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平
摘要:褒姒和吕后在历史上都是两个受人非议的女性人物,然而在《史记》中司马迁对她们的事迹进行了客观的描述,他对这两位女性的看法已经跳出了历史藩篱,具有进步意义。
关键词:褒姒 吕后 司马迁 女性观
司马迁的笔下有很多描写生动的女性形象,如有后妃之德的太姒,妖艳美丽的褒姒,才貌双全的虞姬,机智勇敢的小女孩缇萦,勇敢叛逆的卓文君,深明大义的赵括母、富有传奇色彩的刘媪,勇于牺牲的烈女聂荣等等。在那个封建男权社会中,作者怀着特殊的感情把她们录入史册,没有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反而留下了鲜活的形象。整体上来说,司马迁对于女性形象的描述和刻画是相对积极的,不盲从,结合这些人物的生平和史料,没有倾注过多的个人色彩。其中,对褒姒和吕后两位有争议的女性的描写及评价,更加体现了司马迁进步的女性观。
一、对“红颜祸水”论的颠覆
“红颜”代指女子,《汉书卷九七上外戚传第六十七上》有“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
在古代,一个王朝或一个国家的衰落与灭亡,人们往往会找一个女人作为昏君的替罪羊,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比如妲己、褒姒、西施、杨贵妃等等,君主意志的消磨、国家的灭亡往往被认为与她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被冠以“红颜祸水”的骂名。更有甚者,不仅男性这样认为,女性也把“红颜祸水”奉为真理。
关于褒姒,《诗经﹒小雅﹒正月》中描述为:“赫赫宗周,褒姒烕之!”[1]《十月之交》篇揭露幽王的无道和奸佞祸国,其中对奸佞之臣的攻击就直指皇父等人和褒姒的不正当关系①。《白华》篇是一首弃妇哀怨诗,被认为是写周幽王专宠褒姒而废黜申后的故事。这几首诗对褒姒的批判都笔锋犀利,把周朝灭亡和申后被废的原因都归罪于美艳的褒姒,于是,褒姒成了妇孺皆知的“红颜祸水”形象,遭人唾弃。
笔者读《史记﹒周本纪》,通过对褒姒身世的了解,却发现这一女子让人同情,也许司马迁也是带着这种感情来记述她的事迹的,甚至在史书中记载了那段关于褒姒的荒谬的传说。褒姒的出生可以从二龙的唾液说起,二龙的唾液装在匣子里,经夏、商、周三代从未有人敢打开,直到被周厉王看到,打开之后,龙漦化为鼋,并附在童妾的身上使童妾无夫而孕。宣王时童妾生下“妖子”并丢弃在路上,后来孩子被褒国人养大,长大后又被褒国人当作赎罪的礼物送给了周王。后来幽王极其宠爱褒姒,废了申后立褒姒为后,废了太子宜臼、立褒姒的儿子为太子。然而褒姒不好笑,幽王就烽火戏诸侯博得褒姒一笑。幽王最后在游戏中结束了一切,褒姒也被敌人掠走。纵观褒姒的医生,可以说她从在娘胎里到后来失踪一直就是个悲剧。
司马迁在对褒姒的描写中,褒姒始终没有说话,更别说她有什么阴谋,这也许正说明褒姒作为女性,在这个封建男权统治的社会中根本就没有话语权。褒姒没有亲人,身不由己,不爱笑,完全以被动、忧郁、无助的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也许幽王博得的那一笑正是褒姒对这个即将崩溃的腐朽社会的控诉,她的控诉正好和二龙复仇的传说相对应。司马迁用传说的形式记载褒姒的出生正是一个极好的寓言故事,那装有龙漦的匣子正寓意统治者应有的贤德,厉王放纵欲望、打开了匣子正说明了统治者的失德。结合之前太史公对于厉王和宣王的描述,周朝的灭亡是统治者的咎由自取,是历史的必然,历史进步的车轮并不是一个弱女子所能阻挡的。统治者内部的腐朽荒淫、落后的生产关系才是国家灭亡的根本原因。
总之,司马迁对褒姒的描写突破了以往关于褒姒“红颜祸水”的男权社会的历史偏见,作者给予褒姒更多的是对其身世和遭遇的同情,这是司马迁进步女性观的体现。
二、对女子公德和才华的肯定
梁启超在《论公德》中曾说:“人人独善其身者谓之私德,人人相善其群者谓之公德,二者皆人生所不可缺之具也。” 用现在的话说,“公德”即为就公众而言的道德标准,从小的方面来说,公众可以是国家、民族,从大的方面来讲甚至可以是指全人类。而“私德”则是就个人品德而言。我认为《史记》中集“私德”与“公德”的极端矛盾于一身的女性莫过于吕后。
吕后是司马迁在《史记》本纪中唯一立传的女性,由此可以看出太史公对吕后的高度重视。读过《史记》的人,关于吕后的印象最深的几件事莫过于杀功臣、人彘事件、分封吕姓诸侯王。通过这些事件中对吕后的描写,凶残、狠毒、贪婪、冷酷无情成了这位女性的代名词。如果历史让我们仅仅记住吕后的这些,那么我们就违背了司马迁为吕后立传的本意。
结合史实,杀韩信、除彭越时,高祖依然在位。《史记﹒淮阴侯列传》和《史记﹒魏豹彭越列传》都对吕后杀功臣的做法做了详细的陈述,她的做法是经过高祖同意的,只不过在杀功臣上吕后比高祖更为果断。在人彘事件中,戚夫人的幼稚无知,刘邦的优柔寡断和考虑不周,以及封建王权的权利斗争等等多种因素最终促成了这样一个悲剧。毕竟戚夫人在皇宫中,在这个政治权力的斗争中,她的靠山只有皇帝一人,比起吕后相差甚远。而且,封建宗法制度中最为根本的嫡长子继承制决定了吕后的儿子是立储的优先考虑者,立了就不能轻易地废掉,这些规则戚夫人和刘邦都没有考虑到,最终造成了戚夫人的悲惨结局。在这件事情上,司马迁对吕后对待戚夫人残忍手段的描写也透露出吕后作为一位贵族女性普遍具有的对年老色衰的恐惧和对美貌女子的嫉妒。关于分封吕姓诸侯王,高祖在世时也有意扶持,吕后的两个哥哥“皆为将”,长兄活着时为侯,后来又封吕台为郦侯,子产为交侯,吕释为建成侯。高祖这样做是为了达到各派力量的均衡,实现相互制约。仔细推敲太史公对这些事件的客观陈述,对于这些悲剧的发生,高祖也脱不了干系。
司马迁在揭露吕后“私德”恶劣一面的同时也不忘扬其大善。在《史记·高祖本纪》中有这样一件事,高祖病危时,吕后并没有问及任何私事,而是向高祖询问相国的继承人,而在此后的十几年中吕后也正是按高祖的吩咐去做的。还有,当太子知道皇后并非其亲生母亲时说力量壮大后要发动政变,吕后知道此事后在恐慌中说作为皇帝应该“盖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3]。可见吕后心中的大事并非吕家之事,而是国家之事,天下大计,她是一位心怀百姓的皇后。
又有《史记·吕太后本纪》记载:“六年十月,太后曰吕王嘉居处骄恣,废之”[4]可见,吕后在她主持朝政期间是反对骄奢淫逸的,吕姓诸侯王也不能仗着吕后胡作非为,这种精神是多么可贵。
还有,《史记·平准书》记载:“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这对推动汉初经济发展极为有利。
吕后还为匈奴关系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冒顿单于曾“为书遗高后,妄言”,吕后愤怒想反击匈奴,但考虑到高祖比自己强都不能战胜匈奴,又考虑到自建立汉朝以来士兵和农民没有得到休整,国家已经疲倦,就放弃了抗击匈奴的打算。后来,吕后带着屈辱对匈奴实行了和亲政策,这对于雷厉风行的吕后能这样做又是多么难得。她的这一做法使汉匈之间维持了十多年的和平局面,为汉朝经济和社会的全面发展赢得很大空间。
在太史公的笔下,吕后作为一个极其复杂的人物形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太史公的評价是相对客观公正的,功是功,过是过。既批判了她凶残、狠毒与贪婪的一面,又大加肯定了她在经济和外交方面的才华,肯定了她的一些有利于汉朝发展的治国方略,这种观念打破了古代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观念,也正是通过《史记》我们记住了吕后的“公德”。
三、结语
总之,褒姒和吕后历来是受人非议的人物,同时也是两个带有悲剧性的女性人物。司马迁在描述他们的同时,结合自身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对她们给予同情,能够相对客观地进行描述,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其面貌。虽然受到了当时的社会氛围、时代背景的影响,但他对女性的看法跳出了以往“红颜祸水”论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历史藩篱,表现出对女性的尊重和肯定,还女子在历史中应有的地位,这是司马迁在女性观方面的进步之处。
注释:
①《十月之交》中有诗句:“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聚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艳妻煽方处。”“艳妻”在《诗经》的多个版本中被认为是褒姒。
参考文献:
[1]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2]司马迁.史记[M].长沙:岳麓书社,2001.
[3]王冉冉.史记讲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作者单位:内蒙古自治区乌兰浩特一中)