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子学院图书馆 北京 100101)
在口述历史蔚然成风的今天,妇女口述历史也悄然兴起,且得到不少人的青睐。从目前出版的妇女口述史著作来看,地域上涉及中原到边疆;族类上涉及汉族到少数民族;群体上涉及女童、少女、女工、女行政人员、女专业技术人员、女战士、妇女干部、妇女活动家、女性教育工作者、女新闻工作者、山区妇女、农村妇女、女知青等;体裁上涉及生命历程型也涉及主题型,如生育、受暴、文化艺术等。从作者姓名及相关信息推断,除了一部分作者如杨立文、定宜庄、程郁等出身于传统史学界之外,也有如社会学学者潘毅、文学学者刘文菊、民族学学者何钟华、民俗学学者杨洪恩、人类学学者张晓等人参与,其中还包括女性/社会性别领域的研究者如杜芳琴、张晓、和钟华、李小江、宋美娅、魏国英、张李玺等。但目前或多或少仍存在“妇女口述史属于妇女”现象,有些女性主义/女权主义学者对于这些虽以妇女为主体,但充溢着男性主体意识的口述历史成果进行了批判。如定宜庄曾说:“《最后的记忆》出版之后,美国就有个研究妇女史的学者提出,我这书里虽然做的是女性,却没有表现出自觉的女性意识。”[1]在中华女子学院中国女性图书馆历年举办的妇女口述史研讨会上,也不断有学者指出,某些发言者的发言内容“没有或不具有社会性别意识”。这就涉及到妇女口述史应具备什么特点,女性主义意识是否是妇女口述史的确立的必不可少的要素? 探讨它的特点,有助于我们理解妇女口述史的价值并对其正确使用。
目前,关于什么是“妇女口述历史”学界没有专门的论述,但从一些研究性文章中可以看到一些学者对妇女口述历史的理解。如李小江认为“妇女史与口述史具有天然的盟友关系。”她还认为,“妇女口述历史在今天社会中兼有政治的和学术的双重使命。找回和重建女人的历史,不仅是史学的需要,更是女人找回自我,确立自主、自信的人生的必要基石。”[2]李洁认为,“口述史与女性主义视角在研究主体、研究内容、研究的真实性和研究主客体之间的关系等方面存在诸多相似之处。”“口述历史可以帮助我们从妇女对日常生活的讲述中挽救和建构妇女史。”[3]李文芬认为,“就关注弱势群体、挑战权威而言,口述史与女权主义有着天然的亲缘关系或战友关系。”“但是,就批判性别压迫、促进性别平等而言,两者的战友关系并非如此‘天然’合一。”“口述史未必就能促进性别平等,能否促进性别平等取决于做口述史时是否贯彻了女权主义精神。”[4]“女权主义口述史是贯彻女权主义精神的口述史”“女权主义口述史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女性及其性别经验,研究者(不仅仅是访谈员)必须具备性别意识和性别视角,能够站在女性的立场。”[4]杨祥银认为,女性主义口述历史“唯一可能的是如何在女性口述历史过程中更好地体现女性主义视角……建立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的平等互动关系,通过让女性(所有弱势群体)自己发言,挑战现存的包括性别、阶级、种族等在内的所有不平等观念与现象,真正实现个人自由、民族自决与社会平等。”[5]魏开琼认为,“广义上,如果从事口述研究的学者在确立自己的研究主题和对象时针对的是女性,即便没有明确的女性主义意识,但其关注女性的立场同样属于妇女口述史的范畴;狭义上说,妇女口述史当是结合了女性主义理论与新社会史理论后形成的具有明确女性自觉意识和社会性别视角的收集史料与治史方法的结合。”[6]从这些学者的表达中可以看出,妇女口述历史与口述史、妇女史和女性主义、女权主义等术语密切相关。其中,女性主义、女权主义的称谓都是对英文单词feminism的中文翻译,“如果仅仅是从对同一个英文单词feminism的中文翻译来说,女权主义与女性主义其实没有区别。”[7]而在当下,女性主义一词要比女权主义一词用得更为广泛。
“妇女”与“女性”这两个词在汉语系统中具有一定的区别。尽管《刑法》对于妇女的定义是明确的,即满14周岁的女性,但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中,“妇女”习惯上指成年女子。现实生活中,常指已婚已育的女性。“女性”的称谓,表示与男性相对的生物学上的性别划分,与“妇女”相比,其指代的范围更为广泛,特别是那些引领时尚潮流的年轻女性,更不希望自己被称为“妇女”。由此,“妇女口述历史”的称谓有可能会遗漏非“妇女”的范畴,可能会使人认为女童、青少年女性等群体不属于“妇女口述历史”的范畴。所以,笔者认为,将“妇女口述历史”改称为“女性口述历史”似乎更能涵盖全面。
20世纪60年代以来,历史研究中的精英取向受到批判与反思,社会史倡导的对底层人群/弱势群体加以关注的呼声越来越高。弱势群体是社会学流行的一个主流行概念。“社会弱势群体是一个社会分层基础上的概念,它指的是由于自然与社会的、先天与后天的、人为与非人为因素的影响,在社会地位、财富分配、政治权力行使、法律权利享有方面处于相对不利地位,以及在发展方面潜力相对匮乏的人群”。他们无力掌握社会组织资源,难以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在表达自己利益方面处于绝对边缘化的地位[8]。而口述史却可以发掘沉默的人群(如妇女、少数民族、社会底层)和人们沉默的声音(关于私人情感、生命体验等),使得史学有可能更完整地记录“人”的历史。因此,很多人一直在积极地推动着口述史发展。
正如没有其他边缘群体的历史是不完整的历史一样,没有女性的历史也是不完整的历史。然而,书写方式记载的女性史料如此之少,这就使得人们借助于口述历史的方法去拓展女性的口述历史资料的收集。这种收集方式,不仅令历史的包容面更广,而且摆脱精英化的局限,更能兼顾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女界琐事”和个人感受,正如Gluck和Patai所言“口述史能令妇女在历史上变得‘可见可闻’,不再是无声、无息、无史的一群。”[9]
在这里,女性口述历史的主体为女性,它对应于以男性为主体的口述历史。最常见的就是以女性为研究对象进行分类的口述史的收集,如女工口述史、女知识分子口述史、家庭妇女口述史等。实际上这些都是与口述史相关的子项,其目的摆脱历史记载精英化的局限,填补历史的空白,为口述史的收集开辟了更广阔的领域。如图1所示的集合B(作为口述史子项的妇女口述史)与集合A(口述史)的关系。因此,作为口述史子项的妇女口述史,仅是以填补历史空白和摆脱历史记载精英化为目的,把女性作为口述主体而进行的访谈/记录/研究的行为。它与访谈者的性别、立场和价值观无直接关联,访谈者可能具有社会性别意识,也可能不具有社会性别意识,甚至可能是反对社会性别平等的人,其收集和研究方法有可能是以父权制的价值观或男性史学的标准来进行的。
图1 女性口述历史(B)与口述史(A)的关系
女性主义口述史是随着性别研究的拓展发展而来的。我们知道,女性主义是从反抗性别歧视的斗争中产生的。很多女性主义学者也一直积极地推动口述史的发展。与社会史的倡导者一样,他们也认为,“口述史可以把被主流社会忽视的女性群体带入学术和公众视野。”[4]在此基础上,“他们吸纳口述史搜集、整理、分析史料的方法和理论,以妇女口述史的系统性、真实性和深刻性更有效地让妇女及其经验可见,让女权主义观念、理论和行动更具说服力和感染力”[4]。可见,女性主义口述历史与一般口述史不同,它不仅具有批判的特征,而且还要赋权于妇女,改变性别不平等状况。所以,笔者认为,女性主义口述历史可以分为两个层面来理解,既可理解为以女性主义者为主体的口述史,即女性主义者本人口述的历史;也可以理解为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口述史,即女性主义者通过运用“社会性别”的视角来进行口述史的收集和研究行为。
这类口述史的受访者全部为具有性别平等意识的女性主义者,如《记录她们20年的行动足迹——北京+20妇女活动家卷》(第7—9卷)和《妇女口述历史丛书》(第6卷)中的受访者。书中访谈员提到的问题和受访者的回答都是围绕推动社会性别平等运动来展开的,带有明显性别意识。这类口述史的受访者不仅是生理性别为女性的女性主义者,也有生理性别为男性,却具有社会性别意识的女性主义者,即具有社会性别意识的男性,如受访者方刚、李明舜、李树茁、张开宁等。
这类口述史的受访者的回答尽管没有社会性别意识,但是访谈员提问的问题却带有明确的社会性别意识,如《倾听与发现:妇女口述历史丛书》(第1—5卷)和《妇女口述历史丛书:女新闻工作者卷》中的访谈内容皆是如此。访谈员不仅关注女性个体在时代社会大背景下的际遇,还关注“制度性或结构性的社会和文化对女性自我发展的制约性压迫和对自我决定的阻碍支配因素”,同时还关注女性“在社会性别制度制约与空间中的主体性”[10]。甚至通过访谈,去分析、批判并改变不平等的性别权力关系。也就是说“女权主义口述史的工作者必须具备一定的社会性别敏感度和分析能力,以及具备建设性批判与行动的能力。”[4]
由此可见,女性主义口述历史具有以下特点:
(1)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除了与口述历史一样,女性主义口述历史鼓励普通人发声,挑战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外,还对一般口述史可能存在的性别盲视进行批判。正如有学者所言,“女权主义向口述史的注入,显然可以帮助它反思可能存在的性别盲视,甚至性别歧视,从而形成更强大的批判力。”[4]
(2)是女性主义研究的一个组成部分/一种方法,为人文社会科学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某种程度上,女性主义口述史可以看作是妇女研究的一个子项。女性主义口述史有助于促进妇女研究的跨学科(如历史学、人类学、交际学、语言学、民俗学、文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及跨领域(性、婚姻、家庭等)的发展。正如格拉克与达芬尼·帕特主编的《女性的话语:口述历史的女性主义实践》一书中提到的,“传统的口述历史方法已经不能很好地满足女性口述历史的兴趣,我们必须利用跨学科视角,只有如此才能更为深刻地理解女性主义口述历史的复杂性。”[5]
(3)是一种政治手段。女性主义口述史具有明确的为妇女发声,“并最终改善和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与社会参与”[3]的目的。即实现琼·凯利-加多(Joan Kelly-Gadol)“将女性还原到历史中去,为女性重建女性历史的理想”[11],以挑战、改变不平等的性别关系。
(4)具有行动导向。女性主义口述史不仅是女性主义研究的一种方法,同时具有明确的行动导向,是女权主义运动的一部分。如《记录她们20年的行动足迹——北京+20妇女活动家卷》(第7—9卷)和《妇女口述历史丛书》(第6卷)的编写目的之一就是希望通过年轻的访谈员与妇女活动家对话来梳理和总结近20年来中国妇女发展的路径,也希望1995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的精神在青年一代群体中得到传承。年轻的访谈员在后记中写下了:“我向所有兢兢业业为社会性别平等事业默默付出的前辈们表达深切的敬意,你们就是我们青年一代前进的指明灯,是我们奋斗的风向标。我会把这次访谈所吸取到的正能量传递给更多身边的人,希望我们每一个参与者都能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性别平等事业的发展贡献力量,推动真正意义上的性别平等在我国早日实现”[12]。可见,女性主义口述历史“与一般的口述史不同,其批判精神与行动导向超出纯粹学术研究的领域,与社会生活、社会运动直接挂钩,用学术行动及其他衍生行动直接推动性别平等和妇女权益的发展。”[4]
由以上叙述可见,口述史、作为口述史子项的女性口述史及女性主义口述史之间有联系也有差异,其中的关系如表1所示。三者都具有批判的特征,但前两者主要是为底层人群/弱势群体(包括女性)发声,但女性主义口述史的目标是,使得女性得到社会的承认和肯定,并建立一种两性平等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实现男女两性的共同进步和协调发展。它不只在于将受访者看作资料收集的工具,也不仅是作为一种研究手段,其原动力或追求的目标是以妇女为出发点,以性别公正为目标,以口述史作为手段,使妇女状况得以改变,使理想的性别公正得以实现。
作为口述史子项的妇女口述史中的受访对象虽然是女性,但访谈员也许并不具备从性别角度进行分析的意识和能力。而女性主义口述历史虽然与受访者和访谈员的性别无关,但其立场和价值观一定是具有社会性别意识的女性主义视角,即女性主义口述史的访谈员必须具备从性别角度进行分析的意识和能力。当然,三者之间并不是截然分开,当我们以女性为研究对象或访谈对象时,不管是否具有社会性别意识,不能不注意女性的立场、观点及生存状况。而且,女性口述历史也会涉及到对两性关系的研究,因为两个性别世界的关系,如家务劳动与外出工作、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男性与女性的社会关系等都“超越了将女性作为单一性别群体的历史考察。”[11]
历史是延续的,口述史的价值在于继往开来、服务当代、有益后世。作为被遗忘的大多数的女性群体而言,她们每个人的经验都是独特且有价值的,每一个女性的人生故事都能折射出时代的光辉。只有倾听她们的叙述,“才能追寻捕捉她们的经历,追寻她们的历史,提供史学知识的生产。更重要的是,对妇女的这段经历已经作为过去为今天提供的珍贵史料和精神遗产而赋予教育、启示的价值。”[10]不仅如此,“中国妇女地位的变迁,与我国的政治、经济变革关系相当密切,如果将众多的第一手资料收集起来,对研究妇女运动史将有很大意义。”[13]即使一些女性仅担家庭角色,也应该看到其价值。家庭主妇付出的艰辛绝不低于职业女性。她们对于家庭的照顾以及对孩子的爱护和教育,绝不比外出工作的母亲少,对优良家风的构建与和谐家庭的建设起着良好的作用。所以,家庭主妇的力量和作用不可忽视,她们和职业女性同样为社会和国家奉献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她们的社会地位和价值理应得到肯定。
在制度性、结构性的社会性别建构下,要建立对女性生命事件的敏感,既要关注女性在宏大历史叙事中的贡献,也要关注那些非偶然性的又被视为正常的、理所当然的具有性別特征的生命事件。在传统性別制度中,女性承受着职业和家庭责任的双重负担和压力,需在3种角色(女孩、妻子、母亲)中尽责,才可能被称为“完整女人”“好女人”。作为女孩需要乖巧、懂事、干净、漂亮、懂规矩……婚后作为妻子除了完成生育,还要担负起养育孩子、料理家务的重任,甚至还要尽显温柔体贴、慈爱宽厚、含辛茹苦、不求回报的品格。这些都是制度性、结构性的自我发展的制约性压迫,属于阻碍性支配系统。“再生产劳动负荷与职场工作冲突使她们中的许多人发出责任重、待遇低、家庭无助、牺牲、受歧视、窝囊、不平等的抗争之声。”[10]如纺织女工杨美珍说:“小女儿,也是我生下她56天开始上班以后,就送她去托儿所了。上班的时候把孩子送去,工作时间该喂奶了,有人替着干活,我赶紧去奶孩子,孩子6个月到1岁的时候在工作时间奶两次孩子。下了班就自己抱着孩子去开会,不管开到什么时候都得抱着孩子开,带点儿吃的。晚上等孩子睡了,还想干点儿活儿,给她洗洗、缝缝、补补。那时候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的觉,上班困得我还没络纱就用手拨穗子,明明这些纱都掉在盒子里,我就觉得是掉到地上了,赶快跟着去摸这个穗子,结果摸不着。从盒子里拾起个穗子以为是萝卜,就啃一口,把牙硌得生疼”[14]44-45。这些私域中家庭日常生活议题,“不仅让我们看见并重估女性在宏大历史叙事中往往被淹没的贡献,并重估历史书写的意义,更让我们从她们生命史的追寻中,发现那些被忽略的事业与家庭私域的冲突张力、生存状况复杂性和更隐秘的内在精神世界。”[10]
妇女主体在制度文化建构中不仅仅是被压迫者,她们也有自己的能动性。我们在对女性进行访谈时,除关注其家庭角色之外,还需要关注女性怎样发挥主体能动性应对父权制性别制度结构的制约和限制。其实,“每个个体都处在一连串的结构位置和主体位置的交织、嵌入甚至冲突之中,有时出现无法完全实现在结构位置中的自主选择;但主体位置在结构位置中通过不断的实践经验与话语言说也可能建构型塑个人积极的主体性,或顺势适应,或抵抗压迫,或自觉能动有意识地创造变革改变自己和所处的环境。”[10]如初等教育工作者高春英回忆:“解放初期,大多数的人家生活贫困,孩子们都不能上学读书,我们家更不用提了。男人下地耕种、锄、耪,女人在家里除织纺就是干针线活儿,妈妈只知道干农活儿、织布纺线换粮食吃,认为女孩儿们读书无用,只让我哥哥一个人去读书……那是50年代初,我看到有的人家女孩儿上学读书了,我们姐妹们羡慕了,就哀求妈妈,开始妈妈不答应,我们就每天不停地说呀、求呀,让别人说情呀,最后妈妈让我和二姐上午到学校报名。我们高兴而去,可到了下午妈妈变卦了,说什么‘都上学去,耽误纺线、薅苗、拾柴什么的,还是不去读书为好。’我急着说:‘比我大点儿的邻居老姑都去了,就让我去吧,好妈妈。’我坚持边闹边哭,求别人说情。几天后,妈妈见拗不过我,最终决定让我一人去上学,二姐留在家里干活儿;当时二姐又哭又闹,非要上学不可,但无论怎么闹,也没让二姐去。我虽然让去上学,必须答应妈妈一个要求,就是每天纺三捆布介, 我答应了,这才开始了我的学生生涯。”[15]受访者家庭经济条件差,其母亲认为女孩子读书无用,极力反对女孩子上学。但个体是一个动力性的整体,不是受制于社会路线的被动承受者。受访者虽然受到各种限制,但是通过主观努力获得了受教育机会。可见,外部环境固然对个体的生命历程有很大影响,但个体的生命历程并非完全取决于外部环境,个体的能动性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也有很大的作用,甚至成为最终决定个人生命历程的机制。即使是对不平的倾诉,也能显示出妇女的能动性。
对于女性主义口述史与作为口述史变项的女性口述史或口述历史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关注其“衔接”或“对接”的一面,而不是“彻底颠覆”或“全盘否定”。仅仅有作为口述史变项的女性口述史或女性主义口述史是不够的,前者缺乏理论根基,后者不足以成为建构“历史”的全部基础。从妇女口述史的发展态势来看,与妇女史的研究具有相似性,首先是作为“口述史”的“添加史”,妇女口述史被添加到男性构建的口述史学中,进而构建完全属于女性的“作为口述史变项的女性口述历史”,继而把性别作为工具,发展成“女性主义的口述史”。从“挖掘”历史上“女性”这一群体,进而考虑到“社会性别”,这一发展趋势有其必然性和逻辑性,让我们用更加多元的视角来窥探、审视和构建既有的历史。也就是说,“不只关注妇女的生活与命运,以及历史上两性之间的关系,同时还担负着对以往历史知识建构的全面审视和包括两性经验在内的新的历史知识建构的任务”[16]。所以,笔者认为,作为口述史变项的女性口述史的“史”和女性主义口述史的“学”可以结合起来,“史”为原料,“学”为理论/方法,二者的结合,可以使得口述史收集和研究中的理论、视角和方法更加完善。
我们看到,女性口述历史中涉及到的非女性主义的女性口述历史与女性主义口述历史是并行存在的。并不是所有的女性口述历史都是女性主义口述历史,前者是后者的必要不充分条件。有些女性口述历史的著作是无性别意识的,甚至是按照父权制的价值观而写作。女性主义口述历史具有政治性,而女性口述历史并非一定具有政治性。但这并不是说二者是处于对立面的,也并不排除二者的合作。正如定宜庄所言,“妇女史引入‘社会性别’概念,提供了一个理解和阐释历史的全新视角;应该尽量开拓史料收集范围,但不能置传统史学文献与优良传统于不顾。”[17]这对妇女口述历史也同样适用。可见,妇女口述历史范围的广泛性和内涵的丰富性,同时也让我们感受到其复杂性与发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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