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德里罗反科学的后现代社会生态伦理观

2018-01-23 03:27陈慧莲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德里垃圾小说

陈慧莲

(上海电力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0090)

一、引言

全球范围的生态危机愈演愈烈,威胁人类的生存环境,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人的精神生态都失去了和谐和平衡,与之对应的人和自然、人和社会、人和人以及人和自我的关系面临新的挑战。为什么物质空前丰富、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反而陷入了危机?社会生态学家默里·布克钦(2012:354)指出:“目前几乎我们所有的生态问题都是由于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而产生的。”德里罗通过小说的书写对当代美国社会乃至全球所面临的社会生态问题做了全面而深刻的思考。他的小说创作体现了一种后现代的社会生态伦理观。在他看来现代社会在滥用科学技术,以发展的名义掠夺和破坏自然。科技本身是客观的、中立的,但现代科技被政治制度和经济机制操纵和利用,成为了实现个人野心,或者小部分人获得政治和经济利益的工具。而普通的民众难以获得事实的真相,成为高科技暴力的受害者和牺牲品。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上,德里罗认为用高科技的手段无限制攫取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的环境,构成了对自然的暴力。他主张应该将人类的生活置于自然的极限之内。在人和社会的关系上,作者反对社会意识形态对人身心的操纵和控制,认为人与社会关系的紧张引起了犯罪、自杀和吸毒。对以科技的手段构建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媒介如:电视、收音机、计算机网络持批评和否定的态度。在国家和国家的关系上,他主张以联系的、有机的观点去看待世界。反对战争,主张各个国家和各种文化的和平共处和多元共存。作者认为艺术、美好的性和和谐的人际关系是拯救生态危机,帮助人类走出危机和困境,走向美好未来的有效方式和手段。

二、重塑人和自然的关系:人生活在极限内

德里罗以先知的眼光审视后现代人类生存的悲剧性,洞察自然和作为自然一部分的人类自身多层次的生态危机。“作为一名知名的美国后现代作者,他意识到作为人类一员的责任感……,关心自然灾害对人类生存的危害。他热爱大自然,热爱人类……”(杨仁敬,2004:177)社会生态学(social ecology)认为,现代社会的一大误区就是人们把“好生活”和“生活得好”理解为一种物质上有保障的和极其富裕的生活,将其视为完全非伦理的、局限于私人化自我利益层面框架内的无限消费。德里罗始终认为应该将人类的生活置于自然的极限之内,反对人类滥用高科技的手段,无限制攫取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环境。科技带来的经济发展可以为人们提供富足的物质生活,却无法解决人深层次的精神需求,艺术和自然始终是解救现代精神生态危机的良药。

尽量多购买、尽量多消费是美国现代社会极力提倡和鼓励的事情。消费给人存在感、快感,人们通过消费定义自己,寻找到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德里罗在他的小说中对冲动购物做了大量的描述,以此警醒读者由此可能带来的危害和造成的危机。德里罗小说中的人物往往被消费欲望左右,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地下世界》中的查理尽管清醒认识到“经过包装的商品和止痛药品,正是这两样东西让整个国家的人终日奔波,同时无力抗拒各种广告商品的诱惑,对巴宝莉等名牌趋之若鹜,享受随意购物的乐趣,认为“还有什么事情比冲动购买给人带来更广大的快乐呢”(德里罗,2013:565)。在小说《白色噪音》中,几乎人人都被精神危机所困扰,而购物和消费成了他们唯一的生活方式和存在方式,“在大型商场里疯狂的购物,品种繁多的商品、装得满满的购物袋,让人感觉到富足;看着商品的重量、体积和数量,熟悉的包装设计、生动的说明文字和带有荧光闪彩的标签,让人感到繁荣。所有这些,使人们成就一种生存的充实”(德里罗,2013:21)。但是,无节制地消费却无法排解心中的焦虑,造成更深刻地焦虑和紧张。正如小说中11岁的丹尼斯不断地购买麦芽加酸乳酪时的无奈感受,“如果她不买,她感到内疚;如果她买了不吃,她感到内疚;当她见它搁在冰箱里,她感到内疚;当她扔掉它时,她感到内疚”(同上:18)。没有消费的时候想象消费,消费的时候则幻想更多的消费,所以,无论消费还是不消费内心都是焦灼的,精神都是受煎熬的。因而,德里罗认为富足的物质生活并没有带给人们精神的解放和心灵的抚慰。

无节制消费的结果没有给人们带了美好的生活,却给浪费了大量的资源,给自然环境造成了沉重的负担。在我们社会中,人们普遍认为凡是丢弃的东西就已经“消失了”。可是,人丢掉的东西都会到地球的生态环境中,对环境构成负担和影响,造成环境污染,高科技的生产方式产生了无数的有害垃圾,然而却无法处理这些附产品,承受高科技致命性结果的依然是人类本身。德里罗的小说《地下世界》所描述了梦魇般的垃圾堆积成山的情景。人们目前的处理的方法是垃圾填埋到地下,但是一些有害的垃圾包括核废物、塑料制品、有毒化学产品等根本无法降解或者无害化处理,填埋地下的做法不过是驼鸟式的逃避现实。这些垃圾将长久的对地球和环境造成污染。在小说中象征财富、地位和身份的汽车构成了主要的垃圾意象。作者将象征工业文明的汽车与性解放、滥交以及犯罪死亡联系在一起,体现了对工业垃圾所蕴藏隐患的焦虑之情。“那里是丢弃车辆的主要场所——被盗来的车,偷来兜风的车,经过处理的车,汽油被偷的车,什么样的都有。”(同上:244)在灵墙附近的垃圾场里,“堆放的汽车多达四五十辆,简直够开一家博物馆,或者搞一个废品雕塑公园。有的车遭到猛击,弹痕累累,有的车没有发动机,有的车里藏着用雨篷包裹的尸体,有的车手套盒里老鼠乱串”(同上)。汽车像其他的垃圾一样占据了人们的生存和呼吸的空间,甚至占用了儿童的游戏空间。如小说中所描述:“汽车越来越多,对社会地位的追求越来越强烈,汽车的马力越来越大,汽车的镀鉻装饰越来越耀眼。这让布龙奇尼觉得当局面临压力,可能把儿童从街道上驱逐出去,这类特别划分出来的玩耍区域将来可能会绝迹。”(同上:702)

在现代全球范围内,地球资源的分配和利用极其不公平、不均衡,而这实际上又加剧了资源的浪费。一面是穷人和贫穷的国家的人们饥肠辘辘,朝不保夕,甚至难以获得最基本的生活资料,另一方面却是美国这样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肆意地攫取和浪费地球的珍贵资源。德里罗对这种随意丢弃,无节制消费的生活方式显然是不满和愤慨的。“在这个倒霉的国家中,有你可以吃下去的垃圾,那些垃圾比其他国家摆上餐桌的事物还好。在这里,他们扔掉的垃圾可以用来装饰房间,喂养孩子。”(德里罗,2013:813)德里罗甚至讽刺和挖苦美国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玩耍,竞价,发出娘娘腔,承认扔掉大量贻误的愚蠢行为。在那些垃圾中,能够找到可以继续使用的衣物”(同上:814)。在小说《地下世界》中作者甚至通过对一个族群灭绝的原因的思考来警示不断生产和制造物质和垃圾的地球人类,再这样毫无节制的生产和消费下去下去,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招致灭绝。“他们自己制造的垃圾越来越多,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们失去了生活和呼吸的空间。”(同上:359)

科学技术曾经被认为是可以治愈社会问题的万能药,然而令人们感到困惑不解的是,“我们精神想象和亲手创造的工具,如此容易地放过来反对我们自己,给我们的生活造成灾难性后果——甚至影响到我们作为物种的生存”(布克钦,2012:213)。德里罗始终对现代社会的高科技产物持否定和怀疑的态度。科技代表的医学、核武器、汽车和飞机等带给人们的负面影响在德里罗的小说中都一一加以描述。德里罗(2013:702)借布龙奇之口表达了对汽车的抗拒和厌恶:“布龙奇尼没有车,不开车,不想要车,不需要车,即使有人送车,也不会接受。他心里说,停止走路,你就死了。”在他看来人丰富的精神需求从现代科技中难以得到满足。现代医学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延长人的寿命,但是作为人的精神的核心部分——精神,以及人类的临终关怀科技无力顾及。在小说《地下世界》中对药物的作用和副作用进行了可怕而又让人深思的描述。“他父亲身上患医生无法确定的疾病,治疗一种疾病引起的另外一种疾病。如果一种疾病需要某种药物,这种药物可能加重另外一种疾病。如果一种疾病需要魔种药物,这种药物可能价加重另外一种疾病。有疾病复发,有副作用。”(德里罗,2013:268)小说《大都会》一开头就是描述主人公失眠却没有解决的办法。“他用过镇静药和催眠药,但是药物使她产生了依赖性,使他深深陷入了用药的漩涡之中。”(德里罗,2014:4)药物对许多身体上的病痛尚且无能无力,对于精神和心里上的问题自然是束手无策的。

三、重塑人和技术的关系:人是技术的主体

作为个体存在的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因为“人是由内在关系构成的社会存在物”(格里芬,2006)科技带来的经济发展为人们提供富足的物质生活,然而,人深层次的精神需求往往被忽略了。科技理性主义带来的机械论、经济增长万能论、实用主义价值观及科技和网络破坏了社会中人和人亲密和亲近的友好关系。科技被意识形态化,成为国家或某些利益集团笼络和控制个人的手段。而以高科技的手段构建的强大媒介如:电视、收音机、计算机网络构成了暴力的社会文化环境,使人和人,人和社会关系失衡,产生对国家和社会的极其不信任感,甚至敌视和仇恨,而这一切又加剧了个人的精神危机,形成反社会的性格。人与社会关系的紧张引起了犯罪、自杀和吸毒等行为。作者主张以艺术、自然和性重塑自我与社会的关系。

科技不过是工具和手段,使用得当与否全在于人类本身。社会生态学认为,现代社会所面临的生态危机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人的本身。“哪里若有现代技术破坏了地球,此技术必定是受功力性世界观和资本主义的物欲至上价值观所驾驭。假如要让技术区修复地球,这种技术必须重新构建,而且必须按照根本上尊崇自然和人类社群的宽泛价值观来构建。”(罗尔斯顿,2000)德里罗的小说《地下世界》不仅仅表现由于美俄的核竞备和过度消费使自然环境受到污染和破坏,作者更强调现代工业社会对待自然的逻辑和机制,也使用和贯彻到了社会文化环境中的人和人的关系中。一个将自然视为掠夺对象的社会,个人的身心自由也无从谈起。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意象是堆积成山的垃圾,不仅仅包括生活垃圾废渣,还包括军事垃圾、核废物,甚至还包括丢弃的人类的肢体,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儿、精神虚无的吸毒的人群。作者这样的描述不仅反映了自然和生活环境恶化,也象征了人类精神的腐朽和文明的荒芜。正如霍尔姆斯·罗尔斯顿所说,“人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受制于生态系统,生态系统是文化的基础。对于人的生活质量来说,环境质量是一个必要条件”(杨通进,2008:141)。人类对自然的过度掠夺,导致自然荒芜和自然生态危机,同样的逻辑,无节制地生产和消费则产生出了过多生活垃圾,而战争和核武器竞备的副产品是废弃的飞机、汽车和核废物。当这种危机荒芜蔓延至人类社会时则表现为无休止的战争和对生命的漠视,人与人关系的崩塌,人类精神世界的荒芜,感情的冷漠。

科学技术本身是没有罪恶的,可怕的是某些国家或者小集团为了实现自身野心和利益,操纵科技成为政治手段,掩盖和无视高科技本身可能带来的后果,牺牲和侵害了大多数无知情权的人们的利益。当今社会所面临的所有生态问题,如环境恶化、全球变暖、核战争、物种灭绝等都可以说都根源于这样的社会原因。在小说《地下世界》中年轻人怀抱美好的希望来到西部。他们多数是“那些弹头研发人员与百万规模杀伤力的家伙为伍,他们喜欢的工作,但并不一定是核弹的支持者。他们是一帮狂热的细节爱好者,核弹技术的内在魅力让他们敬畏”(德里罗,2013:424)。显然,他们是充满热情的,却也是无知的,被洗脑的。政府和相关的机构利用的正是年轻人的单纯美好愿望,“他们愿意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奉献给某种事业”(同上:484)。灌输技术崇高论,美化战争的残酷,掩盖核试验对环境的污染。小说《地下世界》中的马特·谢只是微微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某种不真实的东西的组成部分”(同上)。在小说中他是一个智商极其高的年轻人,但是他从事的却是与核武器相关的工作,研究“他们所说的安全机制,研究如何让核武器紧急状况过后恢复到安全状态”(同上:478)。然而,他是徘徊的迷茫的,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的正义性和意义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这里的研究和武器全是真的,从长着紫花苜蓿原野里冒出来的导弹也是真的。可是,我越来越觉得,这完全是扭曲的。它是某个人的梦境,我却出现在这种梦境中”(德里罗,2013:484)。在小说中出于政治目的核试验和核武器的危害被掩盖,甚至对核武器本身讳莫高深。在核试验过程也没有做好确实的防护,置居民的生命安全于不顾。有的居民居然天真的以为涂抹防晒霜可以防辐射。“他们明明知道试验并不安全,然而继续搞下去。”(同上:474)他们甚至还给人体注射放射性物质,研究其在人体中产生作用。“这些事情是有意干的,没有告诉参与试验的人讲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同上:475)所幸的是马特·谢最后还是彻底醒悟了,离开了核研究机构从制造核垃圾的工作转到了处理垃圾的工作。

过度崇拜和信仰高科技的结果是自然被去魅,上帝被连根拔起,宗教信仰从人们的精神生活中被成功驱除出去,科技取代了上帝成为了人们可以仰仗的力量,网络将人们连接在一起,却是用一种让人无所适从的方式。正如小说《地下世界》所说,“怀疑和非真实构成的信仰。那种信仰用放射性,用阿尔法粒子的力量,用构成他们的无所不知的系统,用无穷无尽的紧密联系,取代了上帝”(同上:255)。1997年德里罗就天堂门教(Heaven’s Gate group)集体自杀事件接受采访时说:“我有这样一种感觉由于科技变得更为强大和尖端人们变得更为顺从,失去了信仰的标准。”(DePietro,2005:244)他认为,天堂门教(Heaven’s Gate group)深谙电脑技术,“这里有错误的信仰。他们大概是想他们是走向网络世界。对科技的崇拜终结于电脑网络的虚拟世界”(ibid:124)。显然作者认为,技术和网络操纵了人的思维,宗教本身受到了网络、流行文化和广告媒体的侵入。广告和网络塑造和定义了人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他的多部小说中描述了宗教面临的困境。在小说《地下世界》中修女对明星的生活了如指掌,对于杂志中浪漫故事和明星们的伤心往事,“修女看来很有兴趣,非常满意。”明星的逸事她“照单全收”,“她熟知那些明星的情况,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味道,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遭到了最厉害的蚊虫叮咬,知道他们上中学时在舞会上没有舞伴的境遇。而且还知道他们在整容手术和悲剧性婚姻之中的常人生活”(德里罗,2013:765)。而小说《白噪音》中玛丽修女坦诚她们自己并不相信上帝和天堂。

四、重塑人和人的关系:民族间多元共处

社会生态学主张任何不同的民族与文化应该尊重和敬畏世界上任何民族与他们的文化,并促成这些民族建立起的一种多元的,平等共生、和谐共处的融洽关系。正如布金指出:“世界是由纷繁复杂的众多要素组成的,各个要素间的互依互存、和谐相处构成世界整体的统一性与和谐。就其不与世界整体利益相冲突而言,个体更过地被从相互依赖的角度来看待。多样化被视为共同体统一性的极为重要的因素。”(布克钦,2012:35)德里罗反对任何形式的战争包括美国所谓的反恐战争,主张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求同存异,多元共存,认为战争是人与人生态关系决裂的最终表现,是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膨胀的结果。世界是相联的、文化是共通的,世界各国都有责任和义务,共同解决恐怖主义这个世界难题。面对民族与民族之间所存在的种种激烈的矛盾与冲突,唯有携手建立文化的共同体,形成人类的集合体,才能从根源上战胜恐怖主义。如果以对待自然和地球生物的逻各斯中心论和霸权主义原则来统治和管理人类社会的话,那么社会人类社会内部的各种生态关系,如国家之间,民族和种族之间,社区之间以及人与人之间无法实现良性和动态的平衡。

德里罗反对各种形式的战争,主张人类文明的多元共存。认为战争是人与人生态关系决裂的最终表现,是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膨胀的结果。任何利用自身的科技、军事和文化优势操纵和控制其他国家的企图都会遭致报复和战争,而核危机和核战争是最高点的生态危机。小说《坠落的人》中,德里罗并没有将造成惨痛伤亡的罪责单方面地指向伊斯兰恐怖分子。显然作者认为,美国的文化入侵与伊斯兰的宗教狂热是恐怖主义的根源,并对这种文化霸权与政治霸权进行了批判。小说中有一段关于基地组织的插叙揭示了造成了9·11恐怖袭击背后的文化根源。伊斯兰人认为,他们的文化遭到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文化、资本主义市场与外交政策的孤立与排挤,因此,他们对于西方敌人怀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伊斯兰教是反对敌人的斗争,无论远近的敌人,首先是干了所有那些不公正和可恨事情的犹太人,然后是美国人。”(德里罗,2010:85)在这里,德里罗显然把造成穆斯林恐怖主义的主要原因归咎于西方文化价值与东方伊斯兰文化价值的冲突。美国的文化霸权主义将他们价值观、消费文化和“麦当劳快餐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然而,世界是多元的,各民族历史、风俗习惯、发展阶段都是千差万别的。美国文化和价值观入侵伊斯兰国家,使他们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信仰崩塌和瓦解,必然遭到抵制和反抗。9·11恐怖主义者把作为文明和科技发展的标志的飞机作为杀伤性武器以反对西方文明(德里罗,2005)。伊斯兰国家把西方的现代性看作是最大的撒旦。因而,说现代恐怖主义的始作俑者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也不为过。

德里罗在书里书外对武器的看法也直接体现了他反对战争,反对用高科技武器威胁和控制他国的观点。核武器不但毁坏了本国和他国人们的身心健康,累计下来更是毁坏了整个生态循环,成为地球生态圈中难以去除的毒瘤。德里罗(2013:839)曾说:“我们总是考虑这些是武器,却从来没有考虑这些武器最终是垃圾。”作者借尼克第话语表达了自己对于武器的看法,这与作者的访谈录中的思想是一致的。“在武器和废物之间,存在一种不可思议的联系……武器和废物是一对神秘的双胞胎……废物是魔鬼双胞胎中的一个。”(德里罗,2013:839)他为不断增加的核武器以及核竞备的后果深感焦虑“人们一直在思考关于武器的问题,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在黑暗中不断增加的副产品。在小说中作者在警告人类,“就我们的情况、我们的时代而言,我们排泄的东西反过来在毁灭我们”(德里罗,2013:839)。

德里罗主张用联系的观点看待世界,世界是一个大家庭。战争伤害对方的同时也伤害到自己,因为人类是一体的,一国不能离开另一国无法来开另一个而存在,就像一个人无法离开另一个人儿存在。德里罗(2013:423)在小说《地下世界》中深刻挖掘了人和人、国与国之间的关联性和共存性。作者在小说中通过埃里克表达了自己对战争的厌恶和愤懑,“他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抱回孩子们,让他们不受熟练发射的核弹的伤害,还是不受我们自己的核弹和放射尘埃的伤害?”核竞备期间,修女们要求学生们戴身份识别牌,因为“在核大战爆发以后,这些身份识别牌可以帮助救援人员识别、失踪、受伤、残废、截肢、昏迷或者死去的孩子”(德里罗,2013:762)。小说还描述了如同梦魇般的核辐射对本国妇女和儿童造成的威胁和危害,居住处于实验下风位置的小型农业社区的孩子几乎全戴假发。“不时有婴儿生下来便畸形。”一个本来健康的女然“她一分钟之前还是满头黑发,转眼之间便完全秃顶了。“(同上:434)马特意识到核军备的结果伤及的是子孙后代,尽管女友并不是很理解,他还是向他的女友说出了他的心声,“我想要实实在在的生活,想要照片、刀叉,想要将来可以传给下一代的东西。我想聊一聊晚餐吃什么东西”(同上:490)。马特后来不顾女友的反对,离开了核武器研究中心,而从事他认为更重要、更有意义的的垃圾废物的处理,这从很大程度是一种幡然醒悟,是对冷战和对立思维的一种纠正和反叛,也是他摆脱主流意识洗脑,寻求自我独立的一个重要标志。核试验基地经常有人抗议示威,这也是马特在绝望中看到的希望,“马特喜欢他们,愿意看到那些有狂热信念的流浪者待在这里,经常出没于西方的导弹试射常和导弹发射井”(同上)。

德里罗认为全球化并不是全球“同质化”,也不是全球“一体化”,而是要让人类将尊重差异、多元共存作为精神生态的信条,必须“在文化战略方面消除西方中心主义,获得不同文化体系之间趋向平等式的认同与共识”(霍洛克斯,2005:7)。在小说《地下世界》中作者关注到了这种联系和融合。在美国和前苏联的长期对立和接触中,美国人实际上已经被俄罗斯文化吸引和影响。在冷战时期的边界地区,美国人穿着俄罗斯风情服饰。“最近,美国文化中出现了一种俄罗斯时尚元素。叶夫图申科穿着从黑市买来的牛仔。这个初冬,俄罗斯帽子开始流行,在纽约和芝加哥依然盛行。俄国羊羔皮。人们一天早上醒来,发现收入较高的人中,三分之一都戴着俄国羔羊皮帽子。”(德里罗,2013:544)

五、结语

德里罗不仅仅在小说中对后现代的荒原和现代面临的生态问题进行描述,而且尝试性地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马克·斯特舒(Schuster,2008:7)将德里罗与波德莱尔进行了比较,认为“波德莱尔是仅仅看到了问题,而德里罗提出解决办法”。德里罗主张以艺术、宗教和性来拯救自然和人类。这一点可以通过他创作的众多艺术家形象看出来,也因此他甚至被看做是“超验的浪漫主义作者。”在他的小说中,艺术家是独立思考、自由呼吸的人群,站在社会的对立面批判政府和拯救社会,《地下世界》中的克拉克和伊斯梅尔是典型代表。克拉拉从事先锋艺术创作,领导一大群志愿者在军事飞机和设备上进行设计,将核武器装载器变成了艺术作品,表现了更为深刻的道德力量,改变了美国军事力量可以改变一切的根深蒂固思想。伊斯梅尔是涂鸦艺术家,深受毒品之害,但是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修女们寻找废气的汽车,他来收购以此赚钱,以便养活教堂里的孤儿,他“付给两名修女的报酬被送到男修道院,用来购买食物”(德里罗,2013:244)。德里罗小说中的艺术家角色和作者本人试图与大众文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便从社会的边缘的角度来观察、分析和批判这种文化。德里罗(DeLillo,2005:44-46)1988年对安·阿伦斯伯格(Ann Arensberg)说作者“站立在社会的外部,不受制于任何的组织机构,不迫于外力影响。作者自动地站在政府立场的对立面……美国作者应该站在和生活在社会的边缘,更危险一些。在一个高压的社会作者常常被视作危险人群。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中的那么多人遭囚禁。”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德里罗“清醒地意识到了艺术家在消费文化中所面临的困境”(Nuvalll,2008:5)。但他始终冷静地站在社会的边缘,坚持自己的立场通过小说创作警示世人危机的存在,探索人类解决危机和摆脱困境的可能。德里罗以反科学为中心的后现代社会生态伦理观颠覆了现代工业文明的科技理性主义,经济增长至上观,可以看做是不同于主流官方话语的反叙事,对于解决当下世界所面临的自然、社会和精神生态危机,建立人和自然、人和社会、人和人以及人和自我的和谐关系具有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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