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
第一次见到鄱阳湖,是1986年,上高县第一次农民摄影展览在庐山举办,我参与了筹办。那也是我第一次上庐山。
凌晨,上含鄱口看日出。来到望鄱亭,凭栏远眺,晨光熹微,只见水天一色,混沌一片。原来,那就是鄱阳湖,日出的地方。脚下仿佛有湖水拍岸的声音,远处是一团团雾气氤氲缭绕,袅袅婷婷。随着太阳冉冉升起,湖天渐渐由黄变红,满眼霞光;一大片细碎的波光耀着金辉,璀璨夺目。鄱阳湖,就像一颗巨大的绿宝石点缀在祖国母亲金色的腰带———长江上,令人向往,令人赞叹。
下得庐山,再上石钟山,又是一道胜景映入眼帘:只见滔滔长江水浑浊东流,浩瀚鄱湖水清澈北泄。在这长江与鄱湖汇合处,这一浊一清,浊清分明的水线据说绵延了50里而不混,堪称鄱湖一大奇观。这是我第一次亲近鄱阳湖。
如今,我客居在这鄱阳湖边的都昌两年了。
站在鄱阳湖边,我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家乡的锦江。我不知道,家乡的锦江水需要多少个日夜奔波,才能投入鄱阳湖这硕大的怀抱。但正因为这鄱阳湖,我虽身在他乡,却像家乡仍在身旁。如今喝着鄱阳湖的水,也天天和喝着鄱阳湖水长大的鄱湖人为伴,家的感觉却未曾淡化。
白天,我站在五楼的阳台上,那带着腥味的鄱湖风肆无忌惮地往屋里钻。它撞在墙上,墙岿然不动;它拍打房门,门上了闩,它无奈地在客厅流连游荡。我忙把客厅的另一扇门打开,风终于找到出口,夺路而逃。就见那穿堂风嗖嗖的,从鄱湖的方向源源涌来,再远鄱湖而去。如果是夏天,那种淋漓尽致的畅快简直无与伦比。当然,冬天就有点难受了———这种强烈的反差在我们老家是难以体会的。
晚上,我枕着鄱湖风而眠。很多时候,它轻轻地吹着呼哨,拍打着窗棂,就像母亲拍着婴儿入眠,此刻,那经典的《摇篮曲》便萦绕在耳边;可一旦性起,它敲打着窗玻璃“咔咔”作响,那就只有失眠了,这时,它就是一个顽童。
鄱湖的风,就这样一天到晚、一年到头不停歇地刮。它怎么就不累呢?
原来,这八百里鄱湖就是它的练兵场。不设屏障,毫无遮挡,哪怕只有一丝丝风,它也能从东吹到西,从南刮到北。
鄱湖风,就这样任性地刮,穿越时空,一刮便刮了1600多年。
这1600多年,雕琢了鄱阳湖自然风光,酿造了鄱阳湖乡土风情,浓酽了鄱阳湖地域风俗。
鄱湖的风,托起了东日,拂去了西阳,迎来了北鹭,送走了南雁;鄱湖的风,綠了春雨,艳了夏花,黄了秋叶,白了冬雪。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鄱阳湖,因这千年不息的古风,不仅给了你旖旎的江南水乡美景,更积淀了厚重的人文历史底蕴。
屈原“淼南渡之焉如”,忧虑这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将送他去何方,深深地留下了那一步三回头的眷恋。陶渊明生于斯长于斯,“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大气磅礴的鄱阳湖也有了小家碧玉的缠绵缱绻。李白“开帆入天镜,直向彭湖东”,明亮如镜、水天一色的鄱阳湖豁然映入眼帘……
如此灿若繁星的名家、大家,有土生土长的、有客居的、有慕名过往的,他们一代接一代,前赴后继,为鄱阳湖人文历史、文化生态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徜徉其中,似醍醐灌顶,似清风拂面,或发人深省,或启迪心智。我知道,这才是鄱湖的风,鄱湖真正的风———鄱阳湖文明之风,沐浴其中,那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才真正是无与伦比的。
鄱湖文明养育了一代代鄱湖人。他们中,有江万里,有陈澔,有陶侃,更有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鄱湖人;这里有过江右商帮的兴盛与衰亡,有过朱元璋与陈友谅昏天黑地杀戮决战的鄱湖大战,每一次,八百里鄱湖都以她从容不迫的淡定承受着;更有无数市井小民、山野中人以他们的坚韧、挣扎、反抗,以及辛勤劳作,传承和发展了灿烂的鄱湖文明,并使之不断走向辉煌。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而鄱湖的历史,不就是这许许多多喝着鄱湖水、沐浴着鄱湖风的小人物创造的吗?正是他们,将托起鄱湖明天的希望!
鄱湖文明之风悠悠地从历史中走来,还将悠悠地向未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