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玲,熊 可,昝树杰,李 霄,金鑫瑶,江 丰
(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
慢性胃炎是由多种病因引起的胃黏膜慢性炎症病变,为消化系统常见病,易反复发作,缠绵难愈。目前西医研究认为其病因主要与幽门螺旋杆菌感染、自身免疫因素、胆汁及十二指肠液返流、长期服用非甾体类消炎药物、理化因素损伤、精神饮食等因素相关,其中幽门螺旋杆菌感染为最主要病因[1-3]。西医治疗,尚无特效疗法,主要为对症治疗,包括根除幽门螺旋杆菌治疗、胃黏膜保护药、制酸/抑酸及促进胃肠动力药等[4-5]。中医学认为,本病归属于“胃脘痛”、“痞满”、“嘈杂”等范畴,多因外邪犯胃、饮食伤胃、情志不和等,导致脾胃损伤,运化失常,升降失调,中焦气机不利,不通则痛。病位主要在胃,与肝脾等脏密切相关,临床上多表现为本虚标实或虚实夹杂,治疗以理气和胃止痛为主要大法[6-8]。
张伯礼教授临证数十载,在治疗慢性疾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笔者有幸跟随学习,现将张伯礼教授从脾肾论治慢性浅表性胃炎诊疗思维整理如下。
患者男性,38岁。初诊2017年8月3日,主诉:间断胃胀,泛酸2 a。
现病史:患者自诉平素肠胃功能不佳,2 a前由于饮酒、不规律饮食出现胃胀、泛酸,曾长期服用抑酸药(具体用药不详),于天津武清中医院就诊,考虑“浅表性胃炎”,并治疗。2017年8月2日再次就诊于武清中医院,查胃镜示:慢性浅表性胃炎(II级)。为求系统治疗,来张伯礼教授门诊就诊。
现症:胃胀时作、泛酸,胃脘部疼痛间作,畏寒,遇寒则绞痛,伴有排便感,偶胃脘烧灼感,进食辛辣刺激食物加重,平时畏寒肢冷,情绪易急躁,纳可,寐欠安,小便调,大便溏稀,每日3~4次。舌红,苔薄黄,脉细缓。
既往史:高血压4 a,血压最高150/90 mmHg(1 mmHg=0.133 kPa,下同),口服安内喜0.5片,每天 1次,血压控制在 125/80 mmHg;10 a、20 a前曾有急性胆囊炎发作病史;30 a前曾患甲型肝炎。
家族史:其父亲及祖父均患高血压、糖尿病。
过敏史:否认药物、食物及接触物过敏史。
个人史:吸烟20 a,每日20支;饮酒18 a,偶饮半斤白酒,已戒酒2 a。
处方:党参 15 g,茯苓 15 g,白术 15 g,当归12 g,沙参 15 g,半夏 15 g,砂仁 15 g,苏梗 20 g,黄连 12 g,吴茱萸 6 g,煅瓦楞子 20 g,小茴香 12 g,淫羊藿 15 g,干姜 12 g,郁金 15 g,甘草 6 g。10 剂,每剂3煎,合并煎煮液,两日1剂,每日2次。
2诊:2017年8月22日:
现症:患者诉药后症状较前明显缓解。胃脘部疼痛未作,现仍见胃脘部怕凉,偶胃胀,泛酸,情绪急躁,余无明显不适。纳可,寐欠安,入睡困难,大便每日1~2次,不成形,小便调。舌红苔黄,脉细缓。
前方去当归、沙参、甘草,干姜12 g改15 g,加石斛 15 g,萆薢 20 g,酸枣仁 30 g,首乌藤 30 g,合欢花12 g。
处方:党参 15 g,茯苓 15 g,白术 15 g,石斛15 g,萆薢 20 g,半夏 15 g,砂仁 15 g,紫苏梗 20 g,黄连12 g,吴茱萸6 g,煅瓦楞子20 g,小茴香12 g,干姜 15 g,淫羊藿 15 g,郁金 15 g,酸枣仁 30 g,首乌藤30 g,合欢花12 g。10剂,每剂3煎,合并煎煮液,两日1剂,每日2次。
3诊:2017年9月19日:现症:患者诉药后胃胀及胃脘部怕凉较前明显缓解,仍偶见泛酸,烧灼感,但症状较前明显减轻,口干口苦,口淡无味,倦怠乏力。另:自述服汤药期间自行停服降压药物,但血压平稳,约115/70 mmHg。纳可,寐欠安,大便每日1次,不成形,小便调。舌淡红苔根部黄 脉细缓。
前方去酸枣仁,半夏15 g改12 g,加山药15 g,珍珠母20 g。
处方:党参 15 g,茯苓 15 g,白术 15 g,石斛 15 g,萆薢 20 g,半夏 12 g,砂仁 15 g,苏梗 20 g,黄连12 g,吴茱萸 6 g,煅瓦楞子 12 g,小茴香 12 g,干姜 15 g,淫羊藿 15 g,郁金 15 g,山药 15 g,夜交藤30 g,合欢花 12 g,珍珠母 20 g,10 剂,每剂三煎,合并煎煮液,两日1剂,每日2次。
1个月后随访,患者自诉服药后诸症平稳,未见明显复发。
本病患者为青年男性,初诊症见胃胀、泛酸,胃脘畏寒,遇寒则绞痛,伴有排便感,胃脘部疼痛间作,畏寒肢冷,便溏,提示脾胃虚寒,中阳不足。然而泛酸,烧灼感,舌红,苔薄黄,属于热象,故辨之为寒热错杂之证,且寒重于热。《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胀,此阴阳反作,病之逆从也。”[9]患者素体脾胃虚弱,加之饮酒,饮食失节损伤脾胃,致使脾胃运化失常,中焦气机壅滞,不通则痛,因而胃胀,胃痛;《素问·举痛论》云:“寒气客于肠胃之间,膜原之下,血不能散,小络急引,故痛。”[9]脾阳不足,虚寒内生,胃失温养,故而见胃脘怕凉,遇寒绞痛,腹泻便溏等症;“酸者肝木之味也。”[10]脾胃虚弱,肝气以强凌弱犯胃,郁而化火,因而泛酸、烧灼感、情绪急躁等症;脾虚不运,心神失养,神不安舍,故而入睡困难。治疗以健脾益胃为主,方以四君子汤合吴茱萸汤化裁。方中党参、茯苓、白术、甘草法取“四君子汤”之义,益气健脾和胃,加用沙参、石斛润胃清热,益胃生津;吴茱萸,味辛苦而性热,归肝、脾、胃、肾经,温中补虚,加半夏助其和胃降逆,黄连苦寒泻火降下,辛开苦降,调畅中焦气机,使脾升胃降,痞胀自除;佐以小茴香、干姜温阳散寒;煅瓦楞子、砂仁和胃消痞,散结止痛。张伯礼教授认为胃病久病及脾,脾病日久及肾,故治疗中加用淫羊藿,辛甘燥烈,温补肾阳,益肾健脾,事半功倍。
患者2诊药后,诸症减轻,胃脘部疼痛未作,守方继服。患者舌苔由薄黄转黄,有湿欲化热之象,去当归、沙参、甘草补益之品;加用石斛益胃生津,清热;加萆薢升清降浊;酸枣仁、首乌藤、合欢花养心安神。
患者3诊药后,诸症较前明显减轻,但见口淡无味,倦怠乏力,此为典型脾胃虚弱之象,故而继予益气健脾之法,加用山药,健脾固肠。珍珠母重镇安神替换酸味重之酸枣仁,待中焦气机条畅,脾胃健运,寐自安。
3.1 慢性胃炎,多属虚证,治在寒热,重在气机 本例为慢性病证,临床辨证应分清虚实寒热,虚者表现为脾气(阳)虚;实者主要表现为气滞、湿热和血瘀[7],但病机演变复杂,各证往往相互转化兼杂,表现为虚实夹杂。本验案中患者素体脾胃虚弱,胃脘部怕凉、畏寒肢冷、常年腹泻便溏、病程日久均属虚寒之象,而烧灼感、胃酸、舌红、苔黄属热象,且寒重于热,故而脾胃虚寒为本,虚热扰动中焦为标,证属寒热错杂,寒重于热。张伯礼教授指出,“看似简单的病证,往往应周全审辨寒热孰轻孰重”,本例为寒热错杂,用药时合寒热并用,重在温阳,治在气机。气机不一定都要治气,而是运转枢机,辛开苦降即是常用有效之法。
3.2 临床病证结合,治病必求其应 患者脾胃虚寒为本,寒热错杂,寒重于热,治疗以健脾益胃为主要大法,同时,依据患者寒热错杂之候辨证用药,调整机体整体状态。以四君子汤合吴茱萸汤健脾益胃,辛开苦降调畅中焦气机。“烧灼感”、“泛酸”虽为热象,实由脾胃虚寒引起,故加用干姜、小茴香温胃祛寒,热因热用,温煦中焦。此证之应在于气机,甘温健脾,辛苦抑肝,调畅了气机,脾运得健,肝气得疏,病家自觉舒服。
此外,胃病久病及脾,脾病日久必及肾,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肾为先天之本,两者互根互用,脾病日久必累及于肾[11]。宋·许叔微提出“补脾不若补肾”,认为肾乃一身之根蒂,肾阳为脾阳之根本,肾气充足,丹田火经上蒸脾土,脾土温和,中焦自治[12]。故而加用淫羊藿,温补肾阳以补脾阳,治肾以温脾,健脾以应气机。脾气健运,中焦气机调畅,则嘈杂、泛酸自愈。
3.3 审证求因,辨证用药,唯因而治 中医学中无“高血压”病名,后人依据症状归属于“眩晕”、“头痛”等范畴,《脾胃论》云:“脾胃一伤,五乱一作……头痛目眩。”[11]中焦气机不调所致眩晕,临床可见头昏蒙、胸闷恶心、痞满不适或少气懒言、纳少、大便不成形或干结、舌红苔白或腻,脉滑等。本验案患者血压确有升高并伴有眩晕,但无肝阳上亢之症,可能为中焦气机不调引起。临证用药通过调节中焦气机升降,中焦痞结通畅,气机得复,则痞胀自除,清升浊降而眩晕头痛自愈。张伯礼教授指出本验案病在脾胃,因在气机,切莫看到眩晕就是高血压所致,而分药治之。审证求因,唯因而治,事半功倍,未治而血压自然平复。临床诊断要病证结合,以明确诊断,把握病势及转归,做到心中有数,但在治疗时还须以中医思维为主。对因辨治,是指究中医之因,辨中医之证,治中医之方,重在调节脏腑之亢弱,气血之紊乱,阴阳之失衡,使之达到阴平阳秘,气血平和而病证自愈。又中又西杂乱无章,不得其要,往往也无好的疗效。这既是中医治疗的策略,也是中医临床思维的关键,决定着临床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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