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芳
与物的亲近,似乎是夕阳的声音。
唐代的李白有句诗:“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看得不厌,那是自己的喜欢,而山不厌你,那真是自作多情,但此种多情,你又会觉得,那就是物我的互动,惺惺相惜。
明朝的王阳明,也有一段话,读来特别的感动:“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如果不读这段话,我一直以为王阳明的学说是很玄的,但读了这段话后,顿时悟到了些许王氏心学的魅力。当然,王阳明也不是很简单地就参透了《传习录》的学问,他在年轻的时候,崇尚朱熹的“格物致知”,于是在竹林中“格”了三天三夜,也未“格”出竹子的理来。人生总有阶段,阶段总有特征。当事业的重担渐行渐轻的时候,大自然不可拒绝地来到面前。
我有一个袖珍型的小院,当呼吸的压强减去大半之后,一下子与疏远多年的小院亲近了起来。王阳明的“花解语”真是醍醐灌顶,原来只为美化院子,霎时变成了我的格物之地。院子中有腊梅,开了多少年,都是各自的孤寂。当心境的触角拉回小院,每逢腊梅花开,一早一晚,我必去花前问候,你为我开,我为你来,你自有香,我自有怀。特别是大雪压梅的时候,我会打开手机,把腊梅傲雪的神态拍个遍,留下我对腊梅的崇拜。我见腊梅多傲骨,料腊梅见我应如啥呢?我写了《梅花三弄》献给腊梅:“如冷月,划过寒风的料峭,洒开,不识媚俗的心曲,于万象之间逍遥。”她应该不虚竞放,得一知己。家有红梅,原来是个盆景,树龄也在30年上下。春来第一枝,花发我独宠,总觉着在盆里委屈了红梅,于是把她移到了地上,果然,接了地气,她又回赠我几倍的春意,我则写了《红梅小曲》小诗一首:“待春梦醒来,第一声哈欠,挂在你的枝头。”以致敬意。
刚搬新居的时候,小院中栽了一株香樟树,十几年下来,我用心侍候,它亦十分茂盛,然而,問题来了,香樟树的树冠太大,院中的花果蔬菜都因此郁郁不得其志,无奈,只得请出香樟,移居别处,但是,找一个什么样的合适去处呢?最后请园林部门移植在小区门前的绿岛内,既是让其归有所属,我又可以时常去探望,得其所哉!即便如此,我仍过意不去,写了篇铭文《送香樟》:“我家有樟,在庭中央。郁郁其华,鸟集其翔。寒侵遮风,暑来纳凉……虽已别居,如在我堂。”还真有泪眼模糊的情不自禁,依依不舍。家有山茶花,很难侍奉。此花是南方的树种,到了淮河以北则不太适应,空气湿度不够和冬天的寒冷,是山茶的大忌。为此,就经常地为其枝叶喷水,冬天还要架上防冻的塑衣。这棵山茶叫六角大红,开出的花朵特别的雍容霸气,真有赏过山茶不看花的感觉。
小院,成了大隐于市的桃源。当然何止是逼仄的小院呢,世界如此之大,自然如此之美,把心放飞出去,落到哪儿都可以拥抱、细语,找到相知。人生只是一个过程,当你急促赶路的时候,无暇顾及两边的风景。当你走过山路,蹚过了崎岖,眼前一定会出现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有花有草迎接你,让你放下担子,欣赏你忽略而过的惬意。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抚叶叶含情,看花花解语。只要你的心灵打开了镜头,调一调痴情的焦距,无论一草一木,都会回馈你的热情洋溢,含情脉脉地拥抱着你。
人生若无三两个情投意合的好友可以推心置腹,难免孤寂得很。若无三两个亲密无间的物友,可以于无言中传递心曲,也会枯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