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涛,乐菲菲
(济南大学商学院,济南250002)
政治关联,被视为有效的非正式制度的替代机制,为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因提供了一定的解释契机。进入21世纪以来,学术界对企业政治关联的经济后果问题展开广泛的研究,已经形成了相对完善的研究脉络,并取得了丰厚的研究成果。有些学者研究认为,政治关联有助于公司价值的提升以及业绩的提高,也有学者研究发现政治关联的存在增加了企业的成本,损害了公司价值并且不利于企业业绩的改善。近年来,我国反腐倡廉活动进入常态化,受腐败官员落马以及中组部2013年18号文发布后官员独立董事辞职的影响,有学者开始关注政治关联断损带给企业的经济后果。现有研究对于政治关联的经济后果并不一致甚至结论相左,而对于企业政治关联断损仅关注于其对公司价值的影响,促使笔者重新梳理国内外研究成果,通过分析政治关联及其断损的经济后果,对现有研究进行评述,发掘新的研究方向,以期对未来政治关联研究提供参考依据。
Krueger率先于1974年提出企业与政府或官员保持良好的关系能够为企业带来利益的观点[1]。但Fisman最早提出政治关联(politicalconnection)的概念,他认为企业与政府官员之间密切的关系可视为企业政治关联[2]。随着研究的发展,不同的学者对政治关联的概念持有不同的观点。Khwaja等(2005)、Claessens等(2008)认为企业以捐赠的方式参与政治竞选即为政治关联[3-4]。Faccio(2006)从企业股东和高管政治背景的角度对政治关联进行了较为全面的界定,他认为企业存在政治关联表现在具有较高投票权的大股东或高管具有政府、国会职务,或者与高级政客具有密切的私人联系[5]。
国内学者卫武等(2004)较早关注企业政治关联问题,他们认为企业开展经营活动需要借助政府的相关资源,所以必须与政府建立联系[6]。在接下来的研究中,Faccio(2006)对政治关联的定义被我国学者广泛接受并发展。潘红波等(2008)、吴文锋等(2008)认为企业高管具有政府任职经历视为具有政治关联[7-8]。后续研究中,国内学者充分考虑到我国政治特点,对政治关联的概念进一步丰富。其中,将高管的政府任职履历、党代表、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等政治身份纳入政治关联的概念是较为普遍的做法(邓新明,2011;李健等,2012;栾天虹和何靖,2013;唐松和孙铮,2014;杨星等,2016;魏炜等,2017)。高管的共产党员身份、民主党派身份、军队职务、高校任职、行业协会领导职务等政治身份或职务(黄灿,2013;胡旭阳和吴一平,2016;于蔚等,2012;逯东等,2017;游家兴等,2010),企业转制、国有股权等产权性质特征(李维安,2010;余汉等,2017),受到政府表彰等荣誉行为(游家兴等,2010;孙梦男,2017)也被有关学者纳入政治关联的概念。
目前对于政治关联的度量主要有以下四种方法:
哑量法。在确定政治关联的概念后,按照“是否存在政治关联”这一标准对样本进行赋值处理,通常是将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赋值为1,不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赋值为 0(Faccio,2006;雷光勇等,2009;邓新明,2011;田利辉和张伟,2013;逯东,2015;魏炜等,2017)。这一方法旨在判断是否存在政治关联对企业的影响。
赋值法。或称指数法、打分法,主要从关联程度或层级的角度考察企业政治关联的影响。主流做法是根据具有政治关联的董事、高管担任过的政治职务或政治身份的最高级别进行赋值(贾明和张喆,2010;何镜清等,2013;谢家智等,2014;闫雪琴和孙晓杰,2016;张玲和李慧兰,2017)。Siegel(2007)对赋值结果作进一步加权处理[9]。
比例法。通常采用具有政治关联的高管和董事分别占高管总数和董事会成员的比例来衡量政治关联(江若尘等,2013;邓新明等,2014;叶陈刚等,2016)。江雅雯等(2012)通过问卷调查的形式确定以有益于企业发展的官员所占百分比衡量政治关联[10]。在国外,政治捐赠额占比通常被用来衡量政治关联(Khwaja 等,2005;Claessens等,2008),Bushman等(2004)采用国家持股占比作为衡量政治关联的标准[11]。
累加法。游家兴等(2010)首先根据政治职务级别确定权重,然后将高管政治关联哑变量进行加权加总,最终获得政治关联指数[12]。魏江等(2013)首先使用哑量法对董事长、总经理和财务总监进行测量后,采用三年内三者政治关联测量之和作为该企业当年政治关联度量结果[13]。如果董事或高管担任过多个政治职务,或具有多项政治身份,或者多次受到政府奖励,就意味着政治关系更加丰富,因此将多个政治关联特征进行累加能够体现政治关联的丰富性(贺小刚等,2013;李津津和余红心,2016;孙梦男等,2017)。
克服制度风险的动机。虽然政治关联是世界各国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往往在制度不完善的国家或地区政治关联更加明显(Allen 等,2005;Faccio,2006;Chen 等,2011;Parsley等,2011)。这是因为制度缺陷导致企业产权得不到有效保护,同时较高的政府干预水平,市场运转缺乏效率,严重影响企业的生存和发展(罗党论和唐清泉,2009)。企业为了营造有利的外部环境,会积极建立自己的政治资源(卫武,2006;王永进和盛丹,2012),从而避免在制度环境较差时产权利益受到侵害(Bartels等,2003)。于是,普遍认为政治关联是有效的制度环境的替代机制(Xin等;1996;龙建辉,2010;李四海和陈祺,2013;汲昌霖和韩洁平,2017)。
谋求企业发展的动机。杨其静(2011)指出,企业在成长的过程中会热衷于建立政治关联以寻求政府帮助[14]。现有研究涵盖信贷融资、行业准入、财政补贴、税收优惠等等诸多方面均体现出政治关联的帮扶作用。具体而言,政治关联的中介机制带来了上述一系列“政治租金”(于蔚等,2014),同时政治关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替代法律制度保护企业免受侵害(龙建辉,2010;张功富,2011),为企业创造良好的成长环境(汲昌霖和韩洁平,2017)。所以,谋求发展是企业建立政治关联的动机之一(邬爱其和金宝敏,2008;李浩波,2015)。
个人地位追求的动机。随着我国市场化经济的不断发展,企业家的地位不断得到政府和社会的认可。主动参与政治能够获得政治影响力,有利于提升自身社会地位的同时巩固在企业中的地位,进而获得更多利益(牛晓燕和陈艳,2015)。所以,企业家对提高个人地位的需求是促使其建立政治关联的动机之一(邬爱其和金宝敏,2008;王利平等,2010)。
一是政治关联对绩效具有积极作用。绩效是企业经营效率的最终反映,是最重要的经济后果之一。有关政治关联影响企业绩效的文献相对较多,并形成了针锋相对的两种观点——“有益论”和“有害论”。在“有益论”阵营,学者们认为政治关联对企业绩效具有积极作用(Goldman等,2006;Niessenh等,2010;黄灿,2013;黄新建和李晓辉,2014;张平和黄智文,2015;邓新明等,2016;余汉等,2017)。这部分研究通常认为,政治关联实现了企业寻求政治资源的期望,有效规避了制度缺陷带来的风险,并获得更多有效的廉价经济资源,实现绩效水平的提高。
二是政治关联能够有效缓解融资约束(Richter,2010;Boubakri等,2011;于蔚等,2012;程安琪和耿强,2013;Houston 等,2014;刘星等,2015;熊家财和桂荷发,2017)。首先,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更有可能获取银行贷款(何镜清等,2013;李思飞和刘欢,2014;黄珺和魏莎,2016),因为政治关联这一非正式制度为企业贷款提供了隐性担保[15]。其次,政治关联能够为企业带来期限更长、数量更多、利率更低的银行贷款以及其他更加宽松的贷款条件(Khwaja等,2005;Charumilind 等,2006;Baum 等,2008;Faccio,2010;郝项超和张宏亮,2011;Boubakri等,2012;陈共荣和李琦山,2013;袁春生,2014;杨德明和赵璨,2015;李长青等,2016),并且这种贷款效应在金融危机或银根紧缩时期更显著(何镜清等,2013;潘克勤,2013;杨德明和赵璨,2015)。政治关联也可以削弱债券投资者对会计信息质量的要求并降低债券融资成本(陶雄华和曹松威,2017)。然而,政治关联有利于企业获得更高水平的融资规模的同时(赵晓琴,2011;黄新建和唐良霞,2012),也会导致资产负债率较高(Boubakri等,2008;Faccio,2010),但政治关联企业往往具有较快的资本结构调整速度(刘星等,2015;况学文,2017),能够充分发挥财务杠杆的作用。
三是政治关联能够引进更多政策资源。政治关联能够为企业带来更多政府补贴(罗党论和唐清泉,2009;逯东等,2012;李传宪和干胜道,2013;张洪刚和赵全厚,2014;Wang 等,2015;王凯等,2017),尤其对处于财务困难时期的民营企业,政治关联的这一政府补助效应更明显(Faccio,2006;潘越等,2009)。杜勇和陈建英(2016)研究发现,相对于无政治关联的亏损企业,有政治关联的亏损企业进行慈善捐赠能够帮助其获得更多的政府补助[16]。这体现了政治关联为政府与企业之间进行资源和信息交换提供了通道[17]。在纳税方面,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往往享受更多税收优惠(吴文锋等,2009;王仲玮,2015)。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政治关联企业能够通过人脉关系获得更多税收返还和减免等优惠政策[18-19],政治关联企业的实际所得税率和所得税适用率要显著低于非政治关联企业(吴文锋等,2009),政治关联程度越高的企业会有更大程度的避税行为[20]。罗党论和唐清泉(2009)认为具有政治关联的民营企业更容易进入政府管制行业[21]。在美国,通过选举捐赠,企业能获得更多政府业务(Butler等,2009;Goldman 等,2013)。
四是政治关联能够促进企业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张萍和梁博,2012;衣凤鹏和徐二明,2014)。例如,政治关联会促进企业慈善行为,并且更倾向于进行社会捐赠(贾明和张喆,2010;高冰和杨艳,2015;王军等,2016)。但是薛爽和肖星(2011)认为捐赠是企业强化政治关联的手段[22],持类似观点的还有汪佑德和汪攀攀(2013)、李姝和谢晓嫣(2014)、杜勇和陈建英(2016)等学者。李姝和谢晓嫣(2014)、李维安等(2015)的研究发现政治关联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能给企业带来融资便利[23-24]。汪佑德等(2013)进一步证实了企业进行慈善捐赠的政治动机[25]。在这一逻辑下,杜勇和陈建英(2016)通过对亏损企业研究发现,政府基于“利益互惠”的原则以及对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鼓励,会倾向于对进行慈善捐赠的企业给予更多的补助[16]。因此,政治关联企业通常会更加积极地披露社会责任信息,并且质量更高(黄欢,2012;王成方等,2013;高冰和杨艳,2015)。
一是政治关联能够损害企业绩效。在政治关联影响企业绩效的研究中已考察财务绩效、创新绩效、并购绩效、未来绩效、环境绩效等多方面。在同样强势的“有害论”阵营中,学者们认为政治关联会对企业绩效产生消极影响(Boubakri等,2008;邓建平和曾勇,2009;邹国庆和倪昌红,2010;Aggarwal et al,2012;张会荣和张玉明,2013;王玉春等,2014;逯东等,2015;于蔚,2016;魏炜等,2017)。这一论断的理论支撑通常归结于政治寻租、政府干预对企业的危害。
二是政治关联在资源配置方面具有低效率[26]。在对信贷资源配置的研究中,张敏等(2010)认为政治关联起到消极作用[27]。谢攀和李文溥(2015)认为政治关联会加剧资本要素配置扭曲程度[28]。顾振华和沈瑶(2017)研究发现存在政治关联的民营上市公司面临严重的产能过剩问题[29]。在投资方面,很多学者认为政治关联会导致过度投资(梁莱歆和冯延超,2010;Chen 等,2011;胡国柳和周遂,2012;李传宪等,2013;刘井建等,2017)。同时,何婧和徐龙炳(2012)、唐建新和罗文涛(2016)发现政治关联会降低民营企业投资效率[30-31]。李传宪(2014)在对亏损扭转的上市公司研究中发现政治关联会导致非效率投资[32];并在其2015年的另一项研究中指出,政治关联会导致扭亏公司投资不足[33]。
三是政治关联会抑制研发创新。这方面的研究主要体现在政治关联对研发投资和创新能力两方面的消极影响。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研发投入水平更低是较为普遍的观点(谢家智等,2014;李诗田和邱伟年,2015;丁永健等,2016;何兴邦,2017)。杨风(2016)研究发现媒体的治理作用对企业创新具有积极影响,但政治关联会削弱这一影响[34]。在影响创新能力方面,逯东等(2012)、张平等(2014)认为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能力具有负面影响[35-36]。袁建国等(2015)认为政治资源具有诅咒作用,企业政治关联会阻碍创新活动,降低创新效率[37]。党力等(2015)认为提高创新能力和寻求政治关联是相互替代的手段,十八大以后的反腐浪潮明显增加了企业寻求政治关联的成本,激励企业提高创新能力[38]。
四是政治关联对企业违规舞弊具有激励作用,主要源于政治关联带给企业的保护伞。司茹(2013)研究发现,政治关联能够延长上市公司违规处罚时间,表明政治关联能够有效干预证券监管部门的执法[39]。杨玉龙等(2014)的研究表明,当上市公司被证券监管部门披露违规后,政治关联可以帮助企业减少被出具非标准审计意见的可能[40]。在另一项研究中,周泽将和刘中燕(2017)认为,独立董事本地任职能够抑制企业违规行为,政治关联会严重地削弱这一抑制功效[41]。所以,政治关联这块特殊“牌照”为企业带来的政治优势使其更容易发生违规行为[42]。
随着对政治关联的研究深入,已有学者开始关注政治关联断损的经济后果,但研究成果相对较少,并且普遍关注政治关联断损对短期内企业股价的影响。国外对企业政治关联断损经济后果的研究主要体现在用反证法证明政治关联经济后果的研究中。Fisman(2001)在研究与印尼前总统苏哈托政治集团有关联的企业时,发现苏哈托的身体健康状况恶化时,最强政治关联企业股票收益率比最弱政治关联的低23%[2]。Ramalho(2007)在对巴西前总统Collor被弹劾这一事件的研究中发现,与其家族关联的企业市场价值下降2%~9%[43]。Xu和Zhou(2009)考察原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因社保案落马事件带给与上海市政府相关联的上市公司股票超额回报率为-2.21%[44]。Faccio和 Parsley(2009)以35个国家122个政客死亡事件为样本,考察在事件发生后与之相关企业的股价平均下降了1.7%[45]。
国内对企业政治关联断损的研究主要基于十八大以来的反腐浪潮和中组部18号文导致的官员独董辞职。覃曼和马连福(2016)以金螳螂、惠生工程和佳兆业三个具有政治关联的上市企业为例,分析发现与之相关联的政治人物落马后其市值面临巨大的下跌风险[46]。应千伟等(2016)以十八大反腐以来的地方高官落马事件为样本,运用事件研究法,实证检验了反腐事件对当地上市公司的企业价值具有消极影响[47]。而在中组部颁布18号文的背景下,很多学者探讨了官员独立董事辞职对上市公司市值的影响,并且一致认为官员独董辞职对企业股价造成负面影响(醋卫华,2015;王凯等,2015;叶青等,2016;蒋先玲和赵一林,2016;邓晓飞等,2016)。
首先,根据目前的观点可将政治关联概括为企业与政府之间的一种特殊关系,或能够显著影响政企关系的特征或机制。但在具体的研究中,学者们依然持有不同的观点。由于难以量化,聚焦高管政治背景的同时却普遍忽略了私人关系网络对丰富政治关联概念的积极意义。董事长、总经理或其他能够对企业经营施加重要影响的董事或高管背后的社会关系网络可能存在政治联系,对这一方面的忽视无疑是目前政治关联概念的缺失之处。
其次,不同的政治关联度量方法侧重点不同。哑量法主要被运用于企业是否存在政治关联带来的经济后果研究,其缺陷在于无法进一步细化政治关联的内在作用机理。赋值法主要依靠固有的行政级别进行政治关联等级刻画,但以官员级别衡量政治关联的作用力缺乏客观性。例如,曾任市长和具有省级人大代表的身份是否具有同等效力?曾任县长和曾任中央某部委处长是否产生相同的影响?难以进行判断。比例法具有纵向表达政治关联的特点,但其缺陷在于无法充分体现政治关联高度。利用捐赠额衡量政治关联的方法不适用于中国国情。目前来看,累加法通常是利用一名高管的多项政治关联特征或多个政治关联高管进行企业政治关联丰富度描述,像是其他三种方法的杂糅,但由于不同的学者在操作上存在差别,其合理性也存在差异。
第三,任何一种政治关联的动机,都体现出企业对利益的追求,对生存和发展的渴望。企业发展和个人利益紧密相关,绝大部分企业家被选举为党代表、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主要是由于企业业绩突出,对地区甚至国家经济发展做出突出贡献。即使如此,企业发展有时与企业家个人利益也会发生冲突,例如,企业家为追求政治地位舍弃企业利益的情况时有发生[48]。在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在经济转轨背景下,市场化程度不高,法律法规尚待完善,企业的产权得不到有效保障,与政府建立紧密的联系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第四,政治关联的经济后果。政治关联的积极作用在于对企业的发展起到“扶持之手”的作用,证明政治关联作为正式制度替代机制存在的有效性。像我国这种新兴经济体,市场在资源分配中的作用仍然有待提高,政府在很多领域扮演着资源分配者的角色,会激励企业积极寻求政治关联。现有研究证实了企业通过政治关联能够获得比较理想的经济后果,体现出企业人力资本投资促进我国企业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49],但却普遍集中于实证研究,缺乏规范性研究成果的支持。
即便如此,以“掠夺之手”观点为代表的大量唱衰政治关联积极作用的声音依然强势存在。“掠夺之手”的观点并不否定政治关联为企业引进经济资源的有效性,但认为政治关联会降低这些资源的配置效率,例如对研发投资的抑制作用、盲目促进对外投资等。寻租成本的存在也是“掠夺之手”观点的重要支撑。现有研究虽然已为政治关联消极经济后果提供了充足的理论证据和实践证据,但对企业依然乐此不疲地寻求政治关联这一悖论行为却少有文献提及,不利于进一步探析政治关联的经济后果。
现有文献虽然展现出政治关联的多项经济后果,但却很少有研究关注不同经济后果之间的关系。例如,政治关联会同时影响对外投资和研发创新,对外投资是否会挤占研发投资从而对技术创新产生不利影响?少有学者考虑到政治关联与多项经济后果共同组成的理论框架,进而忽视政治关联的内在作用机理,影响研究的完善性。
目前国内学者普遍以沪深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进行大样本的实证研究,部分研究将对象的范围缩小到某一板块,但是限定行业企业为研究对象的文献非常少。以大样本进行政治关联经济后果实证研究能够使研究结果具有普适性,但却降低了研究成果对于企业的实际参考价值。如何兼顾研究成果普适性与实际参考价值是提升研究质量的关键。
第五,政治关联断损的概念。现有文献并未系统阐述政治关联断损的概念和界定依据,而仅以企业失去官员独立董事判定政治关联丧失的观点过于绝对[50]。因为即使失去政治关联高管,但由于之前积累的政治资源依然能够发挥一定的效用,所以并不意味着企业完全失去政治关联。学术界普遍将政治关联视为企业家的社会关系网络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陈爽英等,2010;宋程成等,2013;薛跃和陈巧,2014;蔡庆峰等,2017),所以本文认为政治关联断损一词能够较为全面地表达企业失去或政治关联受损的行为。
第六,政治关联断损的经济后果。采用事件研究法考察政治关联断损对短期内股价的影响是目前国内外学者普遍采取的做法,并且一致认为政治关联断损对股价具有消极影响。国外学者普遍通过研究计算出详细的股价下降比例,但国内学者较少在文献中展示计算结果,是出于谨慎的态度还是不自信?这无疑会负面影响研究的实际参考价值。我国针对企业政治关联断损经济后果的研究普遍聚焦于反腐败和中组部18号文,未考虑其他导致企业政治关联断损的原因。受制于观察期较短,现有研究只对短期经济后果进行研究,且所有研究均只探索了对股价的影响,并没有对其他短期经济后果进行考察,更未触及长期经济后果。
第一,目前理论界对政治关联经济后果的研究观点相互矛盾,例如,有的学者认为政治关联能够促进企业绩效水平提升,但有的学者却认为政治关联会给绩效带来消极影响。针对这一问题,直接原因可能是样本数据或指标使用差异。除此之外是否受到内在的经济规律影响?深入挖掘导致这一矛盾出现的背后经济规律是消除争议、证实政治关联存在合理性的关键。提高政治关联经济后果研究的精准性能够使研究成果更具实用价值。国外很多文献将研究结论细化到具体的数字,这对于研究结果的使用者来说更具参考意义。因此,在接下来的研究中对政治关联的经济后果进行合理量化会使研究成果更具实用价值。
第二,如何对政治关联断损进行合理界定是构建研究框架的前提条件。目前国外的研究主要以政客自身变故为主,国内的研究则主要针对十八大以来腐败官员落马和中组部18号文发布后上市公司官员独董辞职两项自然情况进行研究。也有学者提出地方官员离任会打破企业建立的政治关联[51],由此可以认为政治不确定性是可以界定政治关联断损的依据,对接下来的研究具有导向作用。
第三,在用事件研究法考察政治关联断损对企业股价的影响时并未涉及政治关联断损的度量问题。但在未来的研究中如何对政治关联断损进行度量是实证研究必须迈过的门槛。叶青等(2016)在用多元回归检验官员独董辞职与市场反应的关系中采用赋值法[52],这为度量政治关联断损指明了一个方向——套用政治关联的度量方法。但政治关联断损与企业政治关联是完全相反的行为,在未来的研究中根据实际需要开发出新的度量方法非常重要。
第四,政治关联断损经济后果的研究可以分为短期经济后果和长期经济后果,受制于事件研究窗口期较短,现有研究无一例外地集中在对短期经济后果(股价)的考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件的观察期越来越长,可以考虑使用其他研究方法对政治关联断损长期经济后果进行研究,如绩效、创新和社会责任等。
通过研究政治关联断损与绩效的关系可以反证出政治关联的真实作用,有助于解决目前理论界关于政治关联与绩效关系的巨大争议。研究政治关联断损对创新的影响需要考虑研发投资的作用,政治关联断损是否在其中起到调节作用值得探索。政治关联断损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存在两方面的不确定性,一是政治关联断损使企业不再需要为维护政治关系而积极履行社会责任,二是企业会再次通过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方式重新建立政治关联或强化政治关系。这为接下来的研究增添了趣味性。
在此展望的基础上延伸出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政治关联断损是否会完全导致企业的政治资源失效?例如,中组部18号文发布后官员独董辞职,并非完全割裂了官员与企业的关系,或许只是表面上约束官员到企业任职,但实际上并不会阻碍官员为企业出谋划策。或者,企业凭借官员独董建立起来的政府人脉关系会依然发挥效用。这一问题的存在使政治关联断损的经济后果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