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云朵

孟生旺

阳光划过天宇，散漫地撒下万道金缕。这是晴好的冬日，一切如常地横陈在人们的视线中。河面平静如镜，映着幽蓝的天空和耀目的白日。两岸的秋树依旧如常地一片一片地抖落着黄叶，向人们宣告季节的更迭。时序向深冬迈步，天气渐感冷凉起来，冬装在这一时期又变得不可或缺，重新加在人们的身上。人们移动在街上，商场成为人们进入进出流动的活动圈。我站在城市的街边常常对冬天的到来有些不知所措，无以应对。岁月就像无形的日历，一天一天在人们不经意间翻过，就像一件物品，早晨刚刚用双手接纳，一眨眼工夫，下午又拱手送人。不过，时光始终如轻纱一般，来得是那样得轻缈，几乎没有一丝重量感，轻轻的似一阵风，眨眼间从人们的行止间飞逝，不断地更新着日子，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我周身洒满中午的阳光，温意渗透全身，浑然不觉冬天已经抵达脚尖了，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风轻悄悄的，河水不漫不溢，显得异常安静。在时光的渐进中，我恍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世间的一抹小草，小草年年返青，年年给世界呈现一片新绿，而自己却做不到。时光一点一点让自己老去，失却青春的光泽和风华。站在街边小憩，时感自己的苍白和无力。城市依旧如常地运转，静止的楼宇和流动的街河每日均会呈现，让人感觉岁月的冷漠和无情，而自己又无法阻止韶华的流逝，光阴的远遁。

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也是这样在城市的桃河边悠步。河水汩汩地流淌着，不声不响。这是一条季节河，横穿整个市区，河道刚刚进行过整修，显得很规整。雨后的河水携带了泥沙，如黄色的巨龙滚滚向前，大有吞没下游一切生灵之势。高高的河堤将洪水锁在低处，服服帖帖顺从地在人们给它限定的区域内通过。我站在河堤上静观河水的奔流。平素干涸的河床，忽然来了一股激流，并嚎叫着，奔腾着，飞速向下游倾泻。这个时期雨水是最频繁的，河水仿佛也來了精气神，心中有了万般的感动，充满了激情，敞开心扉向人们展示其活力四射的一面。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如一叶扁舟，也随河水涌动起来，流动起来，有了水的生命力。

河水的奔流诞生了河的勇气和力量，有了河水的势不可挡一泻千里的气魄，人类相对于河而言，显得有点单薄和气馁。河水来自千沟万壑的溪涧，来自万户千家的庭院雨水的汇集，是数不清的万千水系的聚拢与融合而凝成的激流，于是有了底气和力量，在河道里奔涌着，激荡着，滚滚向前，就连平日里纹丝不动的鹅卵石这会儿也被卷进河水里，随水东去。原来，不管任何微小的的生命，只要给其注入一丝丝新鲜的血液，就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精神，河流如此，人亦如此。处在势单力薄的境地中，一切的阻力与压力足以使人失却原有的毅力和梦想。河汇集了千万条支流便有了千万种力量，便呈现出汹涌澎湃的态势。相对于人而言，一旦拥有了众多凝聚力的响应与配合，一样可以在其轨迹上如河水一般表现出奔涌向前不懈奋斗的一面，潜劲无限。

或许，河水安静的时候可以望见天空云朵移动的身影。云朵看似散漫的游移，但其和天空的风速是一致的，人在地面上追逐犹望尘莫及，实则比河水的奔涌不知要快好几倍。在晴好的日子，它天天漫不经心徜徉在天空，一副悠然自得的安恬情状。像一位长者，有着宽厚与仁慈的心性，是天空最祥和的使者。阳光从高天不远万里而来，它处在连阳光也羡慕不已的位置，将周身烘托得通体晶莹光亮，得到阳光的最早抚摸与亲近。当你有一天坐上大飞机遨游天空的时候，俯瞰大地，河流细小得如飘带一样，没有气息也似静止一般，而这时云朵就在你的下方，铺展出棉田的风姿，又足以挡住你凝眸大地的视线。云朵来来去去，时时梳妆打扮自己，变换着自己的色彩。时而彤云密布黑压压遮天蔽日，时而白云悠悠阳光万丈，不管怎样地改换自身的服饰，云朵总是把自己的爱意展示给这个世界，将太阳赐予的水气循环系统提供给大地使用，如始重来。没有风云雨雪的世界就没有万物生长滋润的河流，这样看来，云朵是河流的母亲。有了云朵，就有了雨雪，有了风霜，有了曲曲弯弯的河流，有了世界的绿洲和草坪。在世界的万物中，云朵充当了天地的红娘，把天空和大地无形而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成为两者离不开的媒介。

我站在桃河边遥望天空，天空倒映进入河水的身影里，把河流变成自己的尊容。天空是淡蓝色，河水也是淡蓝色。河水如镜平静无痕地映着天空的容颜。就在这彼此交融的一瞬间，天空迅疾地将河的轻躯托上云端，给世界呈现海市蜃楼的美景影像，让大地上的盛景受邀来天堂作短暂的逗留，表现出天地一家的情谊。许多时候，在神话传说里，天空和大地来自同生共息的母体，有着美妙而动人的感染力，让人有传说的信服感。故事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天空和大地还没有分开，宇宙是混沌一片的。有个叫盘古的巨人，在这混沌宇宙躯体之中，婴儿般地酣然入梦甜蜜睡了一万八千年。忽然有一天，盘古爷睡意矇眬地睁开眼睛。他见周围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怒之下就抡起大斧头，朝眼前的黑暗猛劈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混沌一片的浑浊体渐渐分开了。轻而清的体液缓缓上升，变成了蔚蓝天空；重而浊的沉积液慢慢下降，最后变成了鹅黄色的大地。天空和大地分开以后，盘古担心它们还会粘合在一起，就扬起头撑着天空，用脚使劲蹬着大地。天空就这么每天升高一丈，盘古也随着越长越高。不知过多少年，就逐渐形成了今天世界的样子，可是盘古也累得倒了下去。盘古倒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呼出的气息，变成了四季流动的风儿和飘动的云朵；他发出的声音，化作轰隆隆的雷声；他的双目摇身变成了明亮的太阳和月亮；他的四肢，拓展成了大地上的东、西、南、北四极；他的肌肤，幻化成了辽阔无边的大地；他的血液，流淌成了奔流不息的河流；他冒的汗，凝结为滋润万物的雨露……

有河流的大地，其天空的云朵也成群结队，布满整个天空；没有河流的荒漠戈壁，天空的云朵也门可罗雀，一年尽现干旱少雨的大晴天。河流托举着云朵，云朵又回馈着河流，扩充着河流。如此这般，两者相互依存，同生共死，一对形貌各异的孪生兄弟，以多种形态呈现给世界，让人咀嚼，让人回味。云朵有时又像河流一样涌荡向前，有了河流的动感和活力，于是，云朵成为天空的河流。大地的河流抑或似云朵一样轻盈散漫移动着自己，表现出云朵一样的安静与绵绵不绝，由此，河流变成大地的云朵。风来了，云朵集聚成含雨的黑云，带来了倾盆大雨，衍生出滔滔奔涌的河流。雨过天晴，阳光普照，河流又化身无穷的水气升上天空加入天空的阵营，形成连绵不绝的云朵。它们就这样相互转化着身形，变换着自己，携手成为密不可分的天地朋友与知己，一个天堂，一个人间，充满着奇幻变化的童话般色彩，给人以无尽的沉思与沉吟，咀嚼感慨其千变万化神工鬼斧的技艺天赋，形成造就自然界极为宏阔壮丽的炫美景象，观之令人动容惊叹，唏嘘不已。endprint

这只是一瞬间的感悟与启发。我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又一次徒步站在河水的堤坝上，遥望天空，忽然觉得，天空又像是海洋的变身，要不然，天空又何以有海洋的深邃与浩渺呢？河水以自身的嬗变成就了云朵的光彩，云朵又知恩图报，给予河水无比浩大的恩泽，注入其不竭的力量和源泉，成全了河水的皈依。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原来，任何事物，我们只要加以关注，就会发现有千丝万缕的内涵与联系，在不经意间潜移默化蕴育着自己的梦想和希望，让人顿解人生的不同经历与遭遇，平心以对，散淡从容。或许，这也需要一种境界，一种态度。河水，云朵，能帮我们找到答案。

天空的意绪

我们面对着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可能一滴水，一片云，一幅画，一颗星，均能使人有所触动，让人生发出各种各样的观感，但这种情感是微小的，微不足道的。有一种感触是阔大的，好像辽阔无垠的大海，抑或是北极圈内绵延不尽如盐滩的雪野。这是用了怎样的精气神亿万斯年的凝固和铺造？我们不得而知。在山的那一头，在水的另一湄，在花鸟虫鱼的小天地，在高山峡谷河流沙漠莽原平川的原点，在这个世界角角落落的周遭外围，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连接点上，人们意识到它的无时不刻的存在和陪伴。这就是天空，蔚蓝的天空，海洋一样的天空，无边无沿横无涯际的天空。

生活在高山之巅的人们发现，只有登临离天最近的山峰上望天空，才会明了云朵和雾气原来有着明显的区别。云朵的水分远比雾气的水分含量高许多。如果是雾气过来，头发绝不会被打湿；而含水气的云朵过来，人的头发很快就像在水中浸过一样，湿漉漉的无法形容。这一切，只有亲近天空才会有所感悟。天空的真实容颜似乎更能洞彻清楚。沉静的大地在天空看来是什么呢？大地永远在天空俯视下一年四季生长绿色的生命载体，尽管大地无限绵延，无限沉稳厚重。而天空也感知对方的太过沉重和丰满，只以浩渺深邃，茫茫无际的空旷来展现自己的内心坦荡。双方各具神韵，相得益彰。天空没有沉雄的高山，没有浩瀚的大海，没有绿染世界的森林和激扬的河流，没有不会移动的城市及乡野田园，与天空相伴的只有或聚或散的五彩云朵和轻袅无踪的风儿和鸟儿。风儿是天空的翅膀，可以张开心扉任情呼唤，纵情歌唱，表达着天空的肺腑与感情。

天空在任何時候都不断地显示出自己的高昂。天空的身段是风儿的身段，风行到哪里，天空也跟到哪里，轻轻袅袅，风姿绰约，似出山的烟岚，空灵和舒爽共具。天空的轻吟是风的气息在发声，不论哪一方山水田园，沃野林海，均能嗅到天空的情韵和情致。这是风儿不远千里带来的，有山林的味道有水流的清凉，有大地的干燥或潮湿。天空有无比阔大的胸襟和豪气，以最大的容量和品味完完全全来接纳，消融。如此看来，天空是一位饱经世故的长者，给自然万物以暖心的抚慰和宽心，接纳并回馈人间。

天空就这样以一种沉静的心性迎接朝来暮往云卷云舒的日子。天空是技能高超技艺娴熟的摄录师，它能向人们演绎展示一整天的画面，就连一缕游丝一样的纤云也不轻易放过，细致入微地进行捕捉聚焦。对于夏日彤云密布仿佛黑夜降临的天气，特别是风雨交加中，挥舞雷锤闪剑左冲右突角力拼搏的情形尽能完美表现。当此情此景持续出现在天空的屏幕中让人生厌时，天空只淡淡一笑，耐着性子，轻轻用风的鼠标一点，这种遮天蔽日的黑暗场景顷刻便烟消云散一一删除，又还原到雨过天晴的崭新日子。人们感受到天空明净而正直无畏普惠苍生的心地，纷纷投以异样的目光，致以仰视的崇敬和回眸的感动，欣喜激奋之情溢于言表。面对人们的赞誉，天空又如纯真无私的小姑娘一样，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仪态万方清雅娴静地一笑而过，翻开新的一页。

一条河逶迤而来，穿越千山万壑，迢迢征程，风尘仆仆，似乎有些倦困，找了一块地方，在山脚下的一方洼地休憩。没有一丝风，河水清凌凌的，如平放的镜子一般，安静无痕地仰卧在大山深处。河水的颜色就是天空的颜色，河水有多长，河面就有多长。河水映着幽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河面上也有白云朵朵，远望宛若河影中一群大白鹅在轻盈地戏水，很是好看。只一会儿，天空云朵远去散尽，河面上的白鹅也一哄而散，踪迹全无，又恢复澄澈清纯的色泽，一览无余。牧人在晚归，悦耳动听的牧羊歌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在山涧回荡，很响很脆，绵绵不绝。天空的颜色渐渐变成深蓝，伴着袅袅萦回的余音，水面依旧静若处子，在暮霭中愈显清妍可爱，如一抹山水画中的渔女，不知归去。

天空似乎有点醉意，舒缓着身子，渐渐地进入梦乡。初夜来了，山风也来了。天空最后变幻成黑色的荧屏，天边朦胧出现几颗闪亮的星星，好似天宫织女脖子上的珍珠一般，晶莹剔透，光可鉴人。又让人们想起戴着钻石休眠的富家公主，美丽无限。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夜晚变得死一般的静寂，一轮明月不知从哪一座山头忽然露出笑脸，笑吟吟迈步中天，皎洁的月光泻地如银，天空像拉开的乳白色的帐幔，又似微风拂动的轻纱，在翻卷，在铺展，笼着黛山，远树，村庄，市镇。那市镇上闪动跳跃的灯火向天空发出邀请，静等天堂里的人们也加入人间的娱乐盛会，享受夜晚带来的欢乐的生活。在这美好的时光，美丽奇诡的光影把人们的思绪撩动起来，勾起了对过往岁月的深深怀念……

那是春天刚刚来临的时候，人们在晨阳中起身，前往山腰，去开垦荒芜的土地。阳光在天空中编织着炫人眼目数不尽的金丝，土地即将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高蓝的天空酷似一块底色纯洁的佩玉，静影沉璧般罩在这个光彩夺目的世界头顶，清新豁亮，绚丽多姿。这是惯常的晴好天气，万物复苏的翠色正在天空下的山身、田野点染。天空像一位哲人，沉静地望着这个迷人的世界，感受大自然的新奇和多彩。鸟儿啁啾着，清唱着春的咏叹调。天空是它们纵情歌唱和自由飞翔的界域，不论怎样变换身姿和音调，天空总是它们最好的观众，不离左右。鸟儿飞向蓝天，就像鱼儿游进大海，比小逗点还小。鸟儿惊呆了，这才发现，天空是无限的，立体的，是大地无法比拟的，描摹的。不论朝着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怎样振翥翱翔眺望，天空总是那么大那么宏阔，茫无涯际。鸟儿累了，收拢翅膀，像箭一样俯射下来，在树上找到落脚的一点位置。叶子初绿，鸟儿抬头看，天空在树林的头上，树林变得也那么小，空间不大，暂且成了它们唯一的栖身之地。树林间有天空洒下的点点阳光，能呼吸到新鲜湿润的空气，惬意无比。待歇息片刻，它们又钻出树林，向着天边飞去，很精神，无拘无束。天空没有障碍，有时和云朵碰面，有时和飞行物相遇，时感春风温情。鸟儿深知天空是它们名副其实的乐园，家园，又是自己族类独有的领地，它们才忘却疲倦，在天空中摆出飞行的阵势，勾画着前方的遨游之梦。

前方仍是辽远无极的天空，只是空气更加稀薄，鸟儿不敢再飞。田野城市里的人们就在它们的身下。这才意识到，高山只是天空的脚趾，云朵犹似天空的呼气，它们是天空的使者。鸟儿到了哪里，天空的目光也如影随形地望到哪里，悉心呵护它们的漫游与期盼，令它们无所畏惧。仿佛整个世界全在驰骋掌控之中，也用不着担心猎鸟人的眯眼和枪口，早已远远地甩在翅膀和足下，唯天空是鸟儿施展飞技的职场和舞台，可以随心所欲，自由奔放。

天空就是一个世界，是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是人们难留足迹的世界。鸟儿光顾了，成为它们的天堂，可以跳舞，可以歌唱，像人们在大地上激情燃放。一年四季，天空总能吸引形形色色的旅客和光顾者，唯鸟儿来得最多。这个时候，天空向大地发出邀请，又有滑翔者和天空探索者加入到腾云驾雾的行列。越来越多的人们走遍了大地的角角落落，决定到天上看看碧蓝玉宇的风貌。看来看去，天空总是那样得轻袅和梦幻，似乎没有前路和归程。天空永远是天空，永远围着大地旋转。就连天空的两个光明的使者——太阳和月亮亦日以继夜来来去去一如既往不懈地追求自己的终极目标，是天空最闪耀的亮点，魅力无限。雄浑的大地有江河两块佩玉，一样也增色不少，它们俨如天空的镜子和倒影，美轮美奂。日月行天，江河行地，各有千秋。天空是自然界的神使，所经之处，无不彰显光明磊落宽广浩瀚海洋一样的胸襟，带给人间美丽的山川河流，带给人们美好的愿景和憧憬。天空就是千百年来藏在人们心中的神话和梦想，时刻期待人们的关注和开发。由此天空有了童话般的意绪，天空才最美，最真切，最富有诗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