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音乐与文化的关系辨析*

2018-01-23 18:04苏也菲李永凤
黄河之声 2018年11期
关键词:蒙古族草原音乐

苏也菲 李永凤

(内蒙古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音乐是人类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在这个漫长的历史进程之中,中国音乐文化从单一到复杂,创造性地发展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传统。①不同地域民族的音乐与其现实和精神的关系构成不同的音乐文化,于是,音乐文化的研究,不仅涉及音乐方面的文化内容,更应该从音乐与文化相对独立的范畴去辨析音乐与文化的关系,尤其是从区域差异性较强的少数民族地区对风格多样的少数民族音乐的影响出发,探讨音乐与文化之间的相互依附与共生。

一、蒙古族音乐与草原文化相关概念阐释

蒙古族是我国北方的传统游牧民族,拥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北方草原文化资源。草原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主要源头之一,在北方草原分布着许多早期人类活动的遗迹。在古老历史与文明开化的过程中,蒙古族音乐以其独特的审美特征和艺术价值传承发展着草原精神。蒙古族音乐本体所具有的民族文化特征,在我国少数民族民族音乐文化中具有独特的地位。

(一)研究对象:蒙古族音乐的分类

杜少雄在其编著的《中国少数民族音乐概论》(音乐卷)中以语言谱系为标准对我国少数民族音乐进行划分,音乐与语言都要通过声音这一媒介传递信息和表达情感,蒙古族音乐属于北方草原的阿尔泰语系,同时也体现出少数民族音乐的地域性,以不同的地理环境和相关的经济生产和社会制度为背景。蒙古族音乐又可分为民歌(包括说唱)、歌舞和器乐三类体裁,在此我们主要集中在蒙古族民歌和蒙古族流行音乐领域。按照传统的中国民歌体裁分类方法又可分为民间音乐、宗教音乐、文人音乐和宫廷音乐。其中,蒙古族民间音乐又呈现出不同的题材和体裁,如在不同场合、不同情景下的牧歌、思乡曲、赞歌、宴歌、叙事歌、训诫歌等;又或是音调高亢、节奏绵延的长调和曲调短小、节奏整齐的短调以及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浩林潮尔(呼麦)。

(二)介入视角:文化人类学

文化的概念因其不同学科领域中文化本身的广泛性具有不同内涵与外延,不同的话语范畴、方法论导致了文化概念的认知具有偏差。英国人类学家泰勒1871年下过一个经典性的定义:“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民族学广义来说,是包括全部的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掌握的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②在中国传统音乐中,文化更加强调人文教化,即限定在人类社会中探讨文化。蒙古族音乐产生的地缘与民族特征决定了文化人类学的介入,文化人类学是由美国考古学家霍姆斯在1901年创用,当时旨在研究人类的文化史、人类群体的社会文化以及发展规律。从文化人类学出发,可以发现作为研究对象的蒙古族音乐折射出的蒙古族族群的文化特征。

(三)研究方法:民族音乐学

在音乐本体研究的基础上建立蒙古族音乐的文化景观,分析蒙古族音乐与文化之间的关系,不能仅停留在单一的本文研究或是历史民族音乐学中。在其节奏形态、结构特征、调式研究以外,还存在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以及人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即要求树立共时性观念的民族音乐学。研究应以文化人类学为背景,以民族音乐学为方法论,从音乐自身出发,突破音乐所在的社会背景直抵文化脉络。

二、蒙古族音乐与文化的依存与共生

(一)蒙古族音乐是草原文化传承的载体

《艺术学概论》(彭吉象著)中阐释了音乐与文化的关系,基本上是前者从属于后者的关系。文化包括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在精神文化范围内又分为哲学、道德、艺术、宗教、科学。音乐作为一种表情艺术,属于大的艺术范畴。对于音乐和文化的关系,历史学家保罗·亨利·朗在其《西方文明中的音乐》中认为:“以文化中的音乐和把音乐作为文化的方式来解释音乐的文化意义。”③从这一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音乐是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但并不意味着单纯的从属关系,研究者把音乐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而解释音乐的文化意义。艺术不仅属于文化,而且是反映文化的一个较高级的层面,人们甚至可以借助于艺术来反推和再造相应的文化体系,理由是艺术是制造或表达有价值的美或激发审美鉴赏趣味的唯一的人类活动,是最大限度的文化表现。④

阐释人类学的创立者格尔兹在其著作《文化的解释》中强调,文化是一种通过符号作用的意义模式,通过象征形式的符号传承观念。他更强调文化的符号学概念,从这一角度出发,各民族音乐都有着自己的文化编码和符号意义,直接或间接地深入生产生活、表达思想情感或是反映社会制度和风俗习惯。音乐能够成为世界性语言,就在于其文本的情感性和本文社会性。音乐现象是一种活态的观念,与文化和人文相关联。

蒙古族民歌作为主要的社会文化传承方式,是社会生产生活的写实吟唱,是族群的生活方式之一。从山林狩猎的原始歌舞到蒙古帝国建立后的英雄史诗音乐和宫廷音乐,再到元代蒙古族音乐的民间放歌,至明清两代蒙古族音乐的多样化以及近现代蒙古族音乐的发展,都体现出民族音乐学所强调的音乐意象的文化背景、文化环境和文化内蕴。蒙古族民歌中出现的广泛而深刻的人文意象深深地植根在草原文化中。草原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历史经验构建出独特的草原自然意象,蒙古族的生产生活方式和民俗风情又从另一角度构建出草原的非物质意象。如草原本身就是自然意象之一,以游牧为生的蒙古族逐水草而居,一首由诗人席慕容作词的歌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中草原与河流的声外之音、象外之象不言而喻。和谐共生的草原生态是草原文化的体现之一,驰骋在草原上的骏马体现了马背民族英雄崇拜和精神成长;哀怨的马头琴伴着长调低回宛转是通往心灵的天籁之音;对草原、河流的赞美道出对家乡的热爱、对亲人的思念;蒙古族祖先崇拜天地,祭敖包成为人们祈求保佑与苍天的对话。这些蒙古族音乐中的原始意象伴随着蒙古族的历史积淀和民族文化的发展而存在,并逐渐影响着人们音乐现象的创造。

(二)草原文化是蒙古族音乐创作的源泉

音乐用来反映人类的存在方式,不同的地域、民族具有不同的文化气质,蒙古族音乐表现为音乐普遍性和文化特殊性的融合。正如叶朗先生所指出的,音乐的意象体验实质上并不是把握物象的形式美,而是把握事物的本体和生命。音乐不只是音乐本身,还是蒙古族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来源于人类及其身后深广的文化与精神。蒙古族音乐,尤其是民歌中的长调,更能体现出蒙古族音乐与物质文化的联系,具体体现为音乐的实用功能、社会功能。

蒙古族自古以来能歌善舞,音乐融于生活与生命,音乐生活化、音乐民俗化是蒙古族草原文化的特征之一,蒙古族音乐的功能不能简单理解为现代音乐或西方音乐的审美效能,而是存在于生产劳动、祭祖、结婚等宗教仪式社会活动以及休闲娱乐中。这种功能性体现正是源于不同的文化语境,蒙古族音乐的非审美性价值,显现出音乐是蒙古族的生活方式之一,对于蒙古族音乐与文化的关系不能单单把目光锁定在音乐所传递出的情感上,局限于音乐学中的文化视野,更需要考虑蒙古族音乐与宗教、道德等社会生活之间的非音乐性的关系。

就蒙古族音乐的功能性而言,蒙古族短调将叙事性与抒情性结合,古代表现为狩猎歌,现代多用于叙事歌和风俗歌。长调连绵起伏、气势广袤,具有更强烈抒情性和华彩性。《牧歌》、《辽阔的草原》等代表性作品体现出蒙古族音乐是游牧民族生产生活的必然产物。长调起源于劳动并能得到自娱与娱人的效果,可谓是从草原文化中来,到现实生活中去。长调的蒙古语“乌日图”有久远、历史之意,不应简单理解其为放牧时唱的歌。把握蒙古族音乐的社会功能是切入草原文化的关键,长调的美学内涵并不单是其内部结构形态。而着眼于长调在民俗文化中的功能,长调在仪式、礼仪等民俗生活中的价值才能真正领悟其本质。

草原婚礼是蒙古族民俗生活中最富特色的活动之一,每个婚礼流程都有与其相对的民歌相对,如求婚歌、迎宾曲、祝酒歌、报恩歌、抢羊拐骨歌(古老的蒙古族婚礼特有的仪式,展示女性的智慧与自信)以及母女对歌等。同样表现婚嫁,广为流传的科尔沁民歌《诺恩吉雅》在悠扬的歌声和富有传说性的歌词中讲述蒙古族姑娘诺恩吉雅远嫁他乡的故事,从另一侧面展示出蒙古族淳朴圣洁的民风民俗。蒙古族中的酒歌在宴席仪式和传统节日中必不可少,是草原酒文化的核心,蒙古族高度重视酒歌,并不在于其娱乐功能而是教化功能。酒歌概括凝练社会生活之美,富有哲理,歌者听者在声音的传达中,产生不同意义的情感体验。草原文化的另一体现为“尊母文化”,民歌中数量多、质量高、传播范围广的歌颂母亲的曲目,也是来源于草原的游牧文化,游牧生活的流动性使蒙古人在草原母亲的怀抱中迁徙辗转,有母亲在的蒙古包就是心中家乡。长调民歌中对母亲表达思念的思乡曲,正是对母亲的感恩也是对草原的依恋。

宗教伴随着民族的成长与发展,宗教音乐与蒙古族文化密不可分。蒙古族音乐在草原文化范畴中的作用不仅体现在民族婚恋音乐的形式内容、音乐风格与民族风俗、民族心理的关系上,还体现在探索草原文化对祭祀、宗教的影响以及蒙古族宗教音乐在社会生活中的功能的活动中。无论是民间的自然崇拜萨满教中的祭祀、巫术歌曲以及吟诵,还是元代以后被定为“国教”的藏传佛教都形成了独特的音乐风格,体现着“热爱生态、敬畏祖先”的蒙古族传统文化的精髓。

(三)发展中的蒙古族音乐重构草原文化

传统的蒙古族音乐记载、传承蒙古族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并从文化中汲取养分,体现为蒙古族音乐的功能性。对于蒙古族来说,蒙古族音乐是其对外界而言的“超级符号”。现代文明、城市化改变了蒙古族原有的生活生产方式,加上大众文化与后现代文化的浸染,使蒙古族音乐原有文化生态环境发生变化,本民族内产生民族文化认同危机无法避免,大众对于蒙古族音乐的认识也仅停留在传统民歌的印象中。我们不能以所谓西方先进的文化来衡量民族文化的发展,更不能带有偏见的认为西方或现代的文化是唯一先进的文化。蒙古族音乐在时代的变革中不断发展,草原文化也被赋予了新的审美趣味。“原生态”与“融合”中的矛盾正体现了文化的多元性,传统蒙古族民歌的精神体现为蒙古族流行音乐,传统与现代相结合,尝试大众文化之路,如通过电视选秀节目走进大众视野的额尔古纳乐队,一路唱响放歌维也纳金色大厅,来自呼伦贝尔草原的乌达木在《中国达人秀》中用音乐传递蒙古族文化理念,以及已经有一定影响力的蒙古族音乐人腾格尔、杭盖乐队和HAYA乐团纷纷参加电视音乐节目,来扩大蒙古族音乐和文化的传播力,构建蒙古族音乐的审美现代性认同、本土与国际并行的全球化传播。

三、结语

蒙古族音乐本身是文化的重要层面,代表并反映相应的文化传统和文化内涵。蒙古族音乐创作和发展深深植根于蒙古族文化传统之中,是蒙古族民族文化、草原文化、马背文化的印记。当前,现代化、全球化对少数民族传统音乐文化生态的冲击,改变了人们的传统审美模式,作为“地方传统习俗文化”,在强势文化的传播和诱导背景下,众多弱势文化逐步向其靠拢甚至转化,因而,少数民族传统音乐的文化价值被低估。⑤蒙古族音乐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传播过程本身也是蒙古族文化的传播过程。因此,如何丰富和完善蒙古族音乐的文化感染力,实现精品化、产业化的文化市场生产力、竞争力,利用新兴媒体进行传播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注释:

① 项阳.接通的意义—历史人类学视域下的中国音乐文化史研究[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4,12:70.

② 泰勒.原始文化[M].北京:三联书店,1988:1.

③ 管建华.后现代音乐教与学[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64.

④ 苏冰叶.中国民族音乐的人文关照[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12:1.

⑤ 柯琳.中国少数民族传统音乐文化概观[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3,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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