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科
驱车回到老家的时候,村里的小麦业已收割完毕,正在院子里喂鸡的母亲见我们到来,立刻放下手中的簸箕,迎上前来抱起她的宝贝孙子又亲又吻。妻子委婉地提醒说:“妈,孩子免疫力弱,您还没有洗手……”
被儿媳妇嫌弃,母亲霎时脸色羞红:“哦,你看,我忘了,城里孩子比乡下娃金贵!”母亲含沙射影的回应,令心直口快的妻子如鲠在喉。我用眼神示意妻子不要多言,老人的心情应当理解,何况我们此行的目的是给母亲治病,至于母亲的生活习惯,岂是一下子就能改变过来的?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皱着眉头看着心肝宝贝被婆婆逗玩宠溺。
接到父亲的通知后,弟弟一家三口也从邻城赶来。家人悉数到场,身为长子的我,便主持召开了一次以“给母亲治病”为议题的家庭会议。关于治病的问题,众人侃侃而谈,态度坚决,唯独还在院落中央含饴弄孙的母亲全无开会之意,好像我等回家与她没有丝毫关系。我招呼她过来参会的时候,她不耐烦道:“你爸就会夸大其词,庄稼人能有啥病?我看到孙子孙女就百病全消了!你们不要枉费心机。”我问父亲,母亲身体到底是否有恙。父亲说,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因怕花钱,讳疾忌医。主要是关节炎缠身,无数次催她去医院治疗,可她就是不放心上,所以这才通知大家回来对她集体施压,不然小病积成大病,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听了父亲的阐释,我和弟弟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帶母亲到县城医院检查治疗。
对于我们的担忧和会议的决定,母亲不以为然,说我们纯属庸人自扰。她再一次亲了亲孙子孙女之后,便在厨房忙个不停。不久后,一餐丰盛的农家晚宴温情上桌,盘盘碗碗都是我们的最爱。母亲的厨艺可与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媲美,但再好吃的饭菜,也改变不了会议决议。
第二天,几乎是在“五花大绑”之下,我们才将母亲带到县城医院诊疗。医生开了几服药,说这病不轻不重,短期内治标不治本,平时不要过度劳累,方便的时候可结合中医针灸治疗。
带着医生的“处方”,我们回了家。刚一到家,母亲蜜蜂般又开始忙碌起来,且振振有词:“你们都是小题大做,在医生眼里,世上没有一个健康的人。”我让母亲听从医嘱,注意休息,可她却白了我一眼:“乡下人都是铁打的骨头钢铸的筋,劳动就能包治百病,而且越活动越硬朗,不像你们城里人,大多都是大腹便便,久不运动以致‘三高缠身。你看乡下有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即使有少数那样的人,也是四体不勤所致。纵使我身体偶有不适,但一看到你们全都回来的刹那,所有毛病都烟消云散了。”
我无心辩驳母亲的一家之言,但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亲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弱,小病小灾会像蚂蚁吞噬城墙一样缓缓到来,这是无法规避的自然规律。医生开的“处方”只解燃眉之急,治疗母亲疾病的良方,应是我们这些远居都市的子女经常回来看看,便是给她的最大慰藉。子女们自始至终都是治疗父辈心疾的灵丹妙药,只是素日里我们太过匆忙,未曾察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