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源回忆与父亲刘少奇的最后一次见面

2018-01-15 08:05新京报
领导文萃 2018年22期
关键词:彭德怀刘少奇毛主席

新京报

谈父子最后的见面

刘源是1951年生人,现年已67岁,2015年退出军职后,一直担任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年近古稀的他,在谈及与父亲刘少奇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努力控制情绪,声音变得低沉。

父亲很少跟家人讲述自己的经历,他经常说,“不要从我的过去了解我,要从现在和将来了解我”。他工作起来非常忙,从早忙到晚,我们那时候上学又住校,也就在周六、周日一起吃顿饭。我们跟他打个招呼,有时候他理都不理,有时候也就点点头。我跟他接触最多的就是“文革”开始以后,1967年春天和夏天,是我们父子相处的最后两段日子。

当时他被隔离监禁,外人接触不了,谁都不敢接近他,哨兵只能隔一段距离看着他,工作人员也都在划清界限,谁来照顾他的生活呢?因为我过去当过兵,小时候和大家关系挺好,挺老实,我被特许出入,简单照顾他的生活,端饭、洗碗、打扫卫生,我成为唯一在他身边的亲人。

当时,他特别关心外边的情况,关心社会上的质疑,关心那些大字报都说了什么。我当年只有16岁,懵懂无知,什么也搞不清楚,看完了死记硬背,回来跟他说。他当时也很愿意回答我的询问,对社会上的一些污蔑,他说的比较多一些,澄清了不少问题。但是对于自己的功绩,他从来不说。后来我慢慢看历史,看追忆他的书,就会回想起来,他当时说的哪些话,对应的是哪个阶段的事情。当时有大字报说他戴“金鞋拔子”“金皮带圈”之类的。他给我说,当时的地下工作就是这样的性质,地下工作总得带经费过去,金子便于携带。而且,在地下工作,身上多少都要装戴点东西,比如遇到敌人盘查,也许给敌人两块银圆就能过关了。

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67年9月份。那时对我父亲已经是严加看管了,我都不能靠近他身边了,就在他旁边的一个屋子,帮他刷个碗、洗洗被子、洗洗袜子。当时,有一个战士做完了菜,端到小餐厅。他吃完饭,我在餐厅外一个小池子里给他洗毛巾,准备去刷碗。他突然走过来问,“你妈妈在哪儿?”当时不允许我跟他说话,所以我特别紧张,小声说,“妈妈就在你后边的房间”,“他们不许我给你说话”。他还想再问,但没有问,站了大概2分钟,扭身就走了。这就是我们父子的最后一面。我非常后悔,对不起他,那时候即便我就大胆地跟他说话,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我知道父亲离世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1972年了,他离世3年以后。当时我还在山西朔州山阴县白坊村插队,回北京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说了消息,但是不敢确认。第一个跟我说这个消息的是万里的儿子万伯翱,他当时在郑州总参炮兵学院当兵,告诉我,我父亲可能已经在开封离世了。但那时谁也不敢相信,人为什么会到开封去了呢?

1971年林彪事件后,引发全民性的震惊和反思。当年高喊打倒的那些人,可能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大家找不到刘少奇的一句话是反对毛主席的。从那个时候开始,环境相对宽松了一些,一些家庭可以探望被打倒的人。可是我们家的申请,没人敢批准。1972年7月份,我們就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毛主席批示:“父亲已死,看看母亲。”当天,专案组就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说毛主席批示了,你们可以看看你们的母亲,父亲已死。这一天,专案组这两个人也来到监狱,通知了我母亲,说“刘少奇已死,1969年11月12号,死在开封”。我们问他们,人为什么会死在开封?他们又不吭气了。大约是1972年8月,我们去监狱看了母亲,那时候父亲已经去世3年了。

谈刘少奇和毛泽东的关系

在书中,我谈到了毛泽东与刘少奇的关系,评价说“深厚密切、相契相合”。除了维护大局、严守政治规矩这些共同的基本准则外,毛刘交往之深厚密切,相契相合,恐怕在党内无人望其项背。两个人都是思想家、理论家,又是实干家,性格又很相像,毛主席有时候更性情一点,诗词歌赋啊,有时候发个火拍个桌子,我父亲很少,他是比较理智的。

回顾他们两人共同走过的路,我讲几段史实。中共二大刚结束,刘少奇就被委派到湖南,任中国共产党湘区执行委员会委员,传达“二大”会议精神。当时,毛泽东担任湘区执行委员会书记。也就是说,建党一年后,毛刘就在一起共事了,按现在的话说在一个班子工作了。28岁的毛是班长,23岁的刘是成员。何葆贞也是毛主席介绍的,何葆贞跟杨开慧是闺蜜,当时是杨开慧发展、毛泽东批准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员,然后二大之后认识刘少奇了,毛主席派何葆贞到安源。1923年,父亲刘少奇与何葆贞在安源结婚,1925年我大哥刘保华出生,后名刘允斌。

在遵义会议上,刘少奇在军事路线上完全拥护毛主席,尖锐地批评博古、李德和王明,第一次在中央会议上提出“八七会议”以来中央的“政治路线错误”。

白区工作路线,开始的时候不断被否定,1937年6月的白区工作会议,吵了十几天,有人指责刘少奇“老右”,有路线错误。毛主席态度鲜明地做了一个长篇发言,肯定了刘少奇坚持的工作路线,说“他一生在实际工作中群众斗争和党内关系,都是基本上正确的,他懂得实际工作的辩证法。他系统地指出党过去在这个问题上所害过的病症,他是一针见血的医生”。

近年,市井网络风传,刘少奇一直整彭德怀,戚本禹专门在书中这样讲过。中央文献研究室逄先知老主任,“文化大革命”前在中南海,我称他“大逄叔叔”。近年,他多次嘱咐我驳斥戚本禹。我答应他,认真写史实,以正视听。所以我在书里写了一段,把他们的关系说清楚。

他们之间不回避矛盾,也经常争吵。要说彭德怀与谁最和好、关系最正当,我敢说一定是与我父亲。彭德怀的个性很强,我父亲也是。他俩都是讲武堂出身,两个湖南伢子同年兵龄,他们那个年代的交流方式就是争吵,不过吵完一点都不记仇。有时候彭德怀就把杯子摔了,我父亲就说,“你没词了吧,没理了吧”,然后哈哈大笑。他俩互相杠着、互相抬着,有什么话直来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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