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履行行为表现研究综述与展望

徐雪高， 许卫健， 张　振， 朱满德

(1.江苏省农业科学院，江苏南京 210014；2.江苏省农村经济研究中心，江苏南京 210036；3.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4.贵州大学，贵州贵阳 550025)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农业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业龙头企业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内涵丰富，涉及带农就业增收、保障食品安全、环境保护等多个方面的内容，而且这些问题都是今后一段时期中国社会的热点、焦点和难点问题。如“带农就业增收”就是“十三五”期间我国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打赢脱贫攻坚战的重要途径，“保障食品安全”是全社会最关注的问题，也是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满足消费者新需求的重要举措等等。推动农业龙头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对我国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　开展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1.1　履行社会责任是国内外企业发展大趋势

当今世界，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呈全球化趋势，已成为重要的时代潮流及商业规范。主要体现在：社会责任竞争成为跨国公司新一轮国际竞争的重要手段，履行社会责任成为众多企业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的自觉行动，许多企业还积极向利益相关者披露社会责任信息。据毕马威2015年调查，在45个国家和地区各自的百强企业中，近75%的企业履行并报告社会责任。我国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发展迅速，据毕马威2015年调查，我国百强企业中近78%的企业履行并报告社会责任。但是相比其他行业而言，农业行业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发展落后。据中国社科院统计，2014年食品行业社会责任发展指数得分为27.2分，排在所有行业中倒数第4位[1]，追赶世界潮流的步伐较慢。

1.2　农业龙头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是党中央国务院的明确要求

党中央国务院在多个文件中明确指出，要求农业龙头企业承担社会责任。2008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龙头企业要增强社会责任，与农民结成更紧密的利益共同体，让农民更多地分享产业化经营成果。”《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也明确提出，“大力倡导企业社会责任，鼓励企业采取多种形式，推进集体经济发展和农民增收”。《国务院关于支持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发展的意见》(国发〔2012〕10号)，其中第二十一条“强化社会责任意识”明确要求，龙头企业在促进农民就业增收、保障食品质量安全、环境保护、社区参与等方面要作出贡献。《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5〕93号)，其中第十七条“强化工商企业社会责任”明确要求，龙头企业为流出土地农民提供就业岗位和社会保障，完善联农带农激励机制。

1.3　农业龙头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是社会各界的期望

近年来，我国农业龙头企业发展迅速，已形成国家重点龙头企业1200多家，省级重点龙头企业约1.2万家，各级龙头企业约12万家的农业龙头企业队伍。农业在保障农产品供应、带动农户就业增收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据农业部统计，目前农业龙头企业提供的农产品及加工制品占农产品市场供应量的1/3，占主要城市“菜篮子”产品供给量的2/3以上；省级以上农业龙头企业平均拥有职工600多人，七成为农村劳动力；各级企业带动农户从事产业化经营户均增收3 000多元。但与此同时，农业龙头企业发展也面临诸多困扰，如食品安全事故频发、坑农害农事件时有发生，劳动关系紧张、环境污染问题突出等。社会各界开始对农业龙头企业在保障食品安全方面投以极大的关注，对企业在带农就业增收、保护农村环境等方面赋予更多的期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逐渐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1.4　农业龙头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也是自身加快转型升级的内在需求

从历史演变角度看，企业社会责任已经从早期的企业慈善活动逐步转变为企业的战略活动，是企业转型升级提升竞争力的重要举措。当前，全球经济复苏尽显疲态，我国经济步入新常态，农业生产出现新形势，资源要素瓶颈、生产成本上升、国内外农产品市场冲击、环境约束增强、消费需求档次提升等给农业龙头企业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挑战。同时，农业龙头企业自身现代企业制度尚未建立，还存在思维模式、管理水平等先天不足的制约因素。这些形势和因素倒逼农业龙头企业必须加快转型升级，通过积极履行社会责任，构建和谐劳资关系、企业与环境和社区关系，完善与农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等主体的利益联结机制，实现产业链各参与主体共同分享利益，最终才能实现农业龙头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2　国内外研究现状

2.1　企业社会责任认知研究

在定义上，“企业社会责任”自提出以来一直存在争论，基本形成了2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广义的企业社会责任观认为，企业社会责任是“对股东及非股东利益相关者所负有的责任”[2-3]；狭义的企业社会责任观认为，企业社会责任是某一主体的责任，如对股东负有的责任[4]，后来发展成“对非股东利益相关者负有的责任”[5]。狭义的企业社会责任定义得到了我国大部分学者的支持[6-7]。

在内涵上，Carroll构建了企业社会责任的金字塔模型，认为企业社会责任是由经济责任、法律责任、伦理责任和慈善责任构成[3]。我国也有学者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进行了界定，主要包括：带农就业增收责任、保障食品安全责任、保障员工福利责任、保护环境责任和参与社会慈善事业责任5个方面[8]。在实证研究上，国内外学者探索性地开展了一些调查研究。有学者遵循严格的科学程序编制出企业社会责任导向量表，并用该量表测量企业家对企业社会责任的态度或看法[9]。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对4 586位企业经营者进行调查，发现企业经营者普遍认同“优秀企业家一定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高度认同履行经济、法律、伦理、公益4个方面社会责任的重要意义[10]。有学者调查发现，农业龙头企业的管理者首先关注的是法律责任，其次是经济责任，再次是伦理责任，最后是慈善责任[11]。同时，有学者对浙江省188家中小企业进行调查，发现多数中小企业家对社会责任知识都有一定的了解，最为熟悉的是企业社会报告[12]。有学者发现鄂、豫两地中小企业家对企业社会责任相关知识的了解程度均较低[13]。此外，企业家认知也受各种因素影响。有研究发现，管理者的社会责任态度又受到家庭教养、传统信仰与习俗、产业惯例、同事和上司的行为及学校教育的影响[14]。

2.2　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评价研究

目前，国内外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评价主要有以下方法。一是内容分析法。该方法一般是通过搜寻企业年报披露的企业社会责任信息，然后对信息归类，弄清各类信息的发生金额、在年报中所占的篇幅或字数等，最后用这些量化的社会活动信息进行研究[15-16]。二是声誉指标法。目前，应用最广泛的是1992年版的《财富》杂志声誉指标[17]。该方法是对公司外部知情者(其他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财务分析专家等)进行调查，调查者对公司声誉的8个维度用10分量表逐一评分，最后计算总得分。三是污染指数法。该方法一般先由政府机构或独立的专业机构制定评价标准，然后利用这套指标来评价企业的污染程度，如有学者较早使用“有毒污染物排放总量指标”进行研究分析[18]。四是专业机构数据库的测量。目前，全世界有几十家评价企业社会责任的专业机构，这些机构大部分分布在发达国家，其中最著名的是美国的KLD企业社会责任水平排行榜。KLD公司从8个维度来评价企业社会责任，其中前5类指标是关于利益相关者关系的，包括社区关系、员工关系、环境绩效、产品特征和如何对待妇女和少数民族等，后3类指标是社会焦点，包括军火合同、涉足原子能业务和在南非业务[19]。近年来，国内相继出现了多个评价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的独立机构，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润灵环球责任评级(PKS)机构。该机构自2009年持续对发布CSR报告的国内A股上市公司进行责任评级。此外，国内还有北京大学民营经济研究院的“中国企业社会责任调查评价体系与标准”、中国社科院企业社会责任研究中心构建的 “中国100强企业社会责任发展指数”、上海质量管理科学研究院构建的“企业社会责任评价指标体系”等。五是问卷指标法。该方法是研究者通过构建指标体系，并根据指标设立问题并开展问卷调查，然后运用一定的算法将调查数据加总求和得出结论。国内许多学者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评价指标体系构建进行了深入探讨，广泛运用于国有企业、民营企业、报刊企业、电力企业、房地产企业、金融机构等[20-23]，但是根据指标体系设计问卷进行实证研究的不多。有学者对浙江、山东等13省的34个城市发放了500份问卷进行实证研究，运用因子分析法得出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19]。有学者对污名行业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进行问卷调查，也采用因子分析法来得出企业的社会责任行为表现[24]。

2.3　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影响因素研究

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的影响因素可以大致分为个体层面因素、组织层面因素、社会层面因素。个体层面因素主要指企业家因素。(1)企业家年龄。有学者认为，年龄较大的管理者有更强的动机去追求高层次的尊重与自我实现的需要，企业会更好地履行员工、慈善、环保等方面的责任[25]；有学者却认为，年龄小的管理者对伦理、环境等问题敏感性较强，会更注重企业在这些方面的表现[26]。(2)企业家性别。女性管理者的“公共型”特征，以及受性别刻板印象的影响，使得她们天生就有同情心，乐于助人和关怀他人，由女性担任CEO的企业，在慈善捐助、工作环境质量等社会责任方面表现更好[27-31]。(3)企业家文化程度。高学历的企业管理者在长期学习过程中受到良好文化和价值观念的熏陶，在企业经营、购买股份时会考虑企业伦理道德和社会责任声誉[32]。一些实证研究也表明，企业家的学历、教育专业等因素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之间存在相关性，经济和管理类专业的管理者更容易忽视社会责任，人文学科背景的管理者更重视社会责任[33-34]。(4)企业家政治身份。企业家的政治身份与企业社会责任表现成正相关[35]，企业倾向更多地履行捐赠责任，其他责任履行无异于其他企业[36]。(5)企业家宗教信仰。有学者调查了277位信教的高层经理，发现他们的工作伦理观与其他群体有显著差异，这些企业对社会责任的重视程度要高于普通企业[37]。有学者的研究结果却表明：管理者有无宗教信仰对社会责任内容优先次序的排列无显著影响[38]。此外，其他一些因素，如高层管理者的伦理承诺、价值观、思维方式、企业家精神、管理权力等对企业社会责任表现有显著影响[39-42]。

组织层面影响因素主要是企业因素。企业绩效、企业性质、企业所处的成长阶段、企业规模等决定企业的行为表现。有学者对东进农牧企业的研究表明，家族涉入会使得农业龙头企业具有较强的可持续发展取向，从而形成追求“与乡邻和谐相处、带动乡邻共同致富、企业可持续发展”的企业文化，这种企业文化促成了企业积极主动承担社会责任[43]。有学者研究发现，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与企业规模成正相关，随企业成长阶段的延伸而正向变化，但是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的社会责任行为表现并没有显著性差异[19]。有学者研究表明，企业所处的成长阶段与其社会责任履行成正相关，而且经济责任在企业不同成长阶段所发挥的作用比非经济责任更显著[44]。

社会层面因素主要指市场竞争性、社会法制环境、非政府组织发展等。一是行业竞争程度。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是在综合考虑内部资源约束和外部产品市场竞争的选择[45]。有学者研究发现，行业集中度与企业捐赠行为之间呈正相关关系，垄断行业的公司慈善捐赠更多[46]。有学者认为，行业竞争程度和社会责任之间可能呈复杂的曲线关系，低竞争和高度竞争的行业企业更愿意履行社会责任[47]。有学者对酒类行业研究发现，行业竞争与企业社会责任呈倒“U”形关系[48]。二是政府扶持政策。有学者通过对沪市A股农业上市公司的实证检验，发现财税补贴与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总体呈正相关关系，且财税补贴在发放当期产生的作用最明显[49]。三是媒体关注度。有学者利用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入选“胡润百富榜”这一具有“自然实验”性质的事件，研究发现媒体关注度高的民营企业社会责任表现越好[50]。有学者发现，更高的媒体关注会引致更高水平的企业社会责任，这一现象在全国性媒体，特别是财经类媒体关注情形下更为突出[51]。

2.4　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与企业绩效研究

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是有一定成本的，但其收益却存在不确定性，因此，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研究热点。自Moskowitz最早实证研究企业社会责任与绩效之间的关系以来，一直都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52]。20世纪90年代末，部分学者对50多篇实证研究文献进行综述，发现两者之间正相关、负相关、不相关的结论均存在，其中以正相关居多[18]。有学者对109项实证研究进行分析，发现支持正相关、不相关和负相关的文献分别为54篇、28篇和7篇，另有20项研究结论不明确[53]。考虑到之前综述文献“点票式”方法的不足，有学者应用荟萃分析考察了自1990 年以来34篇有代表性的经验研究文献，发现支持正相关、不相关和负相关的文献分别为23篇、6篇和2篇[54]。此后，又有一些学者得出不一样的结论，有的得出两者长期正相关、短期负相关的关系[55]，有的得出了负相关[56]。

自2005年以来，我国学者也开始对企业社会责任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开展了广泛的研究，也存在争论。部分学者发现，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不仅会增加其财务绩效，而且能够增加企业价值，两者是正相关关系[57-58]，有学者发现两者不存在相关性，有学者发现两者是长期正相关、短期负相关的关系[7]；还有学者发现两者还存在跨期交互影响，滞后一期的社会责任对当期财务绩效有显著正向影响，当期财务绩效对当期社会责任有显著正向影响[59]。一些学者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与绩效之间的关系也进行了探讨。较多学者实证发现，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与企业市场价值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60]。部分学者认为，从长期来看，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和财务绩效之间存在一定的正向关联度，但相关度还不高[61]。部分学者认为只有在广告投入达到一定条件下，企业社会责任行为才可以提升企业价值[62]。

3　研究展望

综上所述，国内外对企业社会责任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但是还存在以下缺陷：

一是缺少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的专门研究。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会因行业不同有很大差异。由于农业的基础性地位，决定了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具有极端重要性和示范性；由于农业对自然依赖性，决定了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具有脆弱性和难控性；由于农产品的同质性，决定了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的相似性和可比性[63-64]。与其他行业相比，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更亟需研究。但是，目前国内现有关于企业社会责任行为的研究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制造业企业的，对于农业龙头企业很少涉及。在“十三五”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要求下，在食品安全、环境保护等问题日益受人们关注的背景下，以农业龙头企业为对象研究社会责任问题，时代特色更为明显。

二是缺少从企业家角度来研究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履行问题。企业家对农业龙头企业发展至关重要，他们对社会责任的认知决定其行为进而影响企业绩效。企业家是企业的“领袖人物”“英雄人物”，是企业中最重要的人力资本，是驾驭企业外部环境和企业组织间变化的舵手，创新的引导者和领导者。纵观国内外杰出的公司，在其成长历程中，常常因为企业家的离职、退休或经营思路的老化而衰退；亦因为新的杰出企业家上任而雄风再振。在外部环境多变的情况下，企业家的能力显得格外重要。而农业龙头企业多为乡镇企业或家族企业发展而来，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尚没有完全建立，企业家在其中的作用更为明显。企业家的社会责任行为受其主观态度、价值取向等的影响，而态度、价值观等直接受其认知的影响。当企业家认识到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可以得到诸多回报、获得社会赞许时，企业家就会衡量履行社会责任的成本与收益，进行决策是否付诸行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后，企业的成本和收益将会出现新的变化，进而对企业绩效也将产生新的影响。

三是缺少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的科学评价。国外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的评估方法已比较成熟，如采用内容分析法、声誉指标、KLD指数等等，但这些方法均建立在企业信息公开、透明、详细的基础上。目前国内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较为落后，披露的信息也一般未经审计，上市公司年报披露的信息受政策法规影响大，因此，对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的研究多集中在行为表现评价指标体系，而定量的数据评价很少，专门针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评价的实证研究基本空白。

四是缺少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行为前因后果的系统性研究。按照行为科学“环境—认知—行为”理论，外部环境直接影响企业家认知，企业家形成社会责任态度后采取相关“行为”。但是“行为”必将带来“效果”，因此，可以将行为科学框架拓展成“环境—认知—行为—效果”。而“效果”又必将再影响“认知”，从而进一步改变“行为”，因此，“认知—行为—效果”是一个循环过程，在研究“行为”的同时，必须要同时考察“认知”和“效果”的影响，即需要从整个行为科学链条来考虑。以往研究多侧重“行为”与“效果”的研究而忽视“行为”与“认知”的研究，而且由于指标选择差异、静态单向考察、忽略中间变量等因素，造成结果存在争议。

未来研究可以以农业龙头企业为研究对象，运用问卷指标法对农业龙头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进行科学评价，并以此为核心，向前拓展寻找企业社会责任行为表现的前因，探寻企业家认知与社会责任行为表现之间的关系，寻找从外部推进农业龙头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的措施；通过向后拓展寻找企业社会责任行为产生的效果，探寻社会责任行为表现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寻找从内部激发农业龙头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积极性的措施。同时，借鉴国外推进企业社会责任的做法经验，提出未来我国推进农业龙头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政策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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