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之死

◎ 孙 荔（笔名）

美人之死

◎ 孙 荔（笔名）

卜小慧生得很美，那漂亮的脸蛋能闭花能羞月。当她走在古老的石头街上，那些穿长袍的或马褂的，或苍老的或年轻的，或小姐或上了岁数的太太们，都忍不住地回头瞥上一眼，谁不喜欢美的东西，再说卜小慧的美是如此出众，像倾国倾城的牡丹花。

卜小慧是溧城这座江南小城的名媛。

是名媛总是有人惦记着，就像那美丽的花儿，总有前赴后继的蜜蜂，围着嗡嗡地转悠。这天杜三去赌馆的路上，杜三盯上了卜小慧，他不知卜小慧是不是名花有主，也不知卜小慧的家庭背景，但是卜小慧的美让他心颤了一下。杜三是谁呢？他就是曾经在江湖盛传的杀人如麻的麻老三，后来的一次枪杀事故，让杜三险些把自己的命丢掉，他整整在家养了半年的伤，伤好后，他决定远离江湖，过好自己的后半生。

于是，杜三在一处驿道的险要处，开了一家叫“江湖笑”的客栈酒家，当然杜三是很少出面的，都是徐二娘帮他打理，徐二娘是杜三的太太，徐二娘到了发福的年龄，脸盘像圆月，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在微颤，不过徐二娘有着经营的才能，她把江湖笑客栈酒家调弄得风生水起，这让杜三省了不少心。

杜三把省下的心，都用在怎样把卜小慧搞到手上。杜三想，自己托人说媒，卜小慧肯定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因为杜三的年龄可以做卜小慧的父亲。习惯使用黑道手腕的杜三，让人先把卜小慧的娘掠入驿站客栈，然后卜小慧就一路寻娘而来，杜三用心用好肉好菜招待卜小慧娘俩，对待卜小慧杜三没少花心思，可是卜小慧总是愁眉苦脸，总是想着逃走，可是总也找不到逃走的机会。

卜小慧的脸整天阴云笼罩，像是误入笼子的鸟儿，扑愣愣地挣扎着要飞出笼子。无论杜三用尽怎样的心机，拨弄她心底的琴弦，但是她总也发不出悦耳的声音。他不是她的王子，她也不是他的公主。

这天，一位驿使骑着一匹毛发光滑如缎的白马，他叫阿章，来到江湖笑客栈小住几日，他从马上纵身一跳，矫健的身姿，迷住了经过的卜小慧。卜小慧眼神一转，忙前去以老板娘的身份招呼阿章，卜小慧往客店里送上美酒，送上下酒的精致小菜，阿章把自己喝得醉醺醺。他斜靠在长椅上，他的目光也斜斜地罩住娇柔的卜小慧，他说卜小慧你的身影就是一首美妙的曲子，卜小慧忽然眼里含满了泪水。她似细沙漫过沙洲，轻轻来到阿章面前，她能感到阿章呼出的酒气，她轻轻地说，你能带我走吗！你能带我走吗！醉得一塌糊涂的阿章，起身歪歪地抱起卜小慧，转了一圈，又放下她，然后沉沉地睡去。

从此卜小慧如浮云烟霞般飘荡在阿章心间，他跨上如风的白马走了，他没有带走卜小慧，这让卜小慧很是失落，心里像被人挖了一个洞。满脸皱纹依然带着杀气的杜三，依然会死皮赖脸地爬上卜小慧的床，这让她很是心烦，失眠的卜小慧会半夜里起来，捧起酒坛，把自己灌得如贵妃醉酒，卜小慧的日子过得是大片大片地荒芜，像是从没有绿过的沙滩。

后来阿章加入国民党军旅，由于他表现出色，不久后就荣升为团长。那英姿飒爽的军装，让他觉得自己好威风，还有随身几名警卫员，让他有气吞山河的势头。这天他奉命抓捕老虎山的土匪，经过驿站，经过江湖笑客栈，阿章就带着大队人马安营扎寨，入住在这里。立时，江湖笑客栈空前地热闹起来，里面全是走来串去的兵，像河里密集的鱼群。这时穿着一身军官服英武的阿章，又见到了卜小慧。卜小慧的眼神又泛出了异样的水草光芒，阿章的心也柔软如水，阿章不得不承认自己，梦中多次与卜小慧相遇，卜小慧的声音漫过来，如水草般缠住了他，卜小慧在梦里说，阿章，你带我走，你带我走，你总不能看着我死在这儿。醒来，阿章的眼里满是泪水。

卜小慧又带着细细的香风，真实地来到阿章面前，那神态是仰视。卜小慧说，阿章，这次你一定要带我走，这次你带着大部队，带我走肯定不是问题。

军务在身，尚在执行的路上，阿章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是连绵如山的沉默。望着阿章又一次远去的背影，卜小慧冷冷地笑了，笑的很凄惨，笑里有泪水。

在一场斜斜的春雨中，卜小慧的娘病逝了，卜小慧的心飘零如浮萍。杜三衰老如一只破麻袋，但杜三依然缠着卜小慧，卜小慧有一天横下心来，真想伺机杀掉老杜三。转眼又到了一个雪花飘飘的冬日，阿章又住进了江湖笑客栈，卜小慧冷冷地从他身旁经过，这次卜小慧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心如一潭死水。阿章忽然从前面挡住卜小慧的路，卜小慧声音里带着寒气，说，你帮我杀掉杜三，我跟你走。这时，阿章却潸然泪下，说，杜三是十恶不赦，但他毕竟是我爹啊！

卜小慧怔怔着望着阿章，卜小慧眼里满是惊愕……

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卜小慧胸口插着一把明亮如月色的刀子，地上的血液也罩上一层月色。阿章听到卜小慧细若月辉的声音：阿章，来生你一定要带我走！阿章把卜小慧抱在怀里，他的眼泪打湿了整个冬天。

孙荔，原名孙丽丽，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浙江作家》《山花》《散文百家》等，作品多次选入中学语文试卷大阅读题，随笔集《不是风动，是你的心在动》；小小说集《青衣阿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