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庆:从你出版第一本散文集《有缘伴你》,就喜欢读你的散文,又读了你的散文集《苍茫》《远方》,对《翩然于古诗的鸟儿》比较偏爱,可能是当时我正迷恋古典文学的缘故。
王剑冰:《翩然于古诗的鸟儿》还被中央电视台录了节目。但是现在看起来,那个时期的文字还是稍欠成熟,只是喜欢动笔,想起什么就写什么,一腔热情在胸,笔就很随便。
孙永庆:我从很早就读你的文章,当读了1999年你写的《绝版的周庄》特喜欢,我当时就推荐给学生们阅读,这篇散文也很快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但教材中的《绝版的周庄》有删节,不如读《苍茫》中的原文有味儿,我是这么感觉的。
王剑冰:其实那是我写的两个版本,第一次写的就是选在《苍茫》中的,投给《人民日报》发表的时候是我自己删压了,当时觉得还是简单点好,后来编集子的时候,看到了原来的初稿,觉得也还可以,就选入了初稿。你喜欢,可能就是我写作的第一感觉,我就是那么一气呵成了。
孙永庆:我们读那些优秀的散文,能够读出作者独特的思想在里面,就像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王剑冰:那些优秀的散文是时间的大海淘金淘出来的,越长远越能看出一篇作品是否优秀,是否传下去了。传下去的就是优秀的。《岳阳楼记》是时间的金子。所以什么都要有一个等待,等待接受时间的检验,有些一时热热闹闹的,过后就沉寂了,因为被时间抛弃了。
孙永庆:我们再说语文课本中的散文,我觉得你的散文写作,就没有受到杨朔的《荔枝蜜》等课文的影响,有些学者认为这些课文把学生的思维都模式化了,作文就是歌颂式的“八股文”,课文当然对学生有影响,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考试制度造成的,这不能归罪于语文教材。
王剑冰:作家的写作和语文教材的编写是两个概念,语文教材要考虑很多问题,内容呀,思想呀,技巧呀,文字呀,比较严谨一些,作家就随便得多,他可能没有考虑那么多,下笔有一种随意性,实际上越是随意,越显得自然、流畅。杨朔散文在他那个时候,应该还是属于新散文的,是老套的散文的反叛,所以有好一阵子杨朔散文热,还是有其热的理由的,至于后来人们觉得他进入了一种套路或者模式,那是散文进步了,文学发展了,这是好事情,认识到了好事情,若果再按照老的路子走了,就不大好办了。而文学和教育似乎是两个领域,做到步调一致总是有个过程,对学生产生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对后来喜欢写作的可能有一些负面的影响。
孙永庆:我觉得杨朔等的散文,当然有它的时代局限性,但像散文的诗意美还是应该学习的。
王剑冰:散文的诗意美,看从哪一个角度看,杨朔是把散文当成诗来写的,这是他对于散文的态度,而非行为。很多人是把诗看作是文学的最高形式的,这个诗未必是现在我们说的诗歌,而是一种内涵,比如说这个女孩子像一首诗,那是多么高的评价,是她的面容像一首诗?还是身材像一首诗?恐怕都不好说,而有更多的表述在里面。把散文写成诗一样的美好,我同意,写成诗意的美,那要看是写什么样的内容,什么样的心境,而更主要的我觉得还是它的内涵,而非形式。若果一味地追求形式,就可能陷入矫情,那样就过了。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跟你的意思一样。
孙永庆:散文的写作尽量去政治化色彩,写出人性中那些永恒的东西,才能成为经典作品。
王剑冰:确实是这样。散文是内心的表达,包括思想、情感、认知,为什么要写散文呢?就是想表达,想诉说,如果你的表达和诉说都带有了政治化的色彩,那还能让人看出你的内心吗?人家看不到你的内心,你这个人就消失了,只留了一个虚假的空壳。散文是多么好的一种文体,这种文体任何其他都不能代替,它来不得半点虚伪,就是真真切切地展现你的人格力量,展示人性中最本真的东西,而非要故意表现一种什么,高扬一种什么,就像你说的,凡是成为经典的作品,都是写出了人性中永恒的东西。
孙永庆:在这一点上,林非先生在《苍茫》的序言中说得好,最理想的散文是:“即最能够触发读者长久地感动的;最能够唤醒读者回忆起或向往着种种人生境遇和自然风光的;最能够引起读者深深地思索的;最能够在艺术技巧和语言的文采方面满足读者审美需求的,这样就能够使得自己撰写的散文作品,达到最为理想的境界。”
王剑冰:我同意林先生的说法,他说的四个方面代表的很全面,而且我觉得,有些是能够融合在一起的,融合在一起最好,更理想。
孙永庆:你也经常到学校作报告,也和学生们交流过,中学生要想写好散文,需要做哪些方面的知识储备?
王剑冰:我觉得还是要多读多看,广泛性地接受知识,选择性地阅读精品,还要多练习,多动笔,写作也是一种知识。不断地积累,既积累阅历,又积累经验。
孙永庆:作家贾平凹在《远方》序言中说:“这个王剑冰也是先作家而后主编,他这个作家主编不是那一种坐在书斋里的文化人,他跑动的那么多,每到一地所写的文章当然有游记的味道,也要抒情,但他的文章大开大合,高谈阔论,想象力极好,正是我喜欢的那一类。”这段话对中学生写好散文有启示作用。
王剑冰:多走走还是好的,长见识,增阅历,然后试着记下来,当然不是泛泛地记录,而是要有感而发,所谓因景生情,情要真切,不虚浮,便会有好的收获。
孙永庆:我们谈了散文的写作,你不仅出版了多部散文集,还出版了散文评论集,你能否谈谈阅读对你的影响?
王剑冰:我过去是写了不少的散文方面的评论,因为看的这方面的文章多了,又由于工作的原因,就不得不写一些感想,由此也就知道了散文的发展与变革,这是阅读的好处,只有阅读多了,才好有的谈。而后来搞了专业创作以后,读的东西就更加广泛了些,主要是古今小说以及历史文献之类,这样也就更开阔了视野,多类文体进行比较、交融,从中受到启示和提示。所以阅读很重要,每天都要拿出一定时间阅读。阅读是一種永无止境的学习。
孙永庆:你怎么看网络盛行带来的碎片化浅阅读问题,能否谈谈对多媒体阅读的感想?
王剑冰:网络时代是一个不可避免而又生机勃勃的时代,它必然会对旧有的传统的东西形成冲击,这个还真得适应才行,不能一味地反感、反对、推拒,而是接纳吸收有我所用的东西,而且更多的信息量是以前所不能比的,这种信息对我们的写作并无害处。网络文学作者也是一种新生力量,有些还是很有成就和前途的,将来一些有影响的作家也会在他们当中产生。
孙永庆:你对中学生阅读有什么建议?
王剑冰:多读名著,名著是认可的经典,不要把有限的时间放在无效的泛读上去,我所说的泛读指的是随意的无目的地浏览。要读高出自己水平很多的东西,就像对弈,要找比自己高很多的高手进步才快。
孙永庆:根据你的读写经验,能否为中学生推荐部分散文书籍?
王剑冰:还真的不好说,中学生嘛,读读法布尔的《昆虫记》、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梭罗的《野果》、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叶芝的《凯尔特的薄暮》、纪伯伦的《沙与沫》、屠格涅夫的《爱之路》,还有《蒙田随笔》《爱默生随笔》《海伦·凯勒自传》,国内的,先看看沈从文的,汪曾祺的,鲁迅的,张爱玲的,朱自清的,梁实秋的,孙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