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是对我们那代军人、所有参战官兵的一种褒奖和肯定,我是代表所有参战军人们受这个奖的,这个不是我的功劳,因为我们连队108个战友上前线,回来的时候,有18个战友把他们年轻的生命留在了那里。”他就是“八一勋章”获得者、枣庄军分区政治委员韦昌进。近日,央视《开讲啦》邀请到了这位战斗英雄,他在现场讲述了曾经历过的战场故事。
左眼球被炸出又被自己塞回去
1985年5月一7月,不到20歲的韦昌进,在老山最前沿的我军无名高地镇守了62个日夜。“草木皆兵”,这是韦昌进第一次上战场的感受。
“当时炮打过来了,我们在洞里躲炮的时候,有一发炮弹打在我们哨位,正好落到我们上面,当时的石头特别大,我们就躲在一块大岩石的下面,它掉下来的时候,我们朝里面钻了一下,它就压在了那个防护墙上。我们爬了一两个小时,把身上的肉全都挤破了,最后把衣服也扒了,才挤出来。”韦昌进说:“当时非常害怕,心怦怦直跳。我们出来以后,想想命还挺大的,这个石头再大一寸,可能都不到一寸,我们就被砸到下面了。”
韦昌进和其他4名战友守卫的6号哨位,是长约40米、宽约30米的小山包。这里是敌人进攻我军主阵地的必经之路,战术价值很大。
1985年7月19日凌晨时分,敌军以2个营加1个连的兵力,再次强袭6号哨位。炮弹在猫耳洞洞口爆炸,硝烟滚滚,火光冲天,弹片在空中飞舞,刺耳的声音响彻耳畔。韦昌进回忆说,那种感觉就像天塌地陷一般。
按照惯例,敌人炮击过后,步兵才会发起进攻。然而,这一次敌人不惜血本,步兵顶着炮弹直接冲了上来。韦昌进和战友们向洞口接近,在敌人火炮覆盖的情况下展开阻击。
“这时候有一发炮弹,在离我们俩不远的地方爆炸了,‘轰的一声,炮弹炸响的瞬间,我感觉到有个东西迎面扑了过来,当时钢盔掉了,手就自然地朝着脸上按过去,手心里按了一个肉团子,血肉模糊的,有沙、有血,我一看不好,脸上被弹片削出一块小肉疙瘩,当时没有多想,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这个?心里就想,我扯了它吧,可我一扯的时候,疼得我……这时候我意识到,可能是我的左眼球掉出来了,既然是眼球,我就把它塞回去。”
战友牺牲他们强忍伤痛坚守阵地
左眼球被炸出,韦昌进顾不上疼痛,咬紧牙关,把眼球往眼窝里一塞,拉起战友苗廷荣迅速转移到猫耳洞中。他发现苗廷荣身上多处被弹片击中,两只眼睛几乎失明,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其他战友开始为韦昌进和苗廷荣包扎,但还没包扎完,敌人又上来了。
就在此时,一发正面火炮打中了他们的哨位洞口,无数块石头倾泻而下,洞口瞬间坍塌,韦昌进和苗廷荣两个人被埋在了石缝之间。一位战友牺牲了,另外两位战友也失去了联系,6号哨位就剩下韦昌进和苗廷荣两个人。韦昌进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艰难地爬到洞口。左眼受伤了,他就用右眼透过石缝注视敌人的动静,用报话机向排长报告。从上午9点多到下午3点多,我军炮兵根据韦昌进报告的敌情和方位,一连打退敌人8次连排规模的反扑。
“我就觉得1985年7月19号,可能就是我的忌日。”韦昌进说:“当时很想我的母亲,我的脑子在那个时候开始恍惚,就像放电影似的。想到当年我要当兵,我在家是长子,又是独子,父母就我一个儿子,下面还有3个妹妹,在农村应该说是家里的顶梁柱,而且又是高中毕业,从他们内心来说很不希望我当兵,所以知道我偷偷报名而且体检通过了,要走了,他们找了很多亲戚朋友,把部队的艰苦、环境的恶劣告诉我,当时就说,你看,刚刚边境还打了仗,说很有可能你们现在去了,还要打仗。”
韦昌进就是想当兵。“我当时就想,即使今天走了,至少对我父母也是一种很好的安慰,儿子在卫国的战场上,没有给他们丢脸,父母在父老乡亲面前,能抬起头来,会感到有尊严。”
“为了胜利,为了阵地,向我开炮”
韦昌进在洞内迷迷糊糊地躺着,这时,报话机里传来排长的声音,告诉韦昌进和苗廷荣,由于敌人的封锁,我军无法及时增援,命令他们坚守到天黑。
“当时我就跟他说,排长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也要想办法把阵地守住。”韦昌进对苗廷荣转达了排长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到天黑的命令,“我说我感觉不行了,我要牺牲了,你还活着的话,你要坚持下去,他说好,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一样,死也要死在阵地上。我听了这话就一把把他抱在怀里”。韦昌进和战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知过了多久,洞顶和洞口边传来碎石滚动声和敌人的说话声。韦昌进猛地意识到,敌人已经爬上了阵地。
“敌人一旦发现我们,他们几步就能冲到洞口,我和苗廷荣生命受到威胁,阵地也会失守了,我就完成不了刚才答应排长交代的‘要守到天黑的任务。我拿起几颗手榴弹,已经做好牺牲准备,一旦敌人到了洞口,我就拉响手榴弹。”
做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后,韦昌进拿起发报机,向排长报告方位和敌情,请求炮火对他所在的地方进行覆盖。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成一样,他向排长喊出了“向我开炮”的请求。
“排长排长,我是7号,敌人已经上我这里了,请求炮火向我开炮。然后我叉接着说,为了胜利,为了阵地,向我开炮。”韦昌迸说,当时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让敌人占领这个哨位,“这是我们的领土,我守土有责”。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在哨位响起,洞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躺在洞口边的韦昌进能听见炮弹皮在空中飞溅的声音。由于我军的炮火覆盖及时,阵地保住了。万幸的是,在石头的阻挡下,炮弹没有炸到韦昌进所在的洞口。
晚上8点多,韦昌进听见洞口有扒石头的声音,还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接应,但流血过多和多处负伤让他动弹不得。韦昌进告诉增援的战友,苗廷荣双目失明,已经昏迷了一天,坚决要求他们先送苗廷荣下阵地。“我觉得也许苗廷荣比我生还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说俐门先把他抬走。”大概到了夜里12点左右,后面叉赶来5个战友,把韦昌迸背下了阵地,他们“一步一步爬到了排指挥所”。
韦昌进全身共有22处伤口,由于伤势过重,他昏迷了7天7夜,被辗转送到后方医院治疗。住院期间,韦昌进大大小小经历了十几次手术,至今仍有4块弹片没有取出来。后来,韦昌进到北京做了眼部手术,左眼植入了义眼。1986年2月,他再次来到老山前线,随后在当年的6月8日,同部队回到了济南,现在担任山东省枣庄军分区政治委员。
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韦昌迸认为,只有每一个军人都尽到自己的义务,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军人是为了和平而生的,而不是为了战争。
据CCTV《开讲啦》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