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聚敏
著名诗人大解言:“文学作品不像树木一样,必须在泥土中才能扎根,文学的根在人心,深入了人心,就是扎根。”此论独到、深邃。过去我们提倡乡土文学,提倡农村气息,而不强化作家的内心修养和精神修炼,致使作品土气和小家子气!缺乏现代意识,情哉!
我从事编辑工作近四十年,广大作者都比较尊重我,我有不少修润成功的凡例。比如一个作者散文最后部分绕来绕去,写得比较乱,我删减其部分,且以俗言“隔行不隔理”代之,精练了,传神了。还有一个著名散文家,把“美轮美奂”用错了,我告诉她,此词仅用以形容建筑物,她很感谢我。大散文家都如此谦逊,你又算老几呀!
刚才读书,见冯友兰有八十八岁自寿联:何止于米,相期以茶;胸怀四化,寄意三松。到底是老文化人,弄得不错。但尤感不足的是,后联顺序颠倒一下,就好了。应该是:何止于米,相期以茶;寄意三松,胸怀四化。这个就顺口押韵了,冯是大师,难道有自己的用词道理?反正我觉得颠倒一下好,不知道文友们以为然否?
昨天至今天参加精准扶贫培训班,收获不少。河北农大教授张玲把这个问题做得很有学术性,她肯深入乡村仔细做田野考察,做得精深细致。我感觉无论做什么课题,只要弄深弄细弄精,那么就肯定有了学术价值。反之,你的研究对象即使很有研究价值,如果没弄精深细,也照样没有学术价值,我见过不少这样的“教授”和“大家”,我内心瞧不起这样的人。
以我常年从业之体会,我认为看一个作家优秀与否,首先要看他或她能否写一手好散文,若不能,那他或她极可能就是个三流作家。而看一个散文家优秀与否,首先要看他或她能否写一手好随笔,一个只会写点亲情或游记的“散文家”同样不是好散文家,而目前这样的散文家太多了。“随笔”是一种很“裸”很“露”的文体,它不允许作者装,不允许作者藏拙,你有多大本事它就显露你有多大本事。三流散文家是写不了随笔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今上午静读封秋昌老师的评论集《文学与人类同在》,领略封老师底蕴,再次仰视之敬佩之。其中有对河北小说“三驾马车”的论述,视野开阔,文风缜密,文锋闪闪,文势咄咄,实事求是地分析考量了三驾马车的优点和不足。随之我想,能弄成三驾马车也不容易,因为同时期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四侠”的出现,河北没有谁的小说能超过他们。
朱自清在《论严肃》一文中称,“鸳鸯蝴蝶派的小说意在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倒是中国小说的正宗”。此是至理名言,说到了根子上。中国至今好小说少,其原因是小说家太正经,太看重自己,要不为人生而艺术,要不为艺术而艺术,自我认领的担子太重了。放不开,写得没趣味,都在“为问题而写作”,自我加压,自命不凡,其实小说就是个“玩意儿”而已。
如今评论家们一讲文学,就只讲小说甚至只讲长篇小说,似乎文学等于长篇。今小恙在家,硬着头皮狠狠读了一期《小说月报》,深感当今极其缺少好小说,并非如评论家说得那样好。因此我以后还是专心关注我的散文吧。
如今人们连学问也不做了,书法热了,到处是“书法家”,“书学”成了显学。如果一个民族不思想不思索,也不去做学问,只研究写字,未免单调简陋,也很悲催。
资讯发达,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便利,但无疑也催生了一批又一批的“文化狂躁症患者”。比如经常在网上晒“书法”,经常弄些鸡汤文字的作者,这些人的实际水平低得可以,甚至还未入得门径,但如果点赞多了跟帖多了,这些人还真以为自己成了大家大腕,进而狂躁不止,口吐狂语,牛气哄哄了。殊不知那些点赞跟帖,不过是朋友间的一种客气话而已。不花钱不花物,客气一下,随便点一下,何乐而不为呢。
刚才读书,见有著名杂文家曾彦修文章《应该编一本》,此文怒批青年人玩弄洋词新名词以忽悠老年学者之行为。说得好!但更让我敬佩的是,曾先生还指名道姓指出胡风、侯外庐、冯雪峰这些名家的文章“实在难懂了”,“名词既怪,语法也奇,难办得很”,“语法别扭,名词术语也很不合群”等等,曾的杂文一般,唯有此文,令我高看!
上世纪九十年代,众多评论家把张炜、张承志等小说家归类为“道德理想主义”,今日得读张炜先生《我不是理想主义者》一文,深感张先生跟莫言一样深刻深邃。他能理解“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之优长缺憾,唯独不能容忍将理想弄成主义,即“理想主义”。文中有“寻找陶渊明”一节,我认为此文也是至今分析评价陶氏最中肯綮最能会意的一篇!还没有见谁能有此高见独论!
余光中说,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忙出来的,唯独文化艺术是闲出来的。张炜也说,闲暇与精神活动的关系,是极为复杂难测的。因为闲暇而产生的那份思想与艺术,常常是不可替代的。此两人不谋而合道出了一个艺术规律,而这样的见解非行内人不能悟出。
(王聚敏,评论家,现居邢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