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敬敬 朱耀彬 骆杰伟
骆杰伟主任医师从事中西医结合临床与科研工作十余载,临证精于辨证、用药灵活,疗效确切。临床运用黄芪治疗中风、哮喘、便秘、癃闭等疾病有独到的经验,笔者有幸侍诊学习,偶觅得只鳞片爪,供广大同道参考。
黄芪味甘,性微温,为补气要药,补气则助血行,气行则瘀去络通,既治气虚之本,又治血瘀之标。历代医家多用其治疗中风偏瘫。唐代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记载了黄芪酒主治身体偏枯。张锡纯认为,中风为脑贫血,为“胸中大气虚损”,而黄芪能“升补胸中大气,且能助气上升,上达脑中而血液亦即可随气上注”。故重用黄芪[1]。吾师骆杰伟主任认为中风本在元气亏虚,气虚血瘀贯穿疾病的始终,故临证治疗此类疾病,多使用大剂量黄芪以补气通络、畅通血管,并伍以桃红四物以活血化瘀,僵蚕、地龙以活血通经,从而挽救“脑缺血半暗带”(梗死灶的周围形成的一个缺血带,半暗带内存在着大量处于休眠状态的脑细胞,而这些脑细胞由于缺少能量的供应,无法行使原有的正常功能[2])。对于急性中风的治疗,越早使用起效越快,在急性中风的窗口期(绝对窗口期3小时,而相对窗口期6小时)在病人胃肠功能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加大剂量顿服,黄芪用量可加至300g/日,能达到更好的疗效。另一方面,骆师认为,即使中风患者症属痰热,从微观辨证而言,其主要矛盾仍是血瘀阻络,故临证时加以补气通络之品或辅以西医手段,良效显著。
案1 某某,女,90岁,2014年10月10日初诊。主诉:突发左侧肢体无力1小时。现病史:患者1小时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左侧肢体无力,查CT未见脑出血征象,查MRI示右侧基底节小梗塞灶,平素有高血压病史,无糖尿病史,舌暗苔黄,脉弦细。西医诊断:脑梗塞。中医诊断:中风-中经络。中医辨证:气虚血瘀证。治法:补气活血;中药:黄芪120g,当归10g,川芎25g,赤芍15g,地龙10g,丹参15g,桂枝10g,葛根15g,红花8g。急煎服,频服之,日1剂。3天后复诊:患者家属来诉已可下床活动。嘱患者原方继续治疗继服,巩固疗效。
按患者年老元气亏虚,无以推动血行,久而致血瘀,脑脉瘀阻,发为中风,经脉失养,故见肢体无力。正如《医林改错》所言:“元气一亏,经络自然空虚,有空虚之隙,难免其气向一边归并……无气则不能动,不能动,名曰半身不遂。”故本案重用黄芪四两补气通络、畅通血管;配伍当归尾、川芎、桃仁、赤芍、红花、丹参化瘀活血,疏通经络;佐地龙桂枝通经络;葛根升举清阳,柔筋活络。方扣病机,故收效甚捷。
黄芪入肺、脾经,能补气升阳、利水消肿。《医学衷中参西录·黄芪解》言:“表虚自汗者,可用之以固外表气虚。小便不利而肿胀者,可用之以利小便”。骆师在临床上常运用黄芪治疗慢性肾性水肿、前列腺肥大等疾病。亦认为黄芪其利水消肿功效能治疗肾性水肿,补气健脾,从而降低尿蛋白水平[3]。此外,认为重用黄芪还能起到降压作用,能对肾性高血压起到一定的疗效。用量常用至30~60g。遣方配伍上,根据慢性肾脏病患者所处之病机状态,对黄芪做适当的配伍。
男子五八过后,肾中阳气渐衰,阳气虚则血行不畅,停于下焦局部,日久凝为有形之邪,则成前列腺之癥瘕;肾气虚,膀胱气化失司,故小便不利。在治疗本病上骆师以补肾化瘀为基本治法,补肾助膀胱气化以通癃闭,活血以通关开溺道。在用药上,骆师常使用自拟方“黄芪肾气丸”(方由黄芪、山茱萸、熟地、山药、黄柏、肉桂、莪术、三棱、王不留行、郁金、蛇舌草、香附、胆南星、红藤、路路通、桔核、附子、狗脊等组成)。方中重用黄芪补气,使气旺则血行;配伍对药三棱、莪术活血化瘀;黄柏、肉桂引火归元,滋肾泻热;桔王香郁路(桔核、王不留行、香附、郁金、路路通)引药入肝经,起瘀、痰、气并治之法,从而增强活血行气之力,助膀胱气化,增强逼尿肌收缩功能。配合角药熟地、山茱萸、山药和狗脊补肾益精;附子温肾阳;红藤、蛇舌草活血清热。此方能有效缓解尿路梗阻症状,抑制前列腺增生。
案2 陈某,男,56岁,2014年10月9日首诊。主诉:尿频、尿急、尿不尽3月余。患者3个月余前出现尿频、尿急、尿不尽,就诊于当地医院,诊断为前列腺增生,予药物治疗,症状未见缓解、3月来症状加重,今就诊我院,查前列腺特异抗原(PSA)升高,辰下:腰酸,尿频,小便难解,淋漓不尽,舌暗红,苔白腻,脉滑。西医诊断:前列腺增生。中医诊断:癃闭。辨证:肾虚血瘀。处方:黄芪60g,山茱萸18g,熟地30g,山药30g,莪术20g,三棱10g,王不留行20g,郁金20g,蛇舌草30g,香附10g,胆南星12g,红藤30g,路路通20g,桔核10g,附子3g,狗脊30g。2014年12月9日复诊:患者诉尿频症状较前明显缓解,偶有排尿困难,查PSA已下降至正常。
按患者尿频、小便难解、淋漓不尽,属中医“癃闭”范畴。患者年愈半百肾阳渐衰,阳气虚则血行不畅,日久凝为有形之邪,则成前列腺之癥瘕;肾阳不足,膀胱气化失常,故小便不利。舌暗红,苔白腻,脉滑为肾虚血瘀之征。本方以黄芪补气,促进气化而使小便更为通畅;通关散(黄柏、肉桂、知母)滋肾清热,通关利尿;配合三补角药山茱萸、熟地、山药及狗脊补肾强精;再以大量活血化瘀、通络理气、软坚散结之品以减轻前列腺肥大症状。标本兼顾,疗效良好。
吾师骆杰伟在临证中发现,素体虚弱、气阴两虚,温热邪毒乘虚侵袭是病毒性心肌炎发病的关键。因内有正气不足,加之温热邪毒侵袭,伤及心肺,损耗宗气,引起大气下陷[4],从而出现呼吸气短、心悸怔忡等症状。在治疗本病时以益气升陷为治疗的首要,常以升陷汤为基础方治疗本病。以黄芪益气升陷为君;配以柴胡、升麻升阳举陷;佐以桔梗,使药力直达心肺。对于疾病的不同时期,随症加减。疾病早期多表现为恶寒发热、鼻塞 、流涕、咽痛等外感症状,治疗以升举大气、化毒利咽为主,以升陷汤配伍连翘、白花蛇舌草、射干、牛蒡等清热利咽之品。病至后期热毒耗伤气阴,治疗以益气升陷养阴为主。配伍上加入党参、麦冬、五味子清心润肺,桑椹、五味子、枸杞子等药以养心肾之阴津。若大气下陷无力行津,三焦气化不利,水液不化,痰饮内生者,则配伍茯苓、白术等药物健脾化湿。若病程日久,大气虚陷,无以贯通心脉,出现血瘀者,则加角药郁金、佛手、甘松以行气活血。现代药理学研究亦表明,黄芪有抗病毒、免疫调节的作用,能增强病毒诱生和机体自身诱生干扰素的能力,大幅度增加干扰素的产量,从而增加合成抗病毒蛋白质的数量,是一味良好的干扰素诱生剂[5]。
对于乙型肝炎,骆师认为本虚标实为其基本病机,湿热顽毒深伏蕴结贯穿本病始终。其发病过程中,病邪深伏久羁,损伤正气,正虚抗邪无力而邪恋不解。骆师在临证时祛邪不忘固护正气,在利湿解毒的前提下,给予大剂量黄芪增强正气,临床实践证明此法对乙肝抗原转阴有一定的效果,临床药理实验也证明黄芪有保肝、调节免疫等功能。
案3 某某,男,18岁,2016年3月10日初诊。主诉:胸闷、心悸1个月。患者1个月前感冒,未予治疗,后出现胸闷、心悸、心慌、运动后气促,就诊我院,查心肌肌钙蛋白:8μg/L,舌暗,苔白腻,脉沉细。西医诊断:病毒性心肌炎;中医诊断:心悸;辨证:心气虚陷,内有痰湿。治法:补心气定悸,化痰安神。处方:黄芪60g,桑椹30g,麦冬30g,五味子30g,党参30g,酸枣仁30g,太子参30g,枸杞子30g,石菖蒲10g,远志12g,郁金15g,佛手15g,茯神15g,甘松10g。连服30剂。
2016年3月10日复诊:患者诉偶胸闷心悸,复查心肌肌钙蛋白恢复正常。
按患者素体心气不足,复感风邪,内舍于心,恰如《诸病源候论》所言:“心藏神而主血脉,虚劳损伤血脉,致令心气不足,因为邪之所乘,则使惊而悸动不安。”心气不足,无以行血,见舌暗、脉沉细。心气虚陷,故见胸闷、心悸、心慌。本案重用黄芪益气升陷;生脉散补其心气、强心;合桑椹、枸杞子等药以养心肾之阴津、清心除烦;酸枣仁味入心经,安神,兼能滋养心、肝之阴血,与石菖蒲、远志、茯神这组角药合用共奏养心安神定悸之功;郁金、佛手、甘松三药行气活血,使本方补而不滞。诸药合用益气养阴安神,效果显著。
大黄、芦荟、番泻叶等药经临床证实对便秘具有卓效,但妄用泻药弊大于利。《丹溪心法》有言:“如妄以峻利药逐之,则津液走,气血耗,虽暂通而即秘矣。”现代研究亦表明,长期服用含有蒽醌类的中药可导致大肠黑变病[6]。骆师在临床常用黄芪汤加减治疗便秘,避免了滥用蒽醌类药物产生的副作用。方中重用黄芪补肺气,肺气充沛,则肃降有力,腑行便畅;芒硝润燥软坚;瓜蒌润肺化痰;火麻仁滑肠通便。诸药合用,标本兼治。对于气阴两虚便秘,以增液汤合黄芪汤,既增液行气帮助通便又预防滋阴药碍胃,一举两得;脾肾阳虚型便秘,则以济川煎合黄芪汤加减,亦有良效。现代药理研究也证明,黄芪能增强小肠运动和平滑肌紧张度,促进小肠氧化代谢[7],从而帮助排便。
案4 某某,男,66岁,2016年1月5日初诊。主诉:排便困难3年余。患者排便费力,常1周1行。腰酸不适;舌暗,苔少,脉沉细。诊断:便秘。辨证:肾虚无力排便。治法:益肾补气通便。处方:黄芪20g,五味子6g,女贞子15g,茯苓15g,肉苁蓉10g,地黄15g,山药30g,玉竹15g,山茱萸15g。服用14剂。2周后患者来诉,排便无力感明显好转,大便次数3日1行。偶有腰酸;舌暗,苔少,脉沉细。观其舌脉,肾虚仍在,予原方继续服用14剂。3诊时患者诉排便通畅。大便3日1行,无排便费力感。
按患者年逾八八,肾气衰弱,故见腰酸不适,肾虚无力推动大便排出,见排便困难。故补肾益气为要务。以黄芪补气通便;用六味地黄丸之三补(地黄、山药、山茱萸)滋肾阴;肉苁蓉补肾阳、益精血、润肠道,女贞子补益肝肾;茯苓健脾强肠;玉竹养阴润燥。二诊患者症状好转,效不更方,巩固疗效。
骆师将黄芪应用于围手术期,取得了满意的疗效。骆师认为围手术期术前要求禁食,脾胃失于摄纳,故有不同程度上的受损;术中失血,气随血脱,以致气血津液亏虚;术后卧床,气血失于健运。这些均可导致患者身体虚弱,甚则营卫失调而出现自汗、盗汗等。骆师治之常以大剂量的黄芪,配合黄精、白芍以益气养阴、固表敛汗,配合白术、当归以补气生血、健脾止汗,或配以黄芪桂枝五物汤以调和营卫、顾护脾胃,从而收到益气养血、止汗敛汗的作用。
骆师常以补中益气汤加减治疗哮喘,使用较大剂量的党参、黄芪、当归以补脾益肺,健运痰湿,正如朱丹溪所谓:“哮喘专主于痰。”伏痰是哮喘的主因,痰的产生与脾虚关系密切,脾主运化,化生水谷精气,运化水湿,脾失健运则不能运输水津,津液凝聚成痰,进而伏藏于肺,故是方治疗伏痰哮喘有效。骆师治疗时并取小青龙汤中麻黄、桂枝宣发肺气、利水以化里饮,五味子、射干敛肺止咳,一宣一降,调节肺之气机正常运行。在改善患者的体质、减少哮喘发作次数上有着很好的疗效。
案5 某某,男,41岁,2015年1月11日来诊。主诉:咳嗽、气促10余年。患者10余年前因咳嗽、咳痰、气喘就诊于当地医院,诊断支气管哮喘,服药后(具体不详)症状缓解,但每于受凉时发作,今为进一步治疗就诊我院,辰下:咳嗽、气促、胸闷、舌淡,苔白,脉弦数。西医诊断:支气管哮喘。中医诊断:哮喘。辨证:气虚肺郁证。治法:补益肺气,宣肺止咳平喘。处方:党参45g,黄芪45g,射干30g,麻黄10g,桂枝10g,五味子10g,葶苈子10g,甘草6g,当归10g。服用7剂。二诊时患者诉症状好转,发作次数减少,嘱患者原方带回,症状发作时服用,后患者来诊诉每次发作,单服次方可控制症状。
按患者哮喘长期反复发作,气血亏虚,肺气不足,故见气喘时有发作。方以黄芪大补肺气,升运宗气,合当归“主治咳逆上气”缓
解支气管痉挛[8];观其舌脉,外感内饮,加麻黄、桂枝宣发肺气、利水以化里饮;五味子、射干敛肺止咳,调节肺之气机正常运行。药症相符,故效果明显。
骆杰伟主任在临床上灵活运用黄芪,与诸药配伍,达到固表止汗、温中补虚、利水消肿、行气通络等功效。并强调使用黄芪时需知其禁忌,审证用之,不可因为贪图疗效,一味使用大剂量。如果不辨证施药,往往会适得其反,出现皮肤瘙痒、丘疹等副作用[9],少数病人服用黄芪甚至引起间质性肺炎、或间质性肾炎等不良反应,亦应引起重视。对于此类病人,应当及时停药,并积极处理不良反应。总之,临证用药时当以辨证为主要依据,针对不同病机,使用不同药物配伍,做到药症相符[10],也可适当参考现代药理研究成果,从而提高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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