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姝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这是很久以前读过的诗,印象深刻,出自唐代诗人罗隐。这个才华横溢的男人,江湖落魄,面对十年前相识的姑娘,他嘲讽着:“是啊,我没能金榜题名,但你也照旧不如意,倚门卖笑,迟迟未嫁。”
你看,男人要是刻薄起来,直中要害,翻脸无情。但许多女人还是期望能倚赖男人,因为女人要过得如意,实在不容易。
我认识一个好姑娘,姓朱。“不劳朱粉施”的朱,“看朱成碧思纷纷”的朱,“朱槿开时,尚有山榴一两枝”的朱。
她二十八岁,年纪正好,在以色列的哭墙下站着,红唇青眉,对着镜头笑,美得惊艳岁月。她比谁都独立,一个人去西藏,去黑龙江漠河,去内蒙古无人的冰天雪地。寄回来的照片里,她不露面,只有长长的铁轨不知道通向哪儿,沿途都是荒草,暴雨过后,空无一人。
她深夜去看海,在没有人烟的小岛,海浪声鼓噪如心跳。她偶尔抽烟,剥完一整只橙子的手,会有奇异的香气,混合着烟草的潦倒。她不喜欢喝酒,但她喜欢找人喝酒,香槟、黑啤、伏特加、威士忌,美丽的颜色背后,犹如一堆硬邦邦的语言就像骨头,是卤过而辛辣的骨头。
她的工作是新闻摄影,天南海北地跑着,和衣着精神的青年喝咖啡,和穷困潦倒的老农放羊,和惶惑的艾滋病患者吃饭,和路边的摇滚歌手聊天。
可是,她总遇人不淑。他年轻俊朗,瘦而高,在台上唱崔健的《花房姑娘》,是一种认真的勾引。但他心里有一颗朱砂痣,在新欢和旧爱之间,优柔寡断。
他是儒雅书生,最擅长柳体,右手腕上常年戴着一串檀木珠子。他们去卧佛寺,在佛像面前,她点了一支烟,他出声制止,她情不自禁地顺从。两个小时,她撞见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佛像面前,虔诚与温柔都如出一辙。
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恋,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遇见爱。她说,失恋算什么,那说明我值得更好的人。
我认识另一个姑娘,姓李。“桃花能红李能白”的李,“桃李春风一杯酒”的李,“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李。
她爱下厨,仔仔细细地剖一条江鱼,并刀如水,添上吴盐和陈醋,味道辛辣而绵长。她偶尔写点诗,那三言两语,都像是柔软的桃花瓣。
她喜欢茶,约上几个老友,谈天说地,聊聊风月,安安静静地耗上一天。她闲了,一个人拖着鱼竿去钓鱼,走上长长的路,找个不知名的野湖。她恋家,管家里的老太太叫姐,太阳落山时,两人相互挽着手,慢悠悠地散步。
可惜,她没有好皮囊。
她暗恋一个人,很多年了。她把他比喻成蒹葭,月色如水的夜里,她闻着桂花的香气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衣而起,给他写一封不会寄出去的信。
她有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十来岁的孩童。但他喜欢灿若朝瑰的赵敏,喜欢一身翠衫的岳灵珊,喜欢那种狡黠的美。
她坐十几小时的火车,去他所在的城市,笑眯眯地试探:“嗨,请我吃頓饭吧。”她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喜气洋洋地道贺,绝口不提那些信,搁在箱子底,落满了灰。她喝多了,对着老同学痛哭,那不是梨花带雨,是灰头土脸的狼狈。
多少姑娘都嚼过了这样的局促和不甘心。愿花好,愿月圆,愿总成空。但所有美好都无一例外的脆弱,她们身怀宝藏,难免引人觊觎。情动而懵懂,惑人而无辜,芬芳而有刺,这都是痛苦的根源。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有些故事就像烧透了的灰烬,除了一点回光返照的余热,什么都不剩。有些人就像朝露待日晞,堪堪正好风华,美人尚小,英雄年幼。
每个姑娘都生而不俗,以笑,以智慧,以明媚。如果来得及,希望所有的姑娘在天黑之前能擦了眼泪,一夜好梦,并且,美梦成真。
要知道,前路虽然漫长,脚下虽然布满荆棘,但痛苦不会永无止境。挨过这含泪吞声的片刻,便是步步生花的荣光。
这是一场浩大的奔赴,也是冷暖自知的修行;是一次单枪匹马的行走,也是投石问路的求道。
到最后,我们都会变得更好,哪怕未尝所愿,也是心如菩提。
(摘自《 心若从容,便是优雅》,出版:现代出版社,定价:38.00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