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高远
刚立冬的一个周日,携妻带子回到老家看望父母。午饭后,父亲说:“走,到咱那菜园给你们薅点青菜带回去吃。”
菜园离老家不到一百米,是我大伯家的宅院,有不到半亩地。因为常年没人居住,大伯家的房屋已经全部倒塌。父亲就把宅院的四周垒了起来,院子里垫上了新土,这就成了老家的菜园。
平日里我不大到菜园去,夏天的时候,我回到老家,父亲已经把黄瓜、洋柿子、甜瓜摘好洗干净了,我们拿起来就吃。临走的时候还带上一兜一兜的。这次不同,儿子也过星期天了,想让他体验一下农家的生活,便带着妻子、儿子跟在父亲的后面一起到菜园去。
一进菜园,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各种时令的蔬菜在冬日暖阳下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不必说那碧绿的胡萝卜、白萝卜缨子,鲜红的朝天椒,还有那碗口大的鸭娃菜,刚刚出土的纤细柔弱的小韭菜,单是那南墙上已经干枯了的丝瓜瓤子就是一道风景:几个一两尺长的丝瓜没有因为瓤子的干枯而放弃释放“活力”,仍在顽强地附着在墙上。地上一大片已经干枯的倭瓜瓤子上,仍有几个胳膊粗细的倭瓜长在上面。
我粗略数了一下,时令的菠菜、胡萝卜、白萝卜、白菜、大葱、鸭娃菜、刚出土的大蒜和芹菜,以及即将罢园的朝天椒等不下十种菜。我惊讶于父亲在种地的百忙之中还种了这么多的菜。
父亲用铲子给我们挖着菠菜,妻子在选择性地挑大点的鸭娃菜。儿子则带着老家养的一只小狗在菜园里奔跑,小狗把尺巴高的大葱都给弄倒了。我忙呵斥儿子把狗拴好。父亲则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好像很愿意看到一家人很融洽和放松的样子。
父亲种的各种蔬菜并不名贵,在菜市场、超市里随处可见,有的比父亲种的长得还水灵。平时我们去买菜也就是随便装点,一过磅付款就走人了。但种菜的艰辛估计很多人不会知道,也没有人去想象。
小时候,生产队给我们每家每户都分有菜地。我家的菜地有半亩多。父亲和母亲在菜地里种了萝卜和白菜。俗话说,“一亩园顶十亩田”,自从有了队里分的菜地,一年四季全家都有菜吃了。但是种菜的确是个累人的活儿和细发活儿。记得当年父亲在菜地种胡萝卜的情景,要用独齿的镢头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的沟来,然后把毛茸茸的胡萝卜籽均匀地撒在沟内,上面盖上一层薄土,再撒上厚厚的一层麦秸,浇上水,就算完成了播种的任务。种胡萝卜的时候正值伏天,我也放暑假在家。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到下午,父亲和我每人挑上两个水桶,从大队部的水塔挑水到菜地给刚种上的萝卜浇水,每天要挑上四五担水,才能浇上一遍。那时的我只有十三四岁,一副水桶刚拎得起来,就每天跟着父亲挑水浇菜。一直到胡萝卜苗长出来,又得细心地间苗,两指宽留一棵,不能太稀,也不能太密。
最令人欢喜的是冬天萝卜白菜丰收的时候:白萝卜长得又粗又白,像小孩子的大腿一样,很是好看;白菜长得瓷丁丁的,白绿相间,满满的一地都是;胡萝卜个个像小棒槌一样,让人看了爱不释手。父亲用割草的篓子装满了萝卜白菜,给同村我的表伯家每家送点,让大家也来分享我们丰收的成果。剩余的萝卜白菜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吃不完,父亲就在菜地里挖上半米深的坑,把它们依次摆好,上面用蜀黍秆盖起来,防止冬天上冻,这样可以一直保存到第二年春上。
后来县里修西干渠,我们生产队的菜地连同打麦场全部被占用,挖成了十几米深的大渠。菜地没了,我们家也多年没有再种过菜。
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在。一会儿时间,父亲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大篮子菜:菠菜、鸭娃菜、萝卜、倭瓜。
自从有了老家的菜园,不仅是我们家,连老家的左邻右舍也都跟着沾光不少,他们隔三差五到园里摘上一个倭瓜,薅上一把青菜。有的邻居该做饭了,家里没菜,锅都烧开了,跑到我家的菜园临时薅上一把菜就算应急了。有时也算算细账,从老家带回来的各种青菜,加到一起也没几个钱。但又一想,我们从老家带回来的看似很平常的一把青菜,里面不仅有父母辛勤的汗水,更重要的是父母一份浓浓的关爱,一种割舍不断的亲情。这把青菜的价值是远远不能用超市或菜市场上简单的几毛或几块钱一斤来衡量的。
常回家看看,没事的时候,带上妻儿,带上对父母的祝愿,回老家看看,到老家的菜园转转,帮父亲给菜园浇浇水,打打下手。临走的时候,再带上一篮子青菜,让菜园留得住乡音,留得住亲情。
等着,很快就要再次回去,我的老家,老家的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