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幽默指数高也不是没有来由。想想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昼短夜长,大家除了窝在家里、坐在炕上唠嗑,还能干些啥子?世间万变不离“熟能生巧”,唠得多了自然就能侃,侃多了自然就金句频出。
近日,中国“喜剧大师”严顺开去世。随之一起远离的,还有一代老艺术家的风范以及近年失落的滑稽戏。
其实,现在一说起哪个地方最有喜感,大部分人压根都不会想到上海滑稽戏,而是常常会想到京津的相声。在北方的语言文化为主流的语境下,有这种印象很正常。京津因为有相声,其传统的搞笑首善之区的地位不可动摇,无需赘述。但你要知道,以中国之大,幽默的人多了去了。
粤语区有栋笃笑,吴语区有滑稽戏,四川有散打评书,南京是相声发源地之一……各地以“说”为主要手段、以“笑”为主要目的的喜剧形式百花齐放,在如今的互联网时代,段子手更是层出不穷,但一个地方的幽默感,却不是人人都能听得懂。
1983年第一届春晚,严顺开一口气上台表演了三个节目:哑剧《弹钢琴》、小品《阿Q的独白》,以及和斯琴高娃合演的小品《逛厂甸》,有人甚至说是严顺开把小品这一表演形式带上了春晚。图为严顺开扮演的阿Q
在大家印象中,精明的上海人仿佛和“幽默”是绝缘的。没有北方人会“侃”,没有广东人识“吹水”,但这片土壤诞生了一种海派幽默文化——滑稽戏,“在嘲笑和插科打诨中,揭露自相矛盾之处,达到批评和讽刺”。
滑稽戏极具社会意义,不但贴近生活、雅俗共赏、与时俱进,而且极为包容,吸取了各种曲艺流派,混杂了各地甚至外国语言,方言笑点层出不穷。
除了《阿Q正传》《三毛学生意》等思想性极为深刻的剧目之外,最具滑稽戏精髓的还要数三教九流齐聚、南腔北调共存的《七十二家房客》。
这部滑稽戏呈现了太多被误解、被遮蔽的城市底色——上海不止梧桐、旗袍、咖啡香,也不止魔性、时尚、色与戒;上海的石库门里,还挤着小宁波、老山东、皮匠、舞女……而房东与租客的斗智斗勇,庙堂与江湖的各逞其能,鲜活热烫,是一座城市几代人的集体记忆。
滑稽戏中有一种叫“出噱头”(类似相声的“抖包袱”)的喜剧手法——表面冷漠实则搞笑,人称“冷面滑稽”,和英国人钟情的“冷幽默”非常相似。
上海人的为人处世深受这“冷面滑稽”影响,非常喜欢自嘲。不管是本地人之间聚会——“我女儿嘛,混得马马虎虎,也就500强做个经理吧”,还是和外地朋友聊天——“我帮你讲呀,上海嘛,么甚好白相的,吃么广东吃得好,玩没北京玩得多”,他们总会这么说。
如果哪一天,听到上海人和你这么说话,千万别搭腔说“是”,他们会不开心的;也别瞎捧——“你们已经很好了”,他们会更来劲。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地听着,千万别附和,让他唱“独角戏”就好了。
要说哪里人最具幽默感,很多人心中的答案还是——东北人。
东北人不仅个个都是活雷锋,还个个都是开心果。从1990年赵本山登台春晚起,东北地区就持续为春晚输送大量的喜剧人才:高秀敏、巩汉林、潘长江、范伟、小沈阳……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都通过诙谐的语言、出色的表演,用实力得到了大家的喜爱。
据统计,1983-2013年三十年间,来自东北以及反映东北生活的作品几乎占据六成以上。许多观众都是从春晚小品才开始知道“二人转”“大忽悠”“白云黑土”等东北风物名词,逐渐领教东北人一身的“艺术细菌”。
幽默的东北人,是时代的弄潮儿。无论你是不是东北人,你都会在某个假期看着电视里一放好多集的《东北一家人》,学着里面的角色有模有样地说几句大碴子味的东北话;不管你有没有真的看过“神剧”《乡村爱情故事》,你都知道那里有座象牙山,住着刘能、赵四、谢大脚……而近两年,年轻人没有几个赵四、宋小宝的表情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懂“亚文化”(集体文化)!
当然,东北人幽默指数高也不是没有来由。想想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昼短夜长,大家除了窝在家里、坐在炕上唠嗑,还能干些啥子?世间万变不离“熟能生巧”,唠得多了自然就能侃,侃多了自然就金句频出。
加上东北人天生豪爽,社会上对“厚黑学”比较推崇,朋友之间开个玩笑简直是家常便饭。没有“笑对人生”的态度,可在东北三省混不下去!何况,东北话和普通话接近,好听好懂,爽朗接地气,连“你瞅啥”都自带喜剧效果,听着就亲切。
近年来,随着东北籍艺人的增多,东北人的幽默也不仅仅局限于春晚小品以及《乡村爱情故事》之类的本山出品,最近热映的电影《羞羞的铁拳》,也是东北话满屏。东北话俨然已经成为了一部高能喜剧的“笑点担当”。一部北方喜剧如果没有了东北话,就如菜里少放了盐,还真不是滋味。
1994年,民间评书艺人李伯清自创了一个叫作“散打评书”的名词,为自己的表演形式命名。“李伯清评书现象”在1994年当年即被评为四川年度十大新闻之一,其后多年,他的“散打评书”常演不衰。
不过比起“散打评书”,川渝话已经成了新的宠儿,甚至有直追东北话的趋势。川渝方言,就如日本的“关西腔”、大不列颠的“苏格兰口音”,天生蕴含着搞笑的基因,而这还得多亏了电影。
早在2003年,著名演员张国立在电影《手机》里有一句颇为风趣的四川话对白:“做人要厚道。”虽然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却在当时风靡一时,成了很多人的口头禅。
之后,无论是《让子弹飞》《杀生》里的四川话,还是《疯狂的石头》《火锅英雄》的重庆话,川渝的方言在各路风格的电影中被运用得一发不可收拾。用川渝方言插科打诨简直就是自带魔性,不是让人控制不住地笑个不停,就是尽展一股混搭着豁达又神秘的黑色幽默。
当然还有很多人认为,川渝方言里有超级多的叠字、儿化音以及大量奇形怪状的助词,所以极富节奏感——随意说句话,就像在说唱。听听四川话说唱歌曲《老子明天不上班》,你一定会忍不住唱出来。
“广东人看不懂春晚的笑点”这个事,不时被拿出来说,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广东人还被简单粗暴地贴上“没有幽默感”的标签。
一个人是否幽默,当然要看个人的性格、口才和学养,无法一概而论;但要是说广东人没有幽默感,只有一种可能——你不懂粤语。
首先,广东人的幽默很大程度上基于语言,粤语中的梗只有懂粤语的人才能懂。粤语中有大量俏皮诙谐、言简意赅的俚语,而谐音、双关的用法,更有一种冷幽默的效果,常常令人哑然失笑。老广说起粤语俚语信手拈来,随口而出,但又句句在理,和现在的网络段子相比,幽默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次,南北笑点不同。赵本山的笑点戳不中广东人的肋骨,广东人却有自己的喜剧明星。除了一众港产喜剧片的笑星,黄子华的栋笃笑在粤语区一带也极为流行。
只见被称为“子华神”的黄生,一人拿支话筒在台上,没有任何讲稿,对着台下观众口若悬河几个小时,从社会时事到明星轶闻无所不聊;他往往还一人身兼多个角色,无论是市井无赖、惶恐小职员、发嗲女、咸湿佬……他都切换自如,表演得惟妙惟肖,令人乐不可支。
据坊间消息,如今毁誉参半的周立波在创立海派清口前,也专程去观摩学习过黄子华的栋笃笑。不过,他显然连皮毛都没学到。粤语区人的笑点,真的是要以粤语为母语的人,才真正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