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前方

郭忻杪

如今，在甲骨文球馆几乎每晚都有好戏上演——绝杀、逆转、三分如雨，NBA历史纪录被一个接一个打破。可殊不知，就是这块神奇之地，它过往也曾是一片沼泽，让勇士深陷其中，长年不能自拔。在那个年代，他们主教练换的比婴儿纸尿布还要频繁，有时迫于无奈，十天短合同临时工也能被提上首发，就更不要提闯进总决赛、夺取总冠军等等了。那这一切，自1985年起，勇士队三任主场播音员（吉姆·巴内特、鲍勃·菲茨杰拉德、蒂姆·罗耶），全都看在眼里。所以，忆苦方能思甜，眼见着球队近几年一步步登上巅峰，他们在欣喜之余，还不禁又回忆起了那个只属于奥克兰篮球的黑暗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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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蒂姆·罗耶来到甲骨文球馆，开始主持直播勇士队比赛；与此同时，也正是自这一年起，勇士连续12个赛季无缘季后赛。罗耶说，那时他经常能收到各种球迷来信，很多都是手写的，大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球队的忠诚与喜爱。唯独，勇士战绩连年没有起色，是支名副其实的NBA弱旅。

“可即便这样，字里行间也鲜有侮辱谩骂，更多，还都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焦急心情。”罗耶如是说道。

而在罗耶之前，1985年，吉姆·巴内特成为勇士主场播音员；随后，1993年，鲍勃·菲茨杰拉德接替这一职务。再加上罗耶，这三十多年来，他们仨一直是甲骨文球馆一切的见证者。因此，当如今勇士已强大到成为所有NBA球队的公敌，恐怕再没有谁，比他们更感慨良多，更知道这辉煌来得有多么不易了。

“只因我同球队一起经历过最低谷。”菲茨杰拉德说，“那真是段暗无天日岁月。”

从1995到2006，勇士连续12年被挡在季后赛大门之外，最多一个赛季赢38场，最少？17场。有许多个夜晚，他们进攻效率低下到都有可能打破NBA历史纪录，更还出现过球员（斯普雷维尔）训练中锁喉主教练（P.J.卡列西莫）的荒唐事。这导致球队连续多场输分在20以上，理所当然，还接不到任何广告赞助。

且按照惯例，罗耶和电台节目制作人每个赛季中期都会带电台实习生们一起聚个餐，尽管大家都对球队年复一年的沉沦心知肚明，但他仍总会提醒——即使再艰難再煎熬，也要尽职尽责为球迷带来最精彩直播。除了罗耶，菲茨杰拉德和巴内特也同样鞠躬尽瘁。

“播音员就像厨师，”菲茨杰拉德认为，“心里想的，永远是为顾客做一桌可口饭菜，但总有食材不新鲜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你就只能尽力而为了，尽自己最大努力，来把这桌饭菜做到最美味。”

和罗耶不同，1993-94赛季，也就是菲茨杰拉德担任球队全职播音后第一年，勇士似乎前途一片光明。他们在常规赛取得50胜32负，以西部第六名身份挺进季后赛，但首轮被太阳3比0横扫……不过尽管被横扫，但菲茨杰拉德当时仍乐观认为，50胜在未来几年将成为球队常态。

“可惜的是，这一预想最终未能实现，因此，（同太阳）那轮系列赛，也就成为了我在播音岗位上惟一的季后赛记忆。”

后来，1997年，菲茨杰拉德从现场播音变为电视解说，临别前，他只说了一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的，还记得1994-95赛季，勇士揭幕战客场挑战马刺，阿拉莫球馆，室内烟花触发了消防洒水系统，导致球场被淹，比赛推迟了近一个小时才开打。事后来看，那次意外似乎也预示了勇士日后必将沉沦，尽管那场比赛他们最终赢下（123比118），但这样一场胜利带来的虚假繁荣，却终究掩盖不了整个赛季最终只有30胜的尴尬窘境。

至于罗耶，在他记忆中，2001-02赛季才是球队最为艰难一年。要知道，这之前连续四个赛季，勇士一共就只赢下76场，没有一年胜场数超21。但新赛季前半程，15胜33负，本来看上去颓势将止。然到了四月，胜场数最终还是只有26，且常规赛最后十周只赢两场。终于，罗耶忍不住抱怨，无休无止的输球令他感到身心俱疲。“看上去，NBA比赛现场播音是份令人羡慕工作，可如若你的主队总输球，甚至输到一塌糊涂……恐怕任谁心里都会犯嘀咕：我怎么还好意思坐在这，每晚扯破嗓子，去鼓动球迷为他们加油？”

倒是巴内特，他回忆起2004年勇士加时输给猛龙的一场比赛，那场奥克兰军团第四节只得2分，打破NBA历史纪录。好在，虽然被钉在耻辱柱上，无论直播员、解说员心情都不好，未来对他们来说，却并没有失去希望。

“老实讲，有时我还挺怀念球队那段低谷期的，这也算是种特殊经历吧。”巴内特说，“那个时候，赞助商少，广告也不多，比赛从不会被不停穿插的广告切割到七零八落，而不播那么多广告，播音员就可以多说一点。举个例子吧，鲍勃（菲茨杰拉德）从前喜欢利用球员罚球间隙来发表下自己对比赛看法，但现在他不能多话了，因为他的搭档要利用这段时间来念广告。”

那巴内特呢？

“我就从来没口播过广告，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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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年73岁的巴内特，他球员时期曾效力过凯尔特人、火箭、开拓者、勇士等多队，1977年退役，生涯场均贡献11.7分、3.1个篮板、3.0次助攻。巴内特打球时经历过那种输多赢少的赛季，像生涯第二年，他所在的圣迭戈火箭战绩只有15胜67负，1975年去到（新奥尔良）爵士，在被交易至尼克斯前，球队更是只有5胜42负。

“正是由于有这种经历，所以我才坚定认为，作为一名球员，必须具备足够坚韧品质。即便球队成绩糟糕，也要积极面对，不能有任何放弃的念头。”

而退役后，走上直播、解说岗位，巴内特同样恪守这一信念——虽然那些年勇士战绩极度糟糕，可每场比赛对他而言，又都是一个全新开始，他深信球队一定会越来越好。

“往往，比赛开始前我还总会说一句：伙计们，让我们今晚一起来见证胜利吧！我一直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持解说激情。”

同样，罗耶的人生也经历过磨难。回想当年，他还只是个年轻、没经验的直播员，大学刚毕业，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天南海北地几乎跑遍了美国每个角落。他还曾去过职业棒球小联盟直播比赛，也在低级别大学联赛当过解说。

“那些年，因为经常要跑来跑去，乘坐巴士，我遇到过多次险情，幸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真是感谢上帝。”

然后，当1989年，罗耶成为国王队现场直播员后，他对球队充满了感激之情，因为终于不用再东奔西跑了。恰好那个赛季，还是国王队走出低谷一年，罗耶一直工作到1994-95賽季结束，才转投勇士，直到现在。

只不过，来奥克兰那年，罗耶赶上了球队历史上最漫长一段黑暗期的开端，且这波黑暗，直到2007年老尼尔森带领“金州匪帮”重返季后赛，并缔造“黑八奇迹”，才算又重见曙光。而这段期间，罗耶全程见证，尽管非他所愿，但勇士崛起后，其又确实成为了全联盟首席输球专家。

“要是有人问我，这个赛季谁会夺冠？我一定答不上来。可要是问哪支球队赢不下30场比赛？我的回答一般都八九不离十。”罗耶说，“没办法，我对烂队太熟悉了，他们身上总有些共同特质。”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勇士这回崛起，还并非昙花一现。他们在过去三年两夺总冠军，打破公牛72胜常规赛赢球纪录，队中现拥有两位MVP，及多名全明星，相信未来几年都足以继续统治联盟。

“这感觉真是久违了，天天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有时真觉得不适应。”罗耶说。

不仅如此，伴随着球队登上巅峰，直播员们还各凭本事，纷纷成为了湾区名人。像罗耶，他现在主要负责电台直播，但有时去杂货店买东西，仍不免会被球迷认出。菲茨杰拉德则发现，他解说的比赛正越来越多出现在各大体育门户网站（例如ESPN），全世界球迷都能看到，只因为勇士现在是支超级强队。

惟一稍显美中不足的，是随着球队受关注度越来越高，一些球迷开始吹毛求疵，尤其在社交媒体上，巴内特管这种现象叫“显微效应”。具体来说就是，这些球迷各个都以资深勇士专家自居，对球队的要求简直到了苛刻地步。

“比赛中，克雷·汤普森错失一记18英尺跳投，通常，我都会送上鼓励的话语，鼓励克雷下一球仍然要坚决投，并且一定能投进。”巴内特说，“可打开推特，一些球迷就会给我留言，说克雷右翼投篮命中率只有41.9%，左翼却高达44.3%，所以下次右翼有空位的时候，还是要三思而行。”

“坦白讲，我被这种专业性惊到了。并且作为球员出身，我竟无话可说，满脑子只闪过一个念头：有空位的时候，难道不该出手？”

当然，巴内特此语，并不是在责怪谁。因为能夜夜见证体育史上最精彩表演之一，他和他的同事们本身已感到足够幸运，机遇同挑战并存，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更何况，早在16年前，那个球队仅取得17胜的赛季，他们恐怕也根本想像不到，当有一天冲出囹圄，普照金州的阳光竟会如此灿烂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