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波
類書是古籍中輯録各種門類或某一門類的資料,按照一定的方法加以編排,以便於尋檢、徵引的一種知識性的資料彙編。一千多年來,類書作為典籍之薈萃、知識之精華,對文獻保存、知識傳播和學術研究都産生了重要作用。自曹魏迄明清,類書編纂此起彼伏,規模之大,層次之高,影響之深,無書可及,甚至有一浪更比一浪高之趨勢,僅僅初唐時期就編纂了多部大型類書,如:“《藝文類聚》一百卷。《文思博要》一千二百卷。《瑶山玉彩》五百卷。《累璧》四百卷。《東殿新書》二百卷。《策府》五百八十二卷。《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碧玉芳林》四百五十卷。《玉藻瓊林》一百卷。”[注]《新唐書》卷五十九《藝文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562—1563頁。可惜的是,這些大部頭的類書多數都没有流傳下來,而我們所要考察的《瑶山玉彩》亦是一部失傳了的大型類書。《瑶山玉彩》是一部什麽性質的書,一直有争論,我們認為它首先是一部類書,因為後世的《經籍志》《藝文志》多將之稱為類書,但是亦有不少學者尤其是近代學者,又總是將之歸入總集類[注]盧燕新、楊明剛《初唐編纂的詩歌總集考論》載:“初唐編纂的詩歌總集,可補考者尚有《歌録集》《金輪萬歲集》《瑶山玉彩》《送并州旻上人詩》等。”《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第25—30頁。。
《舊唐書》卷四《高宗上》載:“(龍朔)三年……二月……太子弘撰《瑶山玉彩》成,書凡五百卷。”[注]《舊唐書》卷四《高宗上》,第84頁。《新唐書》卷五十九《藝文三》子部“類書類”亦載:“許敬宗《瑶山玉彩》五百卷。孝敬皇帝令太子少師許敬宗、司議郎孟利貞、崇賢館學士郭瑜、顧胤、右史董思恭等撰。”[注]《新唐書》卷五十九《藝文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562頁。根據《舊唐書》卷四《高宗上》的記載,我們可知太子李弘在龍朔三年(663)二月編纂了《瑶山玉彩》一書,但是此時的太子、後來的孝敬皇帝李弘是不可能完成如此一部大書的編纂的,因為當時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對於李弘的年齡,趙文潤《武則天與太子李弘、李賢的關係考釋》言:“可以推斷出李弘是永徽三年(652年)生於感業寺内。”“龍朔元年(661)太子李弘領銜撰成《瑶山玉彩》五百卷。時年十歲。”[注]趙文潤:《武則天與太子李弘、李賢的關係考釋》,杜文玉主編:《唐史論叢》第九輯,西安:三秦出版社,2007年,第29—40頁。雖然我們對於趙文潤先生將《瑶山玉彩》成書時間定為龍朔元年有不同意見,但是我們據其研究可知,龍朔元年(661)李弘的年齡是十歲,而龍朔三年(663)李弘的年齡是十二歲。很顯然,李弘衹是《瑶山玉彩》的敕修者,而主要編纂者應該是許敬宗等人。
趙文潤等先生之所以將《瑶山玉彩》的編纂完成時間定在龍朔元年,是因為典籍中有《瑶山玉彩》成書於龍朔元年的記載。《舊唐書》卷八十六《高宗中宗諸子》載:“孝敬皇帝弘,高宗第五子也。永徽四年,封代王。顯慶元年,立為皇太子,大赦改元……龍朔元年,命中書令、太子賓客許敬宗,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太子中舍人楊思儉等於文思殿博採古今文集,摘其英詞麗句,以類相從,勒成五百卷,名曰《瑶山玉彩》,表上之。制賜物三萬段,敬宗已下加級、賜帛有差。”[注]《舊唐書》卷八十六《高宗中宗諸子》,第2828—2829頁。《唐會要》卷二《雜録》載:“龍朔元年,孝敬命太子賓客許敬宗等,於文思殿博採古今集,摘其英詞麗句,以類相從,勒成五百卷,名曰《瑶山玉彩》。表上之,制賜物三萬段。”[注](宋)王溥撰:《唐會要》卷二《雜録》,北京:中華書局,1955年,第20頁。《册府元龜》卷二百五十八《儲宫部》載:“唐高宗太子弘,初入東宫,請於崇賢館置學,並置生徒,詔許之。始置學生二十員,東宫三師三少、賓客詹事、少詹事、左右庶子、左右衛卒率及崇賢館三品學士子孫亦宜通取。弘嘗受《春秋左氏傳》於率更令郭瑜,又讀《禮記》。龍朔元年,命中書令兼太子賓客許敬宗、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太子中書舍人楊思儉等,於文思殿博採古今文集,摘其英詞麗句,以類相從,勒成五百卷,名曰《瑶山玉彩》。表上之,制賜物三萬段,敬宗以下加級,賜帛有差。”[注](宋)王欽若等編纂,周勛初等校訂:《册府元龜》卷二百五十八《儲宫部》,南京:鳳凰出版社,2006年,第2936頁。可見,《舊唐書》卷八十六《高宗中宗諸子》、《唐會要》卷二《雜録》與《册府元龜》的確是將《瑶山玉彩》的編纂時間記載於龍朔元年(651),但是這個龍朔元年究竟是開始編纂的時間,還是編纂完成的時間,還有待考察。
杜希德著、黄寶華譯《唐代官修史籍考》言:“《瑶山玉彩》的編纂過程非常有趣。此書原非奉高宗之命而是應太子李弘之請修纂的。李弘請求在崇賢閣建立他自己的二十人的學士班子,從他們研讀《春秋》《左傳》與《禮記》。661年,他府中的若干成員:太子賓客許敬宗、太子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太子中舍人楊思儉等受命編制了五百卷的《瑶山玉彩》。此書進呈於朝廷,許敬宗等纂修者獲得升遷並‘賜帛有差’。”[注][英]杜希德著,黄寶華譯:《唐代官修史籍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87頁。可見,《唐代官修史籍考》一書亦是採納了《瑶山玉彩》成書於龍朔元年的觀點,但是我們前文所見之《舊唐書》卷四《高宗上》卻明明將《瑶山玉彩》的編纂完成時間繫於龍朔三年二月,這是怎麽回事?這就需要我們繼續考察。
對於《瑶山玉彩》的撰成時間,《新唐書》之《李弘傳》没有直接記載。《新唐書》卷九十四《三宗諸子》載:“孝敬皇帝弘,永徽六年始王代,與潞王同封。顯慶元年,立為皇太子……四年,加元服。又命賓客許敬宗、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中舍人楊思儉即文思殿摘採古今文章,號《瑶山玉彩》,凡五百篇。書奏,帝賜物三萬段,餘臣賜有差。”[注]《新唐書》卷八十一《三宗諸子》,第3588—3589頁。可見,對於《瑶山玉彩》的編纂完成時間,有龍朔元年與龍朔三年兩種説法並存。
對於《瑶山玉彩》的參與編纂人員,根據上文記載可知,有許敬宗、許圉師、上官儀、楊思儉、孟利貞、郭瑜、顧胤、董思恭諸人。許敬宗此人,是唐初編纂類書的大家,多部類書在其領銜下完成,其本傳亦有記載。《舊唐書》卷八十六《許敬宗傳》載:“然自貞觀已來,朝廷所修《五代史》及《晋書》《東殿新書》《西域圖志》《文思博要》《文館詞林》《累璧》《瑶山玉彩》《姓氏録》《新禮》,皆總知其事,前後賞賚,不可勝紀。”[注]《舊唐書》卷八十二《許敬宗》,第2764頁。《舊唐書》卷八十二《許敬宗傳》又載:“顯慶元年,加太子賓客,尋册拜侍中,監修國史。三年,進封郡公,尋贈其父善心為冀州刺史……其年,代李義府為中書令,任遇之重,當朝莫比。龍朔二年,從新令改為右相,加光禄大夫。三年,册拜太子少師、同東西臺三品,並依舊監修國史。乾封初,以敬宗年老,不能行步,特令與司空李績,每朝日各乘小馬入禁門至内省。”[注]同上。根據《許敬宗傳》之記載,我們可以發現,其在龍朔元年的任職是“中書令、太子賓客”,與《舊唐書》之《李弘傳》所載相同,故可知《瑶山玉彩》編纂開始時間就是在許敬宗取代李義府為中書令之後。並且《舊唐書》卷四《高宗上》載:“龍朔元年……六月庚寅,中書令許敬宗等進《累璧》六百三十卷,目録四卷。”[注]《舊唐書》卷四《高宗上》,第82頁。可見,龍朔元年(661)六月之前,許敬宗等人在編纂《累璧》一書,故可猜測《瑶山玉彩》的編纂開始時間在龍朔元年六月之後。再者,因為龍朔元年是《累璧》的完成之年,故其不大可能也是《瑶山玉彩》的完成之年。而到了龍朔三年,許敬宗被册拜為太子少師、同東西臺三品,我們猜測此事應在《瑶山玉彩》完成之後,或許就是由於《瑶山玉彩》的編纂完成,許敬宗纔由太子賓客被拜為太子少師。
孟利貞在唐初亦是編纂了多部類書,而此時他的身份是參編。《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上《文苑上·孟利貞傳》載:“孟利貞者,華州華陰人也。父神慶,高宗初為沁州刺史,以清介著名。利貞初為太子司議郎,中宗在東宫,深懼之。受詔與少師許敬宗、崇賢館學士郭瑜、顧胤、董思恭等撰《瑶山玉彩》五百卷,龍朔二年奏上之,高宗稱善,加級賜物有差。利貞累轉著作郎,加弘文館學士。垂拱初卒。又撰《續文選》十三卷。”[注]《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八《文苑上·孟利貞傳》,第4997頁。此處所説之《瑶山玉彩》的完成時間是龍朔二年(662),也不失為一個新觀點,而據此龍朔二年奏上的記載,亦可見前文《瑶山玉彩》編纂完成於龍朔元年的記載或有問題。
《舊唐書》卷四《高宗上》載:“(龍朔)二年……二月甲子,改京諸司及百官名:尚書省為中臺,門下省為東臺,中書省為西臺,左右僕射為左右匡政,左右丞為肅機,侍中為左相,中書令為右相,自餘各以義訓改之。”[注]《舊唐書》卷四《高宗上》,第83頁。《舊唐書》卷四十二《職官一》載:“龍朔二年二月甲子,改百司及官名。改尚書省為中臺,僕射為匡政,左右丞為肅機,左右司郎中為丞務,吏部為司列,主爵為司封,考功為司績,禮部為司禮,祠部為司禋,膳部為司膳,主客為司蕃,户部為司元,度支為司度,倉部為司倉,金部為司珍,兵部為司戎,職方為司域,駕部為司輿,庫部為司庫,刑部為司刑,都官為司僕,比部為司計,工部為司平,屯田為司田,虞部為司虞,水部為司川,餘司依舊。尚書為太常伯,侍郎為少常伯,郎中為大夫。中書門下為東西臺。侍中為左相,黄門侍郎為東臺侍郎,給事中為東臺舍人,散騎常侍為左右侍極,諫議大夫為正諫大夫。中書令為右相,侍郎為西臺侍郎,舍人為西臺舍人。”[注]《舊唐書》卷四十二《職官一》,第1786—1787頁。可見,司元太常伯這一官職其實就是户部尚書,唐高宗龍朔二年改京諸司及百官名,所以纔有了司元太常伯的官職,而司元太常伯竇德玄的奏上,更可證明《瑶山玉彩》之完成時間必定在龍朔二年之後,更可見前文《瑶山玉彩》成書於龍朔元年的記載是有問題的。
總之,我們目前可知的《瑶山玉彩》編纂完成時間有四種説法,即《舊唐書》卷八十六《高宗中宗諸子》及《唐會要》卷二《雜録》與《册府元龜》所言“龍朔元年”,《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八《文苑上·孟利貞傳》所言“龍朔二年”,《舊唐書》卷四《高宗上》所言“龍朔三年二月”,《唐會要》卷三十六《修撰》所言“龍朔三年十月”。而通過上文的考察,特别是從許敬宗在龍朔三年被册拜為太子少師之事來看,我們認為《瑶山玉彩》成書於龍朔三年的記載應該是最可信的,而究竟是“二月”還是“十月”,待考。《瑶山玉彩》編纂開始時間肯定在《累璧》編纂完成之後,即龍朔元年六月之後。
對於其他《瑶山玉彩》的編纂者,我們也略作考察,首先是許圉師。許圉師官至宰相,《舊唐書》《新唐書》皆没有立傳,故他的事迹前後不連貫,散處諸書。《舊唐書》卷四《高宗上》載:“(龍朔二年)十一月辛未左相許圉師下獄……左相許圉師解見任。”“(龍朔)三年春……二月,前左相許圉師左遷虔州刺史。太子弘撰《瑶山玉彩》成,書凡五百卷。”[注]《舊唐書》卷四《高宗上》,第84頁。可見,許圉師在龍朔二年十一月至龍朔三年二月之間,遭受了牢獄之災,之後被左遷虔州刺史,其在下獄乃至被貶期間,必然無法參與《瑶山玉彩》的編纂,可見,其必然是在下獄之前的龍朔二年十一月之前,參與過《瑶山玉彩》的編纂。
上官儀亦是大唐名臣,史書多有記載,但是對於其參與編纂《瑶山玉彩》一事,其本傳未有記載。《舊唐書》卷八十《上官儀傳》:“上官儀,本陝州陝人也。父弘,隋江都宫副監,因家於江都……太宗聞其名,召授弘文館直學士,累遷秘書郎。時太宗雅好屬文,每遣儀視草,又多令繼和,凡有宴集,儀嘗預焉。俄又預撰《晋書》成,轉起居郎,加級賜帛。高宗嗣位,遷秘書少監。龍朔二年,加銀青光禄大夫、西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兼弘文館學士如故。本以詞彩自達,工於五言詩,好以綺錯婉媚為本。儀既貴顯,故當時多有傚其體者,時人謂為上官體。儀頗恃才任勢,故為當代所嫉。麟德元年,宦者王伏勝與梁王忠抵罪,許敬宗乃構儀與忠通謀,遂下獄而死,家口籍没。”[注]《舊唐書》卷八十《上官儀傳》,第2743—2744頁。上官儀麟德元年(664)下獄死,《瑶山玉彩》應該是他參與編纂的最後的典籍,再者,許敬宗進言上官儀與梁王忠通謀,可見許敬宗與上官儀之間的關係是不融洽的,但是他們卻曾是《瑶山玉彩》同撰人員,可見這些人如上官儀或許圉師等,或許僅僅是掛名而已,並未真正參與到《瑶山玉彩》的編纂之中,而許敬宗應該是《瑶山玉彩》的真正領修者,因為《通志》等書直接將許敬宗記載為《瑶山玉彩》的作者。《通志二十略·藝文略第七》子部“類書類”載:“許敬宗《瑶山玉彩》五百卷。”[注](宋)鄭樵撰,王樹民點校:《通志二十略·藝文略第七》,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1732頁。
郭瑜的事迹散處諸書,其本是太子李弘的老師,當時的官職是太子洗馬。《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一《方伎傳》載:“顯慶元年,高宗又令左僕射于志寧,侍中許敬宗,中書令來濟、李義府、杜正倫,黄門侍郎薛元超等,共潤色玄奘所定之經;國子博士范義碩,太子洗馬郭瑜,弘文館學士高若思等,助加翻譯。凡成七十五部。奏上之。”[注]《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一《方伎傳》,第5109頁。可見,早在顯慶元年(656)太子李弘五歲之時,郭瑜已經是太子的老師,而此時他受命與諸人幫助玄奘法師翻譯佛經。《新唐書》卷五十九《藝文三》載:“郭瑜《修多羅法門》二十卷。”[注]《新唐書》卷五十九《藝文三》,第1525頁。此《修多羅法門》的編纂,應該與郭瑜助玄奘法師翻譯佛經有關。
《新唐書》卷六十《藝文四》集部“總集類”載:“《芳林要覽》三百卷。許敬宗、顧胤、許圉師、上官儀、楊思儉、孟利貞、姚璹、竇德玄、郭瑜、董思恭、元思敬集。”[注]《新唐書》卷六十《藝文四》,第1621—1622頁。杜希德著、黄寶華譯《唐代官修史籍考》言:“《芳林要覽》三百卷幾乎由同一個班子編輯而成:許敬宗、顧胤、許圉師、上官儀、楊思儉、盂利貞、姚璹(他也是一位史官,之後他開始撰修《時政記》)、竇德玄、郭瑜、董思恭、元思敬。”[注][英]杜希德著,黄寶華譯:《唐代官修史籍考》,第87頁。由此可見,郭瑜諸人在編纂《瑶山玉彩》之時,還編纂過一部《方林要覽》[注]《芳林要覽》與《瑶山玉彩》《碧玉芳林》《玉藻瓊林》之間的關係,應該是比較密切的,但是目前還没有材料能够將他們之間的關係解釋清楚,我們猜測《芳林要覽》與《碧玉芳林》或有關係,但是卻没有證據,且二者在《新唐書》中明顯地分處不同類别,所以我們目前衹能將他們分開對待。但是此《芳林要覽》在書目中是與《文館詞林》相鄰的,可見其性質是偏嚮於總集的,或者至少是純正的類文類書,而此《芳林要覽》的編纂時間從其與《瑶山玉彩》之編纂者人員相同這一點來看,衹可能是比《瑶山玉彩》早,不可能比《瑶山玉彩》晚。因為後來許圉師被貶,上官儀被殺,已經不可能參與編纂工作,或者就是二書或許果真是同時編纂的,但是取嚮略有不同,故一個被置於類書,一個被置於總集。。《新唐書》卷六十《藝文四》集部“總集類”又載:“郭瑜《古今詩類聚》七十九卷。”[注]《新唐書》卷六十《藝文四》,第1622頁。通過郭瑜的著作《古今詩類聚》可見其在參與《瑶山玉彩》《芳林要覽》之外,自己還曾編纂過具有類文類書性質的新著作,而隋唐時代多有人編纂此等類文類書之類的著作。
董思恭史書多有提及,但是其本傳卻十分簡短,未有關於編纂《瑶山玉彩》的記載。《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上《文苑上·董思恭傳》載:“董思恭者,蘇州吴人。所著篇咏,甚為時人所重。初為右史,知考功舉事,坐預泄問目,配流嶺表而死。”[注]《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八《文苑上·孟利貞傳》,第4997頁。宋計敏夫撰《唐詩紀事》卷三《董思恭》載:“思恭高宗時中書舍人,同撰《瑶山玉彩》。”[注](宋)計敏夫撰:《唐詩紀事》卷三《董思恭》,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479册,第300頁。
楊思儉無傳,故事迹不明。《舊唐書》卷一百八十三《外戚傳》載:“又司衛少卿楊思儉女有殊色,高宗及則天自選以為太子妃,成有定日矣,敏之又逼而淫焉。”《玉海》卷一百二十八《官制·儲宫》載:“唐中舍人二員,掌侍從令書奏疏。虞世南、王珪、韋琨、崔弘武、楊思儉、賀德仁為之。”[注](宋)王應麟撰:《玉海》卷一百二十八《官制·儲宫》,揚州:廣陵書社,2003年,第2375頁。通過上述記載我們可以知道,此楊思儉曾做過中舍人、司衛少卿等官職,而其參與《瑶山玉彩》編纂時的官職就是中舍人。
2018年1月1日以来,包括国资委、地方国资委、中央事业单位在内的“国资系”正在参与或已经完成了24家A股上市公司的股权交易,总市值已超过1330亿元。2016年是推进供给侧改革元年,正在煤炭、钢铁、发电等产业上游竞争的国企和民企,突然就被勒令停止。经历40年的高速发展,中国许多行业早已形成了以低产能为主的生产方式。国企体量大,在供给侧改革中只去掉一部分产能。相比之下,实体经济中的中小规模的民企,在原本已经不明朗的局势下,被迫关停绝大部分产能,直接导致不少民营企业被迫退场,即使不退场,也大多采用股权交易的方式与国有企业交叉持股或者参股,以求保存实力,熬过寒冬。
顧胤亦曾參與過《瑶山玉彩》的編纂,此顧胤是位良史,曾編纂過《太宗實録》等典籍,龍朔三年(663)去世。《舊唐書》卷七十三《令狐德棻傳》載:“自武德已後,有鄧世隆、顧胤、李延壽、李仁實前後修撰國史,頗為當時所稱。”[注]《舊唐書》卷七十三《令狐德棻傳》,第2599頁。《舊唐書》卷七十三《顧胤傳》載:“胤,永徽中歷遷起居郎,兼修國史。撰《太宗實録》二十卷成,以功加朝散大夫,授弘文館學士。以撰武德、貞觀兩朝國史八十卷成,加朝請大夫,封餘杭縣男,賜帛五百段。龍朔三年,遷司文郎中。尋卒。胤又撰《漢書古今集》二十卷,行於代。”[注]《舊唐書》卷七十三《顧胤傳》,第2600頁。顧胤早年還曾參與過《括地志》的編纂。《舊唐書》卷七十六《太宗諸子》載:“濮王泰,字惠褒,太宗第四子也……十二年,司馬蘇勖以自古名王多引賓客,以著述為美,勸泰奏請撰《括地志》。泰遂奏引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就府修撰。十四年,太宗幸泰延康坊宅,因曲赦雍州及長安大辟罪已下,免延康坊百姓無出今年租賦,又賜泰府官僚帛有差。十五年,泰撰《括地志》功畢,表上之,詔令付秘閣,賜泰物萬段,蕭德言等咸加給賜物。”[注]《舊唐書》卷七十六《太宗諸子》,第2653—2654頁。《新唐書》卷五十八《藝文二》史部“地理類”載:“《括地志》五百五十卷。又《序略》五卷。魏王泰命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蘇勖撰。”[注]《新唐書》卷五十八《藝文二》,第1506頁。
《新唐書》卷五十八《藝文二》史部“正史類”載:“顧胤《漢書古今集義》二十卷。”[注]《新唐書》卷五十八《藝文二》,第1456頁。“《武德貞觀兩朝史》八十卷。長孫無忌、令狐德棻、顧胤等撰。”[注]同上,第1458頁。《新唐書》卷五十八《藝文二》史部“實録”載:“《今上實録》二十卷。敬播、顧胤撰,房玄齡監修。”[注]同上,第1471頁。通過顧胤的著述,我們可知此人對唐初歷史是十分熟悉的,因為他參與編纂了《武德貞觀兩朝史》與《太宗實録》等重要典籍。而通過顧胤“龍朔三年,遷司文郎中”來看,或許顧胤在《瑶山玉彩》編纂完成之後遷司文郎中,不幸的是,此後不久他就去世了。
高智周是前文不曾提及的參與編纂《瑶山玉彩》的又一人,或許由於當時其官職不顯,故不被記載,而其本傳則記載了其參與編纂《瑶山玉彩》之事。《舊唐書》卷一百八十五上《良吏上·高智周傳》載:“高智周,常州晋陵人。少好學,舉進士。累補費縣令,與丞、尉均分俸錢,政化大行,人吏刊石以頌之。尋授秘書郎、弘文館直學士,預撰《瑶山玉彩》《文館辭林》等。三遷蘭臺大夫。時孝敬在東宫,智周與司文郎中賀凱、司經大夫王真儒等,俱以儒學詔授為侍讀。總章元年,請假歸葬其父母,因謂所親曰:‘知進而不知退,取患之道也。’乃稱疾去職。”[注]《舊唐書》卷一百八十五上《良吏上·高智周傳》,第4792頁。《册府元龜》卷六百七《學校部》亦載:“高智周為秘書郎,弘文直學士。預撰《瑶山玉彩》《文館詞林》,三遷蘭臺大夫。”[注](宋)王欽若等編纂,周勛初等校訂:《册府元龜》卷六百七《學校部十一·撰集》,第7000頁。可見,與高智周俱以儒學詔授為侍讀的司文郎中賀凱、司經大夫王真儒,也極有可能參與了李弘的《瑶山玉彩》等典籍的編纂。
姚璹亦是如此,當時官職不顯的姚璹,亦没有被記載進入《瑶山玉彩》的編纂者之列,但是其本傳則記載了其參與編纂《瑶山玉彩》的事情。《舊唐書》卷八十九《姚璹傳》載:“姚璹,字令璋,散騎常侍思廉之孫也。少孤,撫弟妹以友愛稱。博涉經史,有才辯。永徽中明經擢第。累補太子宫門郎。與司議郎孟利貞等奉令撰《瑶山玉彩》書,書成,遷秘書郎。”[注]《舊唐書》卷九十三《姚璹傳》,第2902頁。《册府元龜》卷六百七《學校部》載:“姚璹,永徽中為太子宫門郎。博涉經史,有才辯。與司議郎孟利貞等,奉令修《瑶山玉彩》,書成,遷秘書郎。”[注](宋)王欽若等編纂,周勛初等校訂:《册府元龜》卷六百七《學校部十一·撰集》,第7000頁。
宋人吴縝發現《瑶山玉彩》的編纂者,《新唐書》之《孝敬皇帝傳》與《藝文志》所載不同。《新唐書糾謬》卷九載:“修《瑶山玉彩》人不同。《孝敬皇帝傳》云:命賓客許敬宗、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中書舍人楊思儉,即文思殿,擿採古今文章,號《瑶山玉彩》。今案《藝文志》:《摇山玉彩》注云:孝敬皇帝令太子少師許敬宗、司議郎孟利貞、崇賢館學士郭瑜、右史董思恭等撰其姓名,惟許敬宗同,外皆與傳不同,未知孰是。”[注](宋)吴縝撰:《新唐書糾謬》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第276册,第692頁。至於記載不同的原因,我們猜測應該與這些人當時的官職尊卑高低有關,這些人應該都曾參與過《瑶山玉彩》的編纂,衹是由於官職不顯,有的就没有被史書記載下來,《孝敬皇帝傳》所載許圉師、上官儀、楊思儉皆是相當於領修之人,他們官高位顯,而《藝文志》所載孟利貞、郭瑜、董思恭諸人應該是實際負責編纂的文學之士。
總之,目前可知的《瑶山玉彩》的編纂者主要有許敬宗、許圉師、上官儀、孟利貞、郭瑜、楊思儉、顧胤、董思恭、高智周、姚璹等人。龍朔年間,許敬宗、許圉師、上官儀等人的官職比較高,且在當時政治中的地位亦是比較重要的,或許他們並未全力投入到《瑶山玉彩》的編纂之中,其間許圉師被下獄貶官,上官儀亦在麟德元年被殺,但是他們的出現,或者短時間的參與,無疑展現了唐政府對《瑶山玉彩》編纂的重視。
宋吴縝撰《新唐書糾謬》卷九載:“《摇山玉彩》字。《孝敬皇帝傳》云:摘採古今文章,號《摇山玉彩》,凡五百篇……又云:《摇山玉彩》五百卷,其摇字在傳則皆從木,而藝文志皆從手,未知孰是。”[注]同上,第688頁。宋人吴縝早就發現,歷代典籍對《瑶山玉彩》的“瑶”字,有不同寫法,有“榣”與“摇”之分,但是目前多寫作“瑶”。《續通志》卷一百八十四《宗室傳》載:“又命賓客許敬宗,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中舍人楊思儉,即文思殿摘採古今文章,號《榣山玉彩》,凡五百篇。書奏,帝賜物三萬段,餘臣賜有差。”可見,“榣”字應該是正字,而“摇”或許是有點問題的,但是目前我們多寫作“瑶”字。
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卷十一《大荒西經(《山海經》第十六)》載:“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樹,名曰柜格之松,日月所出入也。西北海之外,赤水之西,有先民之國。食穀,使四鳥。有北狄之國。黄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號曰太子長琴。顓頊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是處榣山,始作樂風。”[注]袁珂校注:《山海經校注》(增補修訂本),成都:巴蜀書社,1993年,第451—452頁。郭郛《山海經注證》對上述文字有注釋與翻譯,其言:“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郭璞注:此山多桂及榣木,因名云耳。郝注:《初學記》引此經作摇山,餘同。郭郛注:芒山,山多芒草,故名;桂山,山多桂樹;榣山,山多鐘乳洞穴,榣似為瑶之誤,瑶山是多玉石、鐘乳石的山。”[注]郭郛:《山海經注證》,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832頁。“始作樂風。郭璞注:創製樂風曲也。郝注:《太平御覽》卷五百六十五引此經無風字。《西次三經·騩山》云:‘老童發音如鐘磬。’故知長琴解作樂風,其道亦有所受也。”[注]郭郛:《山海經注證》,第833頁。“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玉石和鐘乳石洞穴多的山,山上有居住氏族,稱號是太子長琴。顓頊龍鳥圖騰族分出老童族,老童族又産生西方祝融管理火的氏族,祝融族又産生太子長琴,他們居住在榣山。太子長琴愛好音樂,開始創作出樂曲。”[注]同上。通過《山海經》的記載,我們可以知道,此“榣山”是有來源的,並且此榣山是多玉石、鐘乳石的山,而《榣山玉彩》必然是由此得名,並且此榣山是太子長琴所居住的山,與當時李弘為太子之事相合。
《瑶山玉彩》與唐初很多著名類書一樣,編纂完成之後就被藏於書府了,故其流傳情况如何,我們衹能通過後世的目録學著作來考察。王應麟《玉海》僅僅是同時羅列了上文所提及的《新唐書》與《唐會要》的記載,未作出任何考辨[注](宋)王應麟撰:《玉海》卷五十四《藝文》,第1019—1020頁。。《玉海》之後的目録學著作,對《瑶山玉彩》的記載不多,可見此書的流傳必然不廣,而通過下文所見之《瑶山玉彩》的兩則佚文,又可見此《瑶山玉彩》曾經還是有過流傳的。
唐段公路撰、崔龜圖注《北户録》卷三《香皮紙》載:
羅州多棧香,樹身如柜栁,其華繁白,其葉似橘皮,堪搗為紙,土人號為香皮紙,作灰白色,文如魚子牋,今羅辨州皆用之。《三輔故事》云:衛太子以紙蔽鼻,前漢已有之,非蔡倫造也,此蓋言其著,不云創也。又,和熹鄧後貢獻悉斷,歲時但供紙筆而已,然則其用久矣,但不知何物為之。按王隱《晋書》曰:王隱答華恒云:魏太和六年,河間張楫上《古今字詁》,其中部云:紙今帋也,古以素帛,依書長短,隨事截之,其數重沓,即名幡紙,字從系,此形聲也,貧者無之,故路温舒截蒲寫書也。和帝元興元年,中常侍蔡倫剉搗故布網,造作帋,字從巾義,是其聲雖同,係巾則殊,不得言古帋為今帋。又,山謙之《丹陽記》曰:平準署有紙官造帋,古以縑素為書記,又以竹為簡牘,其貧諸生,或用蒲為牒也。《瑶山玉彩》亦具。小不及桑根竹膜紙。睦州岀之,松皮紙。日本國岀,側理紙也。側理,陟厘也。後人訛呼陟厘為側理,即苔也。事見張華。又《爾雅》曰:苔石衣也。郭璞注,水苔也。一名石髮。江東食之。又,《瑶山玉彩》載:薛道衡《咏苔紙詩》云:昔時應春色,引緑泛清流。今來承玉管,布字轉銀鈎[注](唐)段公路撰,(唐)崔龜圖注:《北户録》卷三《香皮紙》,《叢書集成初編》第3021册,第42頁。。
通過僅存的《瑶山玉彩》的佚文,我們來推測《瑶山玉彩》的内容,看看唐初這些古人到底編纂了一部什麽樣的古籍,它的性質是類書還是總集。當我們認真地研讀《瑶山玉彩》這兩則佚文的時候,我們很顯然會發現,一則是山謙之《丹陽記》,一則是薛道衡《咏苔紙詩》,如果我們對上述佚文的斷定不錯的話,很顯然的是,此《瑶山玉彩》並不是僅僅衹收録詩詞歌賦的總集。由此可見,此《瑶山玉彩》的内容至少是子部與集部並列的,有没有收録經部與史部之内容,我們暫且不論,故我們認為此《瑶山玉彩》之性質是屬於類事類書加類文類書,但是其新取嚮亦是明顯的,即摘其英詞麗句。
《瑶山玉彩》的名字是富有詩意的,此前的唐代類書之題名還没有這般充滿詩意,而此後的類書題名漸漸變得詩意盎然且多姿多彩,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它反映了唐代類書編纂的一個新特點,一個嚮着繁縟多彩發展的新特點,而與這個特點相伴隨的就是類書編纂的新特點,即越來越重視詩文在類書中的地位,越來越傾嚮於文章總集,而此趨勢發展到極致就是産生了我們所認為的類文類書。類文類書是介於總集與一般類書之間的一種形態,當然類文類書仍然是類書,絶對不是總集,衹是詩文在其中變得比較受重視,而這個受重視亦是相對於原來的類事類書而言的。但是《瑶山玉彩》還不是純粹的類文類書,通過其佚文的考察,我們還可以見到類事類書部分的存在,故我們認為此時的《瑶山玉彩》仍然是類事類書與類文類書的組合體,衹不過類文部分漸漸變得更為重要,且更多受到編纂者的重視與關照,這應該就是唐初類書編纂的實際情况或者真實模式。而隋唐時代,諸如此類具有類文類書性質的類書典籍極多,如《碧玉芳林》《玉藻瓊林》等,它們的出現是時代的産物,是初唐時期的學術風氣、文化風氣與實際創作需求共同塑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