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冬蕊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这个电话。”小陈说出这句话时,我感到非常吃惊。我没想到一个以制作不锈钢窗罩为生的年轻人竟然会有这样的“预谋”。
小陈说:“我发给你的结算单上面故意写着安装窗户两百元,就是想让你知道,这是我们免费给你安装的。我知道你会有疑问,因为我说过这项不收费。但是我一直没有把支付方式发给你,就是在等你这个电话。”小陈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和,他接着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在这一个多月里,我们之间发生过好几次不愉快。每次都是你说我,我从来没有说过你。”
我愣住了,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想起来有一次因为对推窗的质量不满意,我打电话训斥了他。还有一次,他迟迟不来安装窗户,我发信息责备他不守信用。我都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些事,没想到我自认为很平常的责备竟然还深深的印记在他心里。
記得小陈第一次来我家测量窗户尺寸时,看起来约摸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理着流行的“公鸡头”发型,穿着拖鞋和背心。看到装修师傅过来,他马上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过去。装修师傅拒绝了,他便自己叼起一根烟,一边开始测量,一边向我说明价钱。
大约过了四五天,我想起小陈说好第二天就安装的窗套还没安装,就跑到他的店里。临时租用的房子门口写着“不锈钢窗罩、铝合金窗户”,里面摆着几个做好的不锈钢窗罩。
“窗套做好了没有?”我问道。“下午就送过来了。”小陈回答得很快。我便走了。“窗套还没有送过来?”第二天我见他还没来安装,又去催。“明天送过来。”小陈回答。过了两天,还是没来安装,我有些生气了,就又跑到他店里,质问道:“怎么这么不守信用呢?”“做窗户的那个人腿摔了。”小陈回答。“价格这么高,还这么不守信用。”我愤愤的说,转身就走。“价格不高的,你没见过我们安装,我们是用生命在安装呢!”小陈扬起声调喊道,生怕我没有听到。
过了几天,我和小陈一起去买装在不锈钢管里的钢筋。坐上车,我才发现他的手指头包着纱布。我问他:“你的手怎么了?”“上次安装窗罩时割到了。”我很惊讶:“安装窗罩还会割到手吗?”“那是经常的事”,小陈笑了,有点无奈的说:“我还算好了,但是像我这样都有十几年的经验了,也还是很容易割到的。不锈钢其实很锋利的,有时候不小心手一划就会受伤。”
“天气这么热包着会烂吧?”我问道,心里想着他迟迟不肯到我家安装窗户,会不会跟他的手受伤有关呢。“也怕烂,这几天都只能休息,想它早点好起来,要不然没办法干活。像这样割得不深不浅的最讨厌。要么再割深一点,直接动手术,还好得快一点。要么割浅一点,涂点药膏就没事了。”
“你的号码是广东的,你是广东人吗?”我问他。“在广东呆过,我是湖北的”,他说,“全国各地都跑,呆过很多地方呢。不过还是最想念我们老家,夏天的晚上在外面乘凉,很舒服的……”他说着,眼睛里似乎泛起了微光。
过了几天,因为要做其他的窗罩,又把小陈叫过来。因为价格问题,父亲和小陈谈不下来。谈到最后,小陈有点不高兴了:“我是帮你们做,不是求你们做。”我觉得有些意外,觉得这个人的思维逻辑怎么这么奇怪呢。
台风就要来了,装修师傅嘱咐一定要把所有窗户安装好,要不然雨水会漫进来淹到柜子。第二天我打电话问小陈窗户装好了没有,他说还在外面忙,要晚上才能回去。
晚上看电视,又听到台风要登陆的消息。想起小陈好几次不能按期完工,不由越想越气。发了个信息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不讲信用,一拖再拖,导致家里漏水,我一分钱也不会付。小陈很快回电了,解释自己在外面安装到晚上八点才回家,如果有钥匙能开门,现在去安装也可以;如果没有,明天一起床马上去安装。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开门的时候,小陈已经在那里了。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小陈来电说帮我们家所有东西都做好了,当天就来给我们全部装好。父亲去验收时,小陈正带着女儿,在用小刀铲平玻璃胶。他指着卫生间外面窗罩上一根不锈钢钢管说:“这根的确是我们安装的时候不小心压扁的,不是故意弄扁的。”
第三天小陈发来了账单,我看了以后回复道:“几个问题沟通下:雨棚的胶帮我清理下;压扁的那根能否尽量帮我想办法复原;阳台外面的支架能再增加一根吗……”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那一幕。
打款的时候,我附了一条留言:“祝老板生意兴隆!”我想,“老板”这个词应该是他想要的身份。
一个月后,我在路上碰到了小陈。他似乎看起来比较清闲的样子,在四处张望。我问他:“最近忙吗?”“最近好些,前段时间忙着给家银行做,把你家耽搁了。”小陈说。我说:“没事,都是邻居呢。”“你们小区房租要涨一倍,我这月底就要搬了。搬到西街,离这里不远,那附近也有好几个新楼盘。”小陈说着,朝我摆摆手,渐渐走远了。
(作者单位:温州华侨职业中等专业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