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娟 王方方
治军思想是决定军队整体素质和战斗力强弱的主要因素。中国古代的治军思想十分丰富。《孙子》主张“令之以文,齐之以武”①(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九《行军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65页。;《吴子》提出“内修文德,外治武备”②(战国)吴起著:《吴子》卷上《图国》,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页。;《司马法》主张“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③(春秋)司马穰苴撰,(清)钱熙祚辑:《司马法》卷上《天子之义》,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4页。,强调治国尚礼,治军尚法。《唐李问对》(以下简称《问对》)则基于唐初的国情,在吸收历代兵家治军思想精华的基础上,提出了建“节制之兵”的治军思想,在中国治军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对于军队训练的作用,诸葛亮曾言:“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以败;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④(三国)诸葛亮著,段熙仲、闻旭初编校:《诸葛亮集》卷二《兵要》,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43页。意思是说军纪严明的军队,即使将领的领导力不足,也有可能不被打败;军纪涣散的军队,即使将领有再高的指挥才能,也不能打胜仗。武侯之言是强调治军过程中“节制之兵”的重要性。《问对》中唐太宗针对诸葛亮的治军之言曰:“此谈非极致之论。”李靖则为诸葛亮辨言,说武侯之言是针对“自古乱军引胜,不可胜纪”的情况而发此言论,故“有所激云尔”。《孙子》言:“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自古以来,因为军队管理混乱导致作战失败的案例枚不胜举。《问对》对此解释说:“夫教道不明者,言教阅无古法也;吏卒无常者,言将臣权任无久职也;乱军引胜者,言己自溃败,非胜敌之也。”⑤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30页。军队的管理教育不严明,是因为没有遵守古法进行军队的管理和训练;将领和士兵关系混乱,是因为将领的权力和职务经常发生变动;所说的乱军引胜,是因为自己军队内部涣散,不战而败,并非是被敌军战胜。故而,《问对》说“教得其道”,士兵则乐于听从上级命令,教道不得其法,“虽朝督暮责,无益于事矣”。所以说加强对军队的军事训练和管理教育十分重要,“教得其道”是治军的重中之重。
《问对》中当太宗问“旧将老卒,凋零殆尽,诸军新置,不经阵敌。今教以何道为要”时,李靖对曰:“臣尝教士,分为三等:必先结伍法,伍法既成,授之军校,此一等也;军校之法,以一为十,以十为百,此一等也;授之裨将,裨将乃总诸校之队,聚为阵图,此一等也。大将军察此三等之教,于是大阅,稽考制度,分别奇正,誓众刑罚。陛下高观之,无施不可。”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0页。李靖所说训练军队之道分为三步,先是将将士结成伍,进行伍法训练,伍法训练成熟后扩大一级进行军校训练,这是第一步;军校训练是将一伍扩大为十伍,将十伍扩大为百伍的推演训练,是伍法训练向阵法训练过渡的一个阶段,这是第二步。之后将军校交给副将,副将负责各个军校的训练,各军校训练完备后,集合起来,进行整体的阵法训练,这是第三步。这三步训练是由少到多、由浅入深、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是由小分队扩大到大军队、由分练到集训的训练方法,军队在经过循序渐进的训练之后,能脱胎换骨,展现整个军队令行禁止、节制有道的效果。而这三步之中,当属初级的伍法训练和最后的阵法训练最为重要,这两个方面充分体现了“教得其道”的练兵方法。
“伍”是军队编制与训练的基本单位。管子言“五人为伍”②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齐语》,中华书局2002年版。,也就是说五个人组成一个伍,这是一般的民户编制方法。用在军队中,就是五名士兵编为一伍,自周朝开始,“伍”就成为军队编制与训练的最基本单位,后代多相沿此法。
自古以来,兵家都十分重视伍法的训练。春秋时期,桓公率领各诸侯国攻伐郑庄公,郑公设鱼丽阵与之相抗,其法是“先偏后伍”③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桓公五年》,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05页。,杜预注云:“《司马法》,战车二十五乘为偏,以车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隙而弥缝缺漏也。五人为伍。此盖鱼丽阵法。”④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桓公五年》,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05页。就是说将二十五辆战车组成一个战斗单位,行于前方,步卒以伍为单位,行于各辆战车之后,如此组成一支军队,强调的是步卒与战车联合作战。《司马法》曰:“凡五兵(五)当,长以卫短,短以救长。”⑤(春秋)司马穰苴撰,(清)钱熙祚辑:《司马法》卷中《定爵》,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7页。“五兵”指五种兵器,即弓矢、殳、戈、矛、㦸。“五当”是指五种抵挡方式。五种兵器之间互有长短,根据敌人的兵器配置,轮换使用抵挡兵器。这时的伍法训练就是五人为伍,并给每人分别装备一种兵器,部伍之间相互配合,协同作战。战国时期,“伍法”的内容变得更加丰富。《尉缭子》有“制伍令”“束伍令”各一篇,主要讲述部伍连坐、连保方法在作战中的运用,“五人为伍,共一符,收于将吏之所”⑥(明)刘寅撰,(清)阮元辑:《尉缭子直解》卷四《束伍令》,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47页。。“符”是伍内士兵相互担保的凭证。到了汉代,军制中有“尺籍伍符”⑦(汉)司马迁著,(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张守节正义:《史记》卷一〇二《张释之冯唐列传》,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759页。之法,尺籍即军籍,是汉代军中用以记载军功、军令的籍册,因其为尺长竹木所制,故称。伍符为各伍军士之间互保的规则。后来符籍用纸版代替,流传有失,古制原貌已不复存在。
唐代时,“伍”发生变化。在《问对》中,李靖总结古法,又为适应当时军情改进伍制,“自五人而变为二十五人。自二十五人而变为七十五人。此则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之制也。舍车用骑,而二十五人当八马,此则五兵五当之制也”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1页。。队伍编制由五人扩大为二十五人,再由二十五人扩大为七十五人,这就是古制中一辆战车有步卒七十二、甲士三人的编制方法。如果作战时不用战车,改用骑兵的话,则八马为一伍,八名骑兵相当于二十五个步卒的战斗力。这是伍法在步、车、骑三种不同作战方式中的具体运用。这时,作战中常用的主要兵器也发生了变化,多为弓箭、弩、刀、枪等,但这是为了适应作战需要所发生的变化,都是为了更好地发挥兵器的威力。将伍法训练灵活运用于步、车、骑三种作战方式中,并将“五兵五当”原则运用于其中,可以增强军队的整体战斗力。
总体来说,作战时最小的队伍编制为五人,最大的队伍编制为二十五人,三个大的队伍有七十五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大的战术群。五个战术群就是三百七十五人,这样的话就可以运用奇正之术,三百个人可用为正兵,六十个人用为奇兵。队伍分为左右两列,左右各有一百五十人为正兵,各有三十人为奇兵,左右两列的人数是相当的,变化奇正,敌人也无所觉。伍法训练虽然简单,但它是其他各项训练的基础,所以作战前做好伍法训练十分重要。所以,教战必须先结伍法,“诸家兵法,唯伍法为要”②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1页。。
阵,本义是指方形战斗队形中战车和步卒的排列。古人将军队的方形战斗队视为一块田,步卒则相当于田中的秧,战车护卫队则是围在田四周的田埂,这是车战时代的军事部署。随着时代发展,阵逐步演变为作战时军队的战斗队形和兵力部署。布阵,就是作战时根据一定的战术原则所安排的战斗队形和兵力部署。“士不素习,当阵惶惑,将不素习,临阵暗变。”③(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一《计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2页。作战前,对军队的阵形操练十分重要,保持好战斗队形,安排好兵力部署,能使军队更好地结成一个有效整体,发挥整支军队的战斗力。《淮南子》曰:“兵阵战而胜敌者,此庶民之力也。”④何宁撰:《淮南子集释》卷十二《道应训》,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868页。要求士兵在战场上,要动作协调,相互配合,做到《孙子》中所说的“民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⑤(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九《军争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58页。。《尉缭子》所说的“金鼓所指,则百人尽斗,陷行乱阵;则千人尽斗,覆军杀将;则万人齐刃,天下莫能当其战矣”⑥(明)刘寅撰,(清)阮元辑:《尉缭子直解》卷一《制谈》,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7页。。而且,军队还应依据敌情以及地形的变化,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实时地变换阵形,这就需要军队掌握多种阵法。
《问对》中所讲阵法是六花阵,是根据诸葛亮的八阵法演变而来。追溯八阵的源头,源于黄帝时期所创的井丘之法,“井分四道,八家处之,其形井字,开方九焉”⑦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9页。。殷周时期国家土地化为九块,中间为公田,外部八块为私田。八阵就如井田,前后左右加中间为五阵,将领居中指挥作战,其位置不变,另在四隅环绕列阵,所布阵数为八。待到作战之时,军队随势而动,阵形乱而不变,散开是八阵,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大阵。战国时期,孙膑在井丘之法的基础之上创立八阵法,即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各阵有各阵的优势作用,如方阵是用以截断敌人,圆阵用于聚集队伍,钩形阵是用指左右翼弯曲如钩,用以改变队形、迂回包抄。到三国时期,诸葛亮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后人皆以为诸葛亮所作八阵法神秘,对其妄加揣测,言八阵为天、地、风、云、龙、虎、鸟、蛇等阵。《问对》对此进行辩解,曰:“传之者误也。古人秘藏此法,故诡设八名尔。”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9页。其实,八阵本是一个阵,可分为八部分。天、地、风、云是阵法训练时的旗帜名称,龙、虎、鸟、蛇是阵法训练时不同序列队伍的名称。八阵乃是一切战阵的基本原理,而每个具体的战阵又有其运行的具体细则。《握奇经》曾总结古代方阵队形变化的基本原则,曰“阵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准焉。阵间有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数起于五,而终于八。”②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8页。《问对》在对诸葛亮的八阵法总结与升华的基础上,继承八阵的基本原理,创造出六花阵法。
六花阵,因其外部有六阵,为方形,中央呈圆形,是外方内圆的规制,形似六角花瓣,故称之为“六花阵”。又因外由六军,中有中军,合为七军,故又称“七军阵”。六花阵的基本阵形是“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③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2页。,六花阵作为一个大阵,其内各小阵之间相互衔接,各阵交接之处相互对称,不论大阵或小阵都井然有序,这种组合方式与八阵图的队形对称原理如出一辙。六花阵的运行原理是:“方生于正,圆生于奇。方所以矩其步,圆所以缀其旋。是以步数定于地,行缀应于天。步定缀齐,则变化不乱。”④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2页。就是说,六花阵外部的六阵是方形阵,方形是整齐划一的,可以用来确定战场的周长范围,所以,方形阵所列士兵为正兵,这样的话,方形可使正兵的步伐整齐有序。相反,六花阵中间是圆阵,圆形是灵活多变的,可以用来连接各方机动的路线,所以,圆阵所列士兵是奇兵,奇兵可以在圆阵内灵活变换。方阵的正兵步数固定,圆阵奇兵灵活运动,不论大阵、小阵怎样变化,也不会发生混乱。总而言之,六花阵可以根据地形和兵力部署的变化而做出多种形式的变化。
为了使六花阵最大程度地发挥其威力,《问对》对阵法训练中士兵的基本战术、阵基、步法及其动作、旗鼓、兵种等的运用都做出了具体的规定。《问对》曰:“画方以见步,点圆以见兵,步教足法,兵教手法。”⑤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2页。六花阵外部方阵的正兵步数固定,故对步幅有准确的规定,这就要加强对足法的训练;内部圆阵的奇兵手拿兵器,要灵活地运用兵器,就要进行手法的训练。吴起曾云:“绝而不离,却而不散。”⑥原文内容为“虽绝成阵,虽散成行”,见(战国)吴起著:《吴子》卷上《治兵》,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页。说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陷入绝境之时,军队的队形仍旧不乱,队伍虽然是在后退,却是行伍整齐有序的后退。孙武说:“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⑦(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四《形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38~141页。作战时,作战地区战地的大小,决定军队的作战部署;军队的作战部署决定兵力投入的数量;兵力投入的数量决定敌我双方力量对比中军队的战斗力;而军队的战斗力直接是军队胜败的基础。胜利的军队就像镒称铢,用绝对优势的力量去进攻敌人,取胜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失败的军队就像铢称镒,用绝对劣势的力量去同敌人作战,失败是必然的。太宗说:“孙武之言!不度地之远近,形之广狭,则何以制其节乎?”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3页。孙武所说的是根据战场距离的远近、地形的大小来确定接敌距离。善于领兵作战的将领发起进攻的接敌距离是短近的,而短近的接敌距离就需要阵法的战术支撑。故六花阵对此种战术有具体的规定:凡是立队,每队相距各十步;驻队相距前队二十步,每隔一队立一战锋队。军队以前进五十步为一节,进行队伍整理。第一次吹响号角声时,诸队伍就要停止前进,立正,此时各队伍间相距不超过十步。到第四次号角声吹响时,士兵呈现持枪跪坐的预备姿势。击鼓前进,各队伍三次呼喊杀声,三次持枪进击,距敌军三十步至五十步的距离时,要根据敌军的情况作出阵形的变化,此时,骑兵从后方队伍机动前进,也是以五十步为一节,进行队伍整理。战阵前方是正兵,后方是奇兵,观察敌军的动向。再一次击鼓前进,此时,战阵前方变为奇兵,后方变为正兵,向敌人发起挑战,等待其空隙之时,击其虚弱之处。
画地布阵是阵法训练的第一步,训练阵形的转换是灵活用阵的基础。每一个阵法,都有自己所定的阵基。《太公兵法》云:“地方六百步,或六十步,表十二辰。”是说方阵每个边长为六百步或者六十步,是依照十二个时辰的顺序标示的。一个方阵先划定阵基,四边共长一千二百步,阵形呈正方。每一个小的战术单位纵横各二十步,横向每隔五步一人,纵向每隔四步一人,一共两千五百人。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的五阵,四隅留有空地,也就是“阵间容阵”的模式。武王伐纣时,虎贲各掌三千人,每阵有六千人,总共三万将士,所利用的就是太公的画地阵法。而李靖的六花阵则有自己的规制:在阵法训练时,阵法每边一千二百步,包有六阵,每个阵占有四百步,分为东西两侧,中间空有一千二百步,为教战之所。李靖曾用士兵三万人进行六花阵的演练,每阵五千人,用其中一个阵进行示范训练,其余五个阵进行方、圆、曲、直、锐形的变化演练,每阵每种变化演练五次,一共是二十五次。方、圆、曲、直、锐代表五种不同的阵形,其训练是为了灵活地转化阵形,在不同地形下布置不同的阵势,“兵形象水,因地制宜,此其旨也”②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8页。。
识别和使用旗鼓是阵法训练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古代在宽阔的战场上作战,没有现代的通讯装备,旗鼓是将领联络士兵、指挥作战的主要方式。“若士兵未习吾法,偏禆未熟吾令,则必为之二术。”③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页。所以,教战时,各个部队要学会识别指挥的旗鼓,不厌其烦地进行分散与集中的队伍训练。教阅既成,士兵皆明将领的指令,即使是不懂战术,整个军队的行进也会非常顺畅。所以说,战前旗鼓的训练尤为重要。《问对》参照古制,对如何训练士兵识别旗鼓作了具体的规定:凡是三支队伍合为一支,旗帜只是相互倚靠并不交叉;凡是五支队伍合为一支,两支旗帜则交叉混合;十支队伍合为一支,五只旗帜相互交叉混合。号角声一响,五只交叉混合的旗帜分开,队伍也由一支分散为十支;而两面相互交叉的旗帜分开,队伍由一支分散为五支;两支相互倚靠并不交叉的旗帜分开,队伍由一支分散为三支。兵力分散,就以兵力聚合为奇,兵力合在一处,就以兵力分散为奇。如此,三令五申,多次进行兵力分合的训练,然后回归正兵的训练,四头八尾的阵法训练才可进行。唐太宗曾仿照八阵图四头八尾之制作《破阵乐舞图》,“前出四表,后缀八幡,左右折旋,趋步金鼓,各有其节”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54页。。队前有人执四面旗帜,队后方排列八幅长幡,或左右移动,或前后折旋,步调随着鼓声或快或慢,各有各的节奏。《破阵乐》的队形安排就是根据阵法演变而来的。
不同兵种的协同作战是阵法训练的重中之重。古代常用兵有步兵、车兵、骑兵等几个兵种,古制规定骑兵八骑相当于步兵二十四人,二十四骑相当于步兵七十二人。步兵、车兵教以正兵之术,骑兵教以奇兵之术,几个兵种各司其职、各尽其用,相互配合,出奇制胜。春秋时期郑庄公设鱼丽阵与桓公相抗,其法“先偏后伍”,是有步兵、车兵而无骑兵的情况,命曼伯所率军队为“右拒”,即在右翼设方形军阵拒御敌人,命祭仲所率军队为“左拒”,即在左翼设方形军阵拒御敌人,左右两支军队不间断作战,保护庄公,这里是常规作战。晋荀吴征伐狄人,舍弃车兵,利用骑兵,机动灵活作战,这不是单纯的拒御,而是出奇制胜之法。三国时曹操将骑兵分为战骑、陷骑、游骑三种,《新书》云:“战骑居前,陷骑居中,游骑居后。”②原文内容为:“临战,阵骑皆当在军两头;前陷,阵骑次之,游骑在后。”见(三国)曹操著:《曹操集》 卷三《步战令》,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57页。三骑组成一个梯队。《问对》根据“三覆”的含义,将这三种骑兵不再拘泥于战骑必在陷骑之前、游骑必在陷骑之后这样的固定模式,在战阵中,注意“回车转阵”,变而为“游骑在前,战骑在后,陷骑临变而分”。灵活运用陷骑,出奇不意。李靖综合以上兵种相互配合之法,对阵法中兵种的配置做出规定:一个骑兵相当于三个步兵,再配以一定数量的步兵、车兵,这三者组为一个编组,听从将领的指挥。如此一来,敌人不知道我们“车果何出,骑果何来,徒果何从”,无法主动出击,又不知如何防御,只能被动挨打。阵法训练中兵种运用的精髓,就是要兵种配置得当,几个兵种各尽其用,相互配合,协同作战,这样在实际作战中的作战效果就能事半功倍。
阵法千变万化,其中蕴含的战术千丝万缕,在训练时需一一掌握,才能在作战时发挥阵法的最大威力,以阵取胜。
另外,《问对》主张对待番汉士兵要各取所长,分别训练。《问对》说“天之生人,本无番汉之别”③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49页。。《孙子》说善于领兵的将领能“择人任势”,对于番汉士兵也是此种道理,“汉戍宜自为一法,番落宜自为一法,教习各异,勿使混同”④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29页。。番兵长于马,马利于速斗;汉兵长于弩,弩利于缓战。在训练时要针对番汉士兵各自的特点,分别训练,扬长避短,增强部队整体协同作战的能力。
将兵关系是军队内部的基本关系,处理好将与兵的关系,是治军的前提与目的之一。建立良好的将兵关系,是赢得战争胜利的必然要求。《左传》曰:“师克在和,不在众。”⑤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桓公十一年》,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31页。军队攻克敌人,赢得战争胜利,原因在于将兵内部关系和谐,团结一致,而不是在于人数众多。《孙子》曰:“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后又解释:“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道,体现的是人文关怀的精神实质,可以令民众与君主意志统一。法,是制度,法治。也就是说,在将兵关系上,将对兵既要有人文关怀,又要对其严加规范,严明军纪。道是法的前提,法是道的保证。后来军事家所讲关于将兵关系的论述,如《六韬》曰:“赏所以存劝,罚所以示惩。”①(清)汪宗沂辑:《六韬》卷一《文韬·举贤》,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5页。《韩非子·外储说右上》曰:“信赏必罚,其足以战。”②(清)王先慎撰,钟哲点校:《韩非子》卷十三《外储说右上》,中华书局2003年版,第328页。《将苑》曰:“小善必录,小功必赏,则士无不劝矣。”③(三国)诸葛亮著,段熙仲、闻旭初编校:《诸葛亮集》卷四《将苑·厉士》,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98页。这些在将兵关系上多是强调“赏罚分明”“恩威并重”,这些观点都是对《孙子》思想的阐释与延伸,大体的精神实质还是在于“道”“法”两方面。
《问对》在将兵关系上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要求将对兵“爱威兼施”“先爱后威”,强调这是管理士兵的有效手段。首先,《问对》赞同前人所说的管理士兵要“爱威兼施”,仁爱与威严相结合,仁爱才能使士兵亲附自己,为自己效命。同时,如果缺乏威严就无法服众。严于治军,士兵才会学会服从,听从将领命令,将领才能指挥士兵克敌制胜。所以爱与威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另一方面,在爱与威的关系上,《问对》提出“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是可反也”④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63页。的观点,爱威关系的问题是由太宗与李靖讨论严刑峻法问题时引出的,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人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⑤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61页。《问对》中李靖以《孙子》中的言论作为回答:“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⑥(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九《行军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64页。士兵还没有亲附将领时,将领就用严刑惩罚他们,他们肯定会不服,心有不服的士兵不可用;士兵已经亲附将领,将领心生仁念,不能依法处罚士兵,以致士兵缺乏军纪、军规,行动不能统一,也不可用。以东汉光武帝刘秀以孤军阻挡王莽百万军师为例,光武帝刘秀并不是用严刑峻法的方法使得士兵听从其命令,而是“盖顺人心之怨莽”,加上王莽的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不懂兵法,空有百万之众,也未能发挥其优势兵力。秦末陈胜吴广起义,前期成功打败秦王朝军队,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味的严刑峻法是不可取的,在执法之前要争取民心,“先有爱结于士,然后可以严刑也”⑦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62页。。如果未使士兵亲附就用刑罚约束他们,是不能取得期望效果的。所以《问对》说:“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也。若威加于前,爱救于后,无益于事矣。”⑧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中,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63页。对于爱与威的关系,《尚书》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⑨(汉)孔安国传,(唐)孔颖达疏:《尚书正义》卷第七《胤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22页。威胜过爱,就会成功;爱胜过威,就会失败。《尚书》与《问对》的观点有所不同,但这并不是二者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同一问题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述。《尚书》所言出自《胤征》篇,当时夏帝仲康治理天下,胤侯奉命掌管天下六师,而羲和淫乱渎职,故胤侯奉命征讨羲和。“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的言论是胤侯在征讨渎职的羲和这一背景下发出的,目的在于告诫后人要重视刑罚,不要罔顾法律,肆意妄为。所以说《问对》关于爱威关系的言论与《尚书》中的说法并不矛盾,它是对《孙子》关于将兵关系言论的继承性发展,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爱威兼施”“先爱后威”中的“爱”是兼爱,爱大众,既要爱待我军的士兵,也要宽待归顺的敌军士兵。东汉光武帝刘秀平定赤眉军后,打算将败军编入自己的军队,但败军心中疑虑,恐被刘秀所杀。刘秀料定他们有此种想法,于是令归顺的敌军将领各回自己军营,继续统率自己的旧部。于是,投降的士兵皆心悦诚服,效忠于刘秀,说:“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①(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 《后汉书》卷一《光武帝纪》,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页。时唐将李靖平定萧铣,诸将领都主张没收萧铣和其属下的财产,用以奖赏有功的士兵,李靖没有采纳这一建议,而是善待归降的士兵,结果江汉地区原来属于萧铣的势力闻之后也都归顺了唐军。所以说,“爱威兼施”“先爱后威”不仅适用于我军,也能应用于投降的敌军。要宽待真心归附的败军,用爱感化他们,让他们心悦诚服,为我所用。
自古以来,“治军先治将”是兵家的通识。《孙子》曰:“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②(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三《谋攻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01页。《六韬》曰:“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察也。”③(清)汪宗沂辑:《六韬》卷三《龙韬·论将》,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14页。《司马法》:“将军,身也;卒,支也,伍,指拇也。”④(春秋)司马穰苴撰,(清)钱熙祚辑:《司马法》卷中《定爵》,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7页。《尉缭子》:“夫勤劳之师,将必先已。”⑤(明)刘寅撰,(清)阮元辑:《尉缭子直解》卷第一《战威》,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49页。对上来说,将领是安邦定国的支柱;对下来说,将领是士兵的楷模,是士兵行动上的指挥者,将领的行为直接影响军队的作风和对士兵的管理,所以治军必先治将。而一个好的将领,必定要具备优良的素质。《孙子》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⑥(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一《计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5页。王晳解曰:“智者,先见而不惑,能谋虑,通权变也;信者,号令一也;仁者,惠抚恻隐,得人心也;勇者,徇义不惧,能果毅也;严者,以威严肃众心也,王者相须,阙一不可。”⑦(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一《计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6页。《孙子》对将领提出五德的标准,仔细分析这五德,我们可以看出,这是对将领在文武两方面的要求,即要具备智、信、仁的文德,又要具备勇、严的武德。具体来说,智,体现的是对将领在指挥才能上的要求,将领既要有智慧,又要会谋略,懂得谋安国之道,治强盛之军。信、严,体现的是对将领管理才能上的要求,将领既要言必信、行必果,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又要严于治军,树立将领的威严,恩威兼施。仁、勇,体现的是对将领精神素质上的要求,将领既要有仁爱之心,关爱士卒,又要不畏艰险,勇于作战,为士卒做表率。一个好的将领所拥有的优良素质大抵不出五德的范畴,后来像《淮南子》所说的“三隧”“四义”“五行”“十守”等都是对《孙子》五德要求的具体演绎。
《问对》继承了《孙子》关于五德的标准,主张“德才兼备”,同时《问对》又有所侧重,强调“首重将德”。《问对》主张将领既要有“才”,同时又要有“德”。《问对》对将领的才能提出多方面的要求,《问对》中论及最多的就是“奇正之术”,一个有才能的将领在战术上必须掌握“奇正之术”。“善用兵者,奇正在人而已。”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凡将,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②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策。故正亦胜,奇亦胜。”③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有才能的将领要灵活掌握“奇正之术”,会变化奇正,因时、因地制宜,变化莫测,做到用正兵作战能取胜,用奇兵作战也能取胜。其次,有才能的将领必须熟知古代兵法,并能灵活运用。“善用兵者,能以阴夺阳,以险攻易。”④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掌握孟子关于天时地利的言论,学会《三略》和管仲所说的“任人利器”理论,前人的言论不仅要会背诵条文,更重要的是能引申发挥,学以致用。再次,有才能的将领领兵作战要会治力之术。“善用兵者,推此三义而有六焉;以诱待来,以静待躁,以重待轻,以严待懈,以治待乱,以守待攻。”⑤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以严密的智慧,保持我军的战斗力。复次,有才能的将领要有“致人而不致于人”的智慧,“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⑥(宋)吉天宝撰,(清)阮元辑:《孙子十家注》卷四《形篇》,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33页。。自己掌握战场的主动权,将己军立于不败之地,寻找机会将敌人一击即胜。最后,有才能的将领懂得如何“节制之兵”。将领要对士兵“教得其道”“爱威兼施”,使其为我所用,增强我军的整体战斗力。
将领不仅要有“才”,还要有“德”,且“德”在“才”之先。李靖说:“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⑦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选将用人的首要原则就是忠义,竭尽忠诚的将领才能事事以国为先,以大义为先,不拘于个人得失。其次,将领要有仁爱之心,“有爱结于士”,不以杀戮立威。忠义和仁爱是将领应具备的基本德行。值得注意的是,当德与才发生冲突时,要德在才之先,才在德之后。空有才能却缺乏道德的将领,是万万不可重用的。《问对》中当太宗询问李靖:“李若与长孙无忌共掌国政,他日如何?”李靖对曰:“,忠义臣,可保任也。无忌佐命大功,陛下以肺腑之亲,委之辅相,然外貌下士,内实嫉贤。故尉迟敬德面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旧,因以犯逆。皆无忌致其然也。陛下询及臣,臣不敢避其说。”⑧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上,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13、17、14、94、50、65、87 页。在李靖看来,李是忠义之臣可以任用,而长孙无忌表面上礼贤下士,实际却是嫉恨贤能之人,尉迟敬德因面诉其短,便被隐退;侯君集恨其不念旧情,故参与承乾太子谋反。这两桩事都与长孙无忌有关,长孙无忌虽然深有谋略,但德行有亏,李靖之意在于提醒太宗,对于有才无德的人要谨慎任用。德、才不能兼备时,要以德为先,德为将之本,才为将之辅,舍本取辅与舍本逐末的行为无异,是不值得提倡的。
另外,《问对》还对君主统御将领提出要求,君主要能“论将将之道”“能将将之才”。《问对》说善于统御将领的君主即能“保全功臣”又能“任以吏事”。在我们认知范围内,汉高祖算是善于统御将领的人,否则他何以夺得天下。《问对》则提出刘邦、项羽“皆非将将之君”,刘邦起义之初,其麾下收入大量将帅之才,譬如张良、韩信、萧何、曹参、樊哙、彭越之徒,刘邦能得天下,是因为其即有善于谋划的良将,又有稳固的后勤保障。可在他夺得天下之后,诸如韩信、彭越一类都被杀害,这就和项羽不善用范增并无二异,不能保全功臣的君主“不能将将之才”。相反,光武帝刘秀成功夺得天下,虽有借助先人基业之因,但其中也有有智之将的助力,刘秀麾下云台二十八将,诸如寇恂、邓禹一类,其才干虽不如张良、萧何,但刘秀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云台诸将没有重蹈韩信、彭越覆辙,除岑彭、刘植早亡,其余诸将皆得善终。从文治武功上看,刘秀虽不如刘邦,但在“能将将之才”上,刘秀是比刘邦贤明的。在出师任将方面,《问对》曰“每有出师,必于公卿议论,告庙而后遣……每有任将,必使之便宜从事。”①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下,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90页。将领在出师之后,“假以权重”,可相机行事,即如古制所说“既行,军中但闻将军之令,不闻君命”②吴如嵩、王显臣:《李卫公问对浅说》卷下,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90页。。
所谓军,主要包括两个主体,一是将,一是兵。所谓治军,就涵盖选将、治兵、处理将兵关系三个方面。《问对》全面系统地在这三方面论述其治军思想。在治兵上,要在伍法训练、阵法训练等方面对士兵教得其道,使士兵掌握军队训练的一般规律;在处理将兵关系上,要爱威兼施,争取士兵之心,使其为我所用;严以待军,形成良好军风,使得整个军队行动统一;在选将的原则上,要坚持德才兼备。《问对》的治军思想全面而丰富,不仅在当时具有可操作性,即使是在当下也有极大的借鉴作用与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