际上,也是想从此往后,两人共事一夫。
可是董鸨儿却一张口就是:“若要小宛从良,非得一万两银子作为聘礼不可!”钱虽然官职不低,但礼部却是个清水衙门;这些年,他叉一直告病在家休养,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却也是不能。于是,只好说自己决无纳妾之意,只是将小宛当成自己的学生,要她一起去黄山,也是想继续辅导小宛,并答应董鸨儿,随时可叫小宛回苏州陪她住上几日。董家自从南京迁到苏州以来,一直受到钱的照顾,董鸨儿见钱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年后,董鸨儿突得暴病身亡。此时,又有消息传来,国丈周奎马上要到苏州来为皇上选美。小宛一听到这个消息,恐又蹈了陈圆圆的后尘,在征得钱的同意后,就迁往了位于苏州郊外的虎明,在一处名叫成双馆的地方住了下来。小宛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董鸨儿的病故,不免伤心过度,刚一安顿好,就又病倒了。后来,龚鼎孳(顾横波的老公)还有用过“绣阁青灯伴药炉”来形容过小宛的这次生病。这天,董小宛正倚在楼头向外张望,忽见运河上驶来一艘船,船头上挂着“如皋冒府”的红灯笼。难道是冒郎?小宛立刻叫人去江边截住那艘大船,并对派去的人说:“如果真是冒公子来了,就请他到咱们这儿来坐坐。”
那船果然是冒襄的船,冒此来乃是路过,因为南京叉要开科了。三年前,他因阮大铖从中作梗,没能考成,这回他要再考一次。其时,冒襄正立于船头看景,忽然岸边跑来一个汉子,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船上,可是从如皋来的冒辟疆公子?”听到喊声,冒朗声答道:“我就是冒辟疆,请问你是何人?”“我家主人有请冒公子!”“你家主人是谁?”“公子一去便知。”“你家主人何在?”“就在那里。”那汉子用手指着身后的一个小院说道。冒举头看去,只见那院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成双馆”三个字。心道:原来是家曲院。不由一时兴起,遂命人将船靠了岸,然后上得岸来,与那汉子一起进入了成双馆。
冒襄才一踏进成双馆,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绸质睡衫的小姐从里面迎了出来。“公子,别来无恙!三年了,公子,你……”“小姐,你认得在下?你,你是小宛!小宛,真是你吗?”冒襄惊喜交加地说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小宛说着,便向冒襄冲了过来,这时,她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久别重逢,激动与喜悦,自是一言难尽。当晚,两人就成其好事,云雨之后,冒发现小宛竟然还是处子之身,不由更加感动。情到浓时,小宛不想与她这三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冒郎再次失之交臂,就对冒说道:“公子,你可知道?妾自三年前与君一面,就已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非公子不嫁!”
“这……”冒襄却突然想到了夫人手中的那根父亲在临终时交给她的拐杖,他是读孔圣之书长大的,是以无论如何也不敢不听严父的临终教诲,因为这与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是相违背的。但小宛却又对他如此的一往情深,更是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为他保留到了现在,这叉使他感动得无以复加,两难之间,一向出口成章的他,也不由得一时语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