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光(散文)

2018-01-23 21:20张丽英
北方文学 2017年31期
关键词:工分姐弟榛子

张丽英

那些我走在成长路上的时光,是我生命的土地,灵魂栖息的地方。

——题记

我们来的地方

回想青葱岁月里,总有一首歌谣响彻耳际:“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这首儿时的歌谣,教会了我查数,更带给我无穷的欢乐。我和小伙伴们在我家满是泥土的小院子里,像一群小燕子一样蹦着跳着,扎起的羊角辫使劲地甩向天空,嘴里不停地唱着,数着,笑着,像太阳下的小精灵。歌声和笑声穿破童年的梦,直入云霄。天空蓝得像海,我们的欢快写满了小院,也写满了天空。那硬邦邦的阿拉伯数字,一个又一个地从我们欢快的心田里流淌出来,流向邻家,流向弯弯的乡路,流向正在成长中的小树,也流进了我最漂亮的年华。那最清澈的和最响亮的,都成为了我生命里的青葱音符,伴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的歌谣,我告别了最快乐的蹦跳,也告别了最无忧的年华。

青葱的西山,我去了又去,回了又回,来来回回,带着好奇的心和最美丽的梦。妈妈带我去地里干活儿,我渴了,去喝西山脚下的泉水,水真好,很清,还甜。去抓河中石头下的■蛄,回家放到灶坑的炭火里烧,烧熟的■蛄又红又香。西山上有草莓,我家的那片地在西山的道南,我过道去山上寻草莓,那比黄豆粒大一点儿的草莓,绿绿的小粒儿,再过段时间就会红了。我等着盼着,天天走出家门,走过西街,■过西山前蜿蜒的河水,爬到山坡,你不舍得摘的,已经被摘走吃掉了,还有被踩坏的。心疼了一阵子,把剩下的草莓吃了,草莓很小,但很甜。西山坡的山花最绚烂,每到花开季节,山上的杏花先是粉红色的花苞,惊艳在树枝和树叶之间。当白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时,那些粉红色的花苞也会一夜开放,西山坡一下子变得分外娇艳热闹。西山的光特别足,特别亮,西山也会特别热,几天不去的西山坡总会给我带来不尽的欢喜。杏树枝上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青杏,实在是等不及了,比高粱粒稍大一点儿就开始摘着吃了。小小的青杏薄薄的一层绿,一咬里面全是苦苦的水汁。再过些时候,小青杏长成了小铜钱儿大小,这时候的青杏最好吃了。里面的汁不太苦了,青杏里面的膜不硬,一咬又脆又不是很酸,吃起来口感好极了。一直吃到青杏变成黄杏,里面的核儿太硬了,外面的杏肉太薄了,吃不了为止。到了秋天,当我跟在妈妈身后去收地时,我会跑到西山去摘榛子。然后拿回家,坐在小院儿里砸榛子吃。榛子瓤里有一种浓浓的西山的味道,大自然的气息,吃它时很是幸福。虽说一不小心榛子叶上的浆弄到衣服上,再也洗不掉了,心疼衣服,可榛子的清香我拒绝不了,更拒绝不了对榛子的喜歡和对西山的爱。那黄了又绿,绿了又黄,黄了又红,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了又黄,黄了又绿的西山呵,我带着好奇的心去追寻你,驻足在你的脚下去观察你,观察你的坡,你的树,你的光,你的草,你的高度。投进你的怀抱,感受你的香,你的汁,你的丰润,你的温度。我把我的快乐写进你的坡,你的树,你的光,你的草,你的高度;我把我的爱融进了你的怀抱,你的香,你的汁,你的丰润,你的温度。我的青葱的西山啊,你的多姿,你的真情意,你的包容和大度,一次次地吸引着我少年的脚步,让我一次次投进你的怀抱,躺在你的怀抱里,仰望你头上的天,梦想倏地腾空。

后来,我长大了,我要告别我的可爱的家乡伙伴,告别我家的泥土小院,告别我的西山。无忧无虑只属于青涩年代。长大,就要勇敢地出发。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岁月多么地一天天被拉长,不管走多远,不管是否繁华,我总是钟情于你,我的小时候,小时候的伙伴,小时候的农家小院,还有那青葱的西山。

那滋养过我生命情感和灵魂的地方啊!你的名字叫家乡!家乡,就是我们来的地方!

西山四季

经历了一个冬季的寒冷,大地回春了,一切都在萌动,树吐珠,草冒芽,西山显露生机。一场雨后,鹅黄转绿,树叶上滚动着银珠,微风中轻轻晃动着小草,鸟儿抖起被淋湿的羽翼,突突地飞起,心情的雀跃,语言有时无法撑起,那一刻,我的心,差一点随着鸟儿飞去。雨后的西山干净,透亮,舒心,一切仿佛又重新开始,万物在春雨中孕育。

有了三春的光,大地的暖,春雨的润,西山悄悄地迎来了夏季。树由浅绿变深绿,再到墨绿;叶由稀疏到茂密,再到郁郁葱葱,呼风唤雨。阳光下浓密的树,占据了山坡,风吹过时,树一晃儿一晃儿,形成了壮美的绿浪。站在山脚下较远处放眼一看,心头顿生澎湃!家乡的夏季,我踏浪而来。夏季的西山,山花盛开。芍药花贵气端庄,粉粉的,红红的,一大朵一大朵的,那么娇艳,又那么沉淀,花瓣一层层地展开,最后呈现出张开的小碗状大小,粉粉嫩嫩的。一簇簇地扎根在西山坡,一年又一年,将西山夏季点燃,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野牡丹。还有一种花,矮棵树,也是一簇一簇的,树枝上长满了尖刺,枝上的叶不多,也不大,长圆形。在山花烂漫的夏季,在绿叶和带刺的枝上长出粉色花苞,那花朵不是很大,但花瓣很多,紧凑娟美,像青苹果那么大小。一朵朵的粉花,缀在绿叶间,令人陶醉,它的名字叫野玫瑰,也叫蔷薇。西山除了这些花,还有一些矮小的草花,红的,黄的,紫的,白的,蓝的,杂色的,不争不抢,在树荫下,在地头间,在道路旁,在小溪边,花朵不大,但美艳芬芳。

八月份,一场雨后,有一种东西开始悄悄萌生,它们或依附在树根下,或贴着地皮,隐藏在微黄的草里,万物在夜里生长。晴天后,等个一两天,你会发现有大大小小的真菌菇,一颗一颗,一簇一簇,破土而出。经历了风,搏过了雨,沐浴了阳光,承受了黑寂,几经深扎根,西山迎来了沉甸甸的秋季。山榛、山丁、山葡萄、山松子、山刺梅果,西山后坡浓深处的山核桃,还有很多。白菜土豆萝卜满地,放眼金色万里,沉甸甸的谷子,成熟待收的黄豆玉米。万物告别涌动,开始下沉,水清澈,天高远。收获不需要太多言语。西山也有寂寥,这家乡的西山啊,在秋天强劲的西风里,树枝呜呜地叫着,叶子呼呼地飘零着,冬天快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西山在乡亲们的呼唤中迎来了霜降,迎来了小雪,大雪,冬季。endprint

寒冷中,西山脚下蜿蜒的河结冰了,没有了春天里的叮咚,夏日里的水响,也没有了秋的沉静,现在只是结冰,沉寂。雪花鹅毛大,一片一片地落下,静静地落在西山坡上,西山被大雪覆盖,万物深藏,山变成了白色,一望无边,连绵起伏。偶尔扬起的大烟儿炮,也会将西山笼罩。

西山的四季啊,春雨,夏花,秋实,冬藏,给了我不尽的启迪,也深深地融进了我成长的岁月里。

那些时光

17岁之前的岁月就像是天边的彩霞,永远闪耀着最美丽的光。这种情深植在我的心底,常常在我孤独寂寞的时候,忽地长满了心房,温暖顺着血液,顺着我的心房流淌,流淌出了那些岁月里的时光。

我的记忆开始于哪一年已经不记得了,但爷爷把朴实善良厚道贴心慈祥融进了我幼年的成长,在日后的许多年里,我常常用爷爷温暖的怀抱驱逐寒冷,化解伤害,撑起心灵依靠。

爷爷去世后,我在爷爷住过的草房里,在爷爷曾来来去去的农家小院里,和父亲母亲姐姐还有我的两个弟弟,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母亲把心给了父亲,最重要的是母亲把爱给了我们姐弟四个。我不记得家里条件具体怎么样了,只记得我们很幸福。每天只要能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父亲就会给我们姐弟四个夹菜,拿干粮,姐弟四个围着小炕桌坐在父亲母亲的身边,吃着母亲做的熱乎乎的饭菜,开心极了。幸福跟着一口一口的饭菜进了嘴里,小小身体,肉乎乎,白胖胖,享受着和父母姐弟一起开心吃饭的时光。父亲每天在天色还没有放鱼肚白时,就吃好了饭,出发了,一走一天,很晚才回来,但晚上这顿饭一定要等到父亲回来。灯光下,我的爸妈,我的姐弟,我的温暖的家。父亲默默无语,披星戴月,母亲说“这一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我曾天真地想过,脚真的能打到后脑勺吗?我试验了母亲的话,但无论怎么努力,脚没有打到后脑勺。村里人都夸姐姐好看。我则很欢快,跑来跑去,世界是我的,跳皮筋,踢口袋,■嘎拉哈,老鹞子抓小鸡。两个弟弟怎么长大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很可爱。

夏天的时候,吃完晚饭,一家人要到院子里纳凉,母亲总是喜欢去道南的柳树下凑热闹,妇人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清时不清的,但那嘎嘎的笑声总能让我觉得,小山村还挺热闹。消化了一小会儿食,就都回屋睡觉了。累了一天,躺下就都睡着了,睡得好香,第二天又是浑身的力量。我们姐弟四个,紧紧地团结在父母亲的身边,心,总是朝着一个方向。

记得父亲曾在一年过年时为我家的大门编写了一副对联:“父子同心山成玉,兄弟团结土变金。”

后来,队里实行大集体。大集体,就是全队里人一起种地,一起除草,一起收地,饭放在一起做,大家吃一锅饭,称之为“大锅饭”。大集体时,家里出几个人都行,但必须至少出一个人,挣工分,家里出的人多,挣的工分也多。但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到了一片地,开始干活儿了,地里的垄有长有短,但工作量按垄算。我的父亲很愚钝,不知道去弄个短垄,常常是乡亲们干完活儿都回家了,父亲还在那儿干活儿。垄真的很长,可父亲的活儿做得实在细。种时,他会根据种的庄稼种类来确定苗眼儿的深浅和苗眼儿与苗眼儿之间的距离,还有土应该埋多少;除草时,父亲会很小心,先从哪儿开始锄,锄下多深,都拿捏着,不只是除垄上垄下的草,苗根儿的草也要小心地薅掉;秋季收地时,父亲一棵不落,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板板正正。因为这样,父亲得了个“劳模”的称号。干得好不意味着干得少,这片地弄完了,又去弄下一片地,周而复始,虽说伺候地的质量不一样,但只要出工了,挣的工分是一样的。母亲又疼又气,会经常数落父亲,“不要死心眼儿好不好?”父亲常常是默默的,不和母亲理论,只是偶尔会红着脸回应:“我说你这是干啥呢?”

大锅饭没吃多久,大集体制度有了些许变化,地还是大家一起种,只是秋天按工分到队里把粮食领回家,自己做着吃。每一年按工分分玉米时,会有很多说道,小棒子玉米不实成,出不了多少粮食,但父亲不会去刻意挑选那些大棒子玉米。

父亲的心于公厚道,于己更是一片赤诚。对我们和母亲,父亲给予了深爱。他常常会把除掉的苣荬菜和婆婆丁带回家,把田间地头的苋菜、灰菜、马齿苋等野菜,还有树上的刺五加嫩叶带回家,让母亲做熟了给我们吃。秋天,父亲会用他的衣兜给我们揣回来榛子、刺玫果或者是山里红。家里如果有一点儿好吃的,比如鸭蛋、鹅蛋、鸡蛋,父亲总是让给母亲和我们姐弟四个,他自己不吃。

后来,我上学了,在课本里知道了,当年父亲带回家来的那些不被我看好的野菜和山果,都是弥足的珍宝,如今花钱都难买到。读过《诗经》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的句子,我知道了苋菜又名荇菜,不管是不是一个菜种了,只知道在我渴望吃的岁月里,是父亲把荇菜带进了我的生命。

(选自绥芬河《远东文学》2017年第2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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